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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江山依旧朱颜色 ...

  •   王敏正出发前先写了两封家书,将得遇锦姐携手归家的话说了,从官道一封寄山东家里,一封寄南京父亲。

      一路悠闲出了西安往东,锦姐特意绕了趟华山要去别一别幻境。

      莫会和浊音到乡里做法事去了,只幻境和浊尘在观中看门,见一丛车马到来知道是路过的官人,忙整衣出迎。

      锦姐在掀帘叫了声幻境,幻境呆着头揉了揉眼,问浊尘说:‘你看那是奶奶不?“

      浊尘喜滋滋道:“就是奶奶啊!“

      锦姐下了车,幻境跑上前,“好奶奶,真是你啊,我自家还怕是眼花了呢?来也不说一声,我好接着。”一面说一面替锦姐身上拍灰,又把锦姐仔佃瞧了瞧,笑问:“奶奶,是出来游玩的?”

      “我是回山东路过,特地跟你来道别的。”

      幻境听见山东的话儿,惊喜地跳起来,下意识回头看人,只见王敏正立在车前风度华藻.,姿质挺然,一时看得嘴都合不上了,王敏正先行了一礼,口称师父,幻境眉欢眼笑的回了礼,偷问锦姐:“这位官人是?”

      锦姐得意道:“这是我原配丈夫王敏正。”

      幻境又将王敏正从上到下溜了一眼,心中只有一个好字。

      浊尘说:“站着做什么?快请殿里坐。”

      “对,对,我竟忘了。”幻境上前引着王敏正:“公子请。”

      众人到了殿中坐下,浊音捧上茶盘,锦姐让王象过来坐,自已和幻境到里间去了,幻境到了无人再掩不住欣喜,抓着锦姐的手,“好奶奶,你的命中夫运好,不然哪里寻这样出色的汉子,我若能有一个守一夜也甘心。”

      锦姐捂嘴笑说:“你跟我一道回山东,我让他把你也收了不就得了。”

      幻境低下头,呸了一声,“你没一句好话。”

      锦姐不解,“我这话有什么不好?”

      幻境说:“我只要一夜不想缚之终身,跟你去了山东还能脱身吗?你这不是好话。”

      锦姐听来也有道理,由衷道:“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了,终究出不得家,做不了方外之人。”

      “奶奶是有福之人,当然不做这身若浮萍的事,如今重续前缘荣归故里是实在是好极了。”

      “你真个这样看?”锦姐追问。

      幻境点头,“我还同你说假话吗?只是有一件,我看王公子生得英气怕不像沈大人与朱公子那样顺意贴心吧?”

      锦姐想了想,笑道:“这话你说反了,这三人中只王敏正是真正的温和好性儿,你看沈澄性子好是因为他性冷性稳,你看朱秉杭性子好是因为他性静性淡。”

      “既如此那再好也没有了,可见神仙的签不错,奶奶你此番回了山东我日日为你念经祈福,来日咱山东再会。”

      锦姐拉起幻境的手,“你可别诓我,说了来一定来啊!”

      幻境应说:“不敢说一年一来,两三年必走一趟看望奶奶。”

      两人又在各处烧了香,浊尘端了白馍、汤面、鸡蛋,大家凑活吃了,幻境硬留着住下,晚间整置了极丰盛酒饭与锦姐送行,王敏正也亲向幻境言谢,锦姐在旁说,“你陪她一晚谢她!”幻境羞得脸儿透红,王敏正也窘得抬不起头,锦姐只是咯咯的笑。

      次日一大早锦姐等人起行,幻境一路送到山下。

      一路过州府穿市井,走走玩玩八月间才到了山东境内,刚到济南府王敏正眼皮就作跳,一路心上又发慌,好不容易捱到任城,一早就有家人候在官道上等,见了王敏正上前磕头问安,王敏正让他们给锦姐见礼,那几个家人硬着脖子说:“来时老太太吩咐了说,公子这次回来带的奶奶不知真假不能称呼!”

      王敏正脸儿一下就白了,锦姐冷笑道:“敢情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记得人了,你们年经轻轻也跟着瞎了,我当年嫁来你家上下没见我过我吗?”

      家人说:“奶奶内宅内院的,我们如何见得?”

