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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   10.
      巳时刚过,太阳高悬在东南的天空,融融暖意倾泻下来。晶莹的雪地上几只麻雀蹦跳着翻刨食物,被一阵疾风似的脚步惊得轰然四散,喳喳乱叫。
      白玉堂几乎足不点地急行,抄近道从开封府南面的院墙翻进去,一路斜插向东北角。路过大堂时正看见散朝回来的包拯刚刚下轿,顾不上官体威严正提了袍服下摆向里赶,只一晃眼工夫就被他甩得看不见影了。
      开封府东北角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小院落此刻热闹无比,一干衙役仆从挤在院门口伸着脖子张望。白玉堂几乎是挤过了人堆,到正房门前正赶上张龙端着盆水出来,见了他微露诧异:“哎呦,白少侠这么快就回来了?”
      “恩。”白玉堂草草应一声便往里走,眼角余光瞄在张龙端的水上,暗红的一盆,里面星星点点黄的黑的似是脓水和血痂。
      屋里满满当当站的全是人,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显局促。公孙策弓着身子站在床头向里面低声说话;包夫人坐在床沿上,手上的绣帕一行擦自己眼泪,一行擦床上那人的额头。半挽的青色床帐后露出伤者的脸,骇人的易容已经洗去,显出青白的面色;脸颊瘦得有些凹了下去,精神却还不错,见他进来眼睛一亮笑了:“白兄。”
      白玉堂两步赶到跟前,见展昭靠卧在床头,中衣领口掩得严严实实,不禁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这就包起来了?不是说好等我买了上等丝绢回来再包扎吗?公孙先生,猫儿的伤口发脓症,肿那么高,用普通布条包扎肯定磨得生疼!”
      “不怪先生,是我要包起来的。”展昭急忙伸手拉他,另一边包夫人歉意地笑笑站了起来。
      “这个。。。是我考虑不周。”包夫人不好意思地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大概是我急着进来看望展护卫,他才。。。”
      白玉堂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包夫人腾出来的地方,抬头刚要说话,正对上展昭警告的视线,这才猛然醒悟适才孟浪,不由后心一阵发凉,住了口。
      公孙策收拾好了药箱子扬声招呼:“展护卫已无大碍,大家该见的也都见了,便散了吧,也叫他早些歇息。白少侠,既然丝绢已买回来了,等会你便替展护卫再包扎一次吧。”
      “那是当然!”白玉堂当然听得出先生话中含义,欣喜不已点头应道。
      不一会工夫众人一一散去,刚才还热闹一团的房中一下静极。冬日的阳光从敞窗中射入,温煦如身旁那人的息吹;雪后清冽的空气涌了进来,一股细细的梅香沁入肌骨。
      “猫儿。。。”
      一腔的兴奋霎时静下来,白玉堂不知怎地哽住了。满肚子的体己话一股脑拥向喉头,却硬邦邦死死塞住,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
      展昭沙哑的声音低语,伸臂拉过那人的颈项靠在自己肩窝,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想安抚他的情绪,可自己尚且激动得浑身打颤,又哪里安抚得住?
      白玉堂弓着背僵在他怀里。
      你。。。你这是哄孩子呢?
      不平之气甫一升起便被咽回肚里。他慢慢放软了身躯,就着靠在对方肩上的姿势滑到侧面拥住那人的腰身,小心地避开了他胸前的伤处。
      心爱之人的味道盈满鼻端,是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思之念之,求之不得的;彼此的颈子交缠贴在一起,感受那一跳一跳的脉动,如此安心,如此宁和,仿佛重回到诞生之前的温暖处所,不知烦恼为何物,只晓得聆听对方的心跳,和这自己的,一起渐渐慢下来,渐渐跳成一样的节奏。
      有些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反而能更确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心意。一个呼吸,一声心跳,手指端轻微的一个动作,无不胜过千言万语的诉说,在心底深处激荡起层层叠叠涟漪,鼓动不息的合鸣。
      与他并立,便是天下万物皆在我胸,增一分雍冗,减一分寡淡。与他身相拥,神相溶,从此千山万壑也可一步跨过,人世间再无可忧可惧之事。

      展昭的伤势并不如何严重,只不过之前未曾妥善处置生了些炎症,略加调理也便很快痊愈了。一晃半月如白驹过隙,眨眼年关已近。这半月里展昭升了三品官衔,皇帝御赐官邸一座,便被白玉堂不停催促着搬出去单住,说了不知多少次正月不宜乔迁才止住呱噪。只是那老鼠仍不甘心巨阙遗失在辽国,总念叨着要去寻回来。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九,转眼便要除夕。开封府众人喜气洋洋用过早饭,一个个奔赴职守。这时忽有下人来报,说城防营孙统领有要事求见展大人。
      座上几人都有些诧异,急忙正衣冠向前厅见客。看展昭走了,白玉堂本来端着粥碗还有些意犹未尽,也扔了碗快步跑过来。
      到前厅见过礼,落座敬过茶,包拯问道:“统领大人,时值年关,城防营正该繁忙得紧;不知光临开封府,却是有何公干?”
      “倒是一桩公干。”孙统领放下茶盏答道,“今晨守城的兵丁扣了一行四个辽人。本来下官还奇怪,这时节大战方休,怎么就有辽人那么大胆子敢来汴京?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竟是奉了一位皇妃的命来送还东西的。”
      “可是骨殖?”展昭胸中突地一跳,张口问道。
      “正是陶显章陶大人的骨殖。”孙统领肃然答道,“下官已着人上报,送往兵部去了。另有一件物事,却是指名要交到展大人手上。”说罢拿过茶几上的长条锦盒,可了匣盖双手捧至几人眼前。
      匣内之物色乌而质朴,古拙沉厚,虽在鞘中亦隐隐有风雷之声,叱咤之意。
      “巨阙!”
      饶是展昭这般内敛之人此刻也忍不住喜形于色,两步上前将剑握在手里,“唰”地抽开。一泓秋水盈盈横在掌中,倒映出主人深黑的双眸,溢满喜悦。
      略平息下雀跃的心情,展昭这才注意到锦盒底部还有一封书信。忙取出拆开,里面是一张洒金厚笺,上面娟瘦笔体写着四个字:“以为谊证”。
      “这位皇妃跟你示好呢。”白玉堂凑在旁边凉凉一晒,“这般明目张胆拉拢敌国官员,莫非她傻了?”
      展昭略一沉吟,转头问孙统领:“敢问与陶大人的骨殖一起送到的,是否还有文书等物?”
      “展大人料的果然不错,还有一封密函。”孙统领点头道,“下官不敢擅专,已与骨殖一同送往兵部了。”
      展昭微笑,回头望一眼包拯及公孙策,亦面有喜色。
      送了客回转堂上,包拯抚须笑道:“看来这一仗辽国确实伤了筋骨,已不得不对我朝放软了姿态。岁币之忧,暂时可缓解了。”
      “亦可见此时辽国宫中,香安皇妃已掌了实权。”展昭感慨道,“展某此番降而复叛,她在辽国必有一番说辞以脱干系;示好之举,未尝没有请求我等助她圆谎之意。”
      “这女人胆子够大,手段够狠,又野心勃勃,日后若做了辽国皇太后,未必对我大宋有利。”白玉堂紧锁双眉沉声说道,“虽可安逸几年,往后或许会更加如狼似虎。”
      厅中寂然。
      坐得片刻包拯起身欲行,见展昭正要跟上,回头笑道:“皇上放了你年关大假,府中这几日也没什么大事,你便不必跟着本府了。城中想来正热闹得紧,何不四处走走,疏散疏散?”
      “多谢大人,属下这就出去走走。”展昭含笑应道,回首便同那早喜上眉梢的老鼠肩并肩出了厅堂。

      汴梁的大街小巷行人如织,男男女女颊上盈着喜气,脚步匆匆穿梭在售卖桃符,门神,以及各色吃食的摊铺之间。还未到除夕,早有耐不住性子的孩童聚在巷口放炮仗,硝石烟雾漫漫笼住半条街,中间却还时不时透出不知谁家的年糕甜香。
      两人默默不语慢慢走着,又是臂膀擦过,衣袂相拍,两条柔长的剑穗便在行动间摇荡着,丝丝缕缕,忽而缠绕,忽而分开。
      “猫儿。”白玉堂忽然说道,“过了年,你的大假还用不完,不如我们去陷空岛吧。大嫂亲自操持的元宵宴可是一绝。”
      “好啊。”轻描淡写的答复,便似这提议早在意料之中。
      “咱们的事,到底没瞒过大人和先生的眼。不过,我也想明白了,这么躲躲藏藏总不是你我的作风。这趟回岛。。。”
      “便把事情说给几位哥哥知道吧。”接过话头,展昭侧首一笑,“自从父母过世,祖宅荒废,我便常常想着。。。想有个家。”
      回应他的是阳光灿烂的大大的笑脸。那个人完全忘了形象夸张地笑着,手底下把他的手牢牢握住,几乎要拉到自己怀里。
      展昭稍微挣了一下,没有效果,也就由着他撒欢,将往来路人诧异的视线等若无物。
      “砰”地一声大响,巷口的孩童们欢呼尖叫着,你争我抢又去点下一只炮仗。烟气氤氲,将浅白的日光染做迷蒙。
      又是一年将尽,新春降临。有家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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