      锦姐发狠道:“可见不是我手里的人,我当年地任城撞街家中上下谁没见过?王象你回家就让管家发落了他们去!”

      王象的眼皮也跳上了,那伙家人苦着脸也不敢大声了。锦姐大摇大摆进了城,看着任城街上的旧景也有些触动,到了家门口只见管家立在外沿上,见了他们忙小跑上来,“真是奶奶啊!奶奶这一走好几年,只道是见不着了,公子信上说找到了,老太太还不信,今天一见真个是奶奶呢!“说着趴在地上磕头,口中说:“给公子和奶奶请安,喜得团圆。”

      锦姐喜滋滋让他起来,“到底是管家记性好,这几个人强头强脑的,听老太太的话都不认得我!”

      管家跌脚骂说:“你们瞎了眼,家中正奶奶也不认得的,快给奶奶赔礼,奶奶大度才饶你们一回。”

      那几个家人都一齐跪下口称奶奶,锦姐满意极了,“罢了看你们面生我也不计较了。”

      管家让人取鞭炮来,又笑说:“奶奶公子快进去,老爷早就在堂上等着了。”

      锦姐在王老爷面前一向也有所忌惮,今日久别归家也不敢先进,就去扯王敏正的手,摸着他手心全是汗,问:“你怎么回家比我还紧张?”

      王敏正擦擦额,“风吹的!”

      进门时小声问管家,“老太太怎么说?小奶奶来了吗?”

      管家摇摇头,王敏正心里就发虚,进了大堂王老爷果然在上面坐着,王敏正带着锦姐一起行礼,“孙儿回来了。”

      王老爷让坐下,先看了看王敏正又看了看锦姐,说:“回来就好。“

      王敏正道:“让爷爷悬望。”

      王老爷问:“一路都好啊?”

      “孙儿一切都好。”

      王老爷笑说:“我看你黑了,这孙媳妇黄瘦了,到底西北风土不似咱东边养人。“

      锦姐听了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生酸楚。

      王老爷安慰道:“如今平安回来以后好好养就是了。”

      锦姐说:“让老爷费心,孙媳知道了。“

      王老爷见他们夫妻团聚心中也为他们高兴,只是面上仍作平常,“你们先洗脸用饭,后头看看树哥儿,孩子盼爹娘盼得久了。”

      王敏正说,“老太太还不曾见过呢?”

      “她身上不好,今日就不见了。”王老爷起身向后去了。

      王敏正怕锦姐多心,说:“老太太这些年身子老不好。”

      管家让人摆好了饭,帮说:“是的,不比以前了。“

      锦姐同王敏正在桌上坐了,自家端起碗,“罢了,头一天回来不见也好,省得见吵。”

      王敏正和管家都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到了后院,丫头婆子跪了一地,都来与锦姐磕头叫奶奶,以前的小丫头桂香如今都奶孩子了,见了锦姐也泪汪汪的,说:“好好的奶奶丢了,只说再见不上了,不曾想公子又找着您了。”

      “傻丫头,难得你还惦念我,你男人是哪一个?“

      “他是外头的护院。“

      锦姐点头说好,养娘领着树哥儿到锦姐面前,已是半大的学生了,锦姐一时也没敢认,树哥儿向王敏正行了礼叫了爹,对着锦姐只是瞧不开口,王敏正说:“这是你娘啊,你平日在家只是问,今天见了怎么反不叫?“

      “娘。“树哥极低极快叫了一声,锦姐听来也怪欢喜的,“好孩子,你竟这样大了,我走时你才过门槛呢!”

      树哥羞赧的笑了,母子之间虽然还陌生但是这一声娘出口无形中已拉近了距离,锦姐问:“树哥大名叫什么?”

      王敏正让树哥儿自己和娘说,树哥儿小声道:“儿子大名叫王文谌。”

      锦姐看着眼前突然这样大的儿子,一时生出许多感慨来,王敏正安抚道:“今日初见在人前也别多说了,以后你们母子相处日子长。”

      奶娘带着树哥儿下去了,婆子丫头也散了,锦姐和王敏正回到旧房里,一切都和走时一样,锦姐实在忍不得眼中抛泪,拉着王敏正的手说:“难为你这些年心里放着我。”

      “我们是夫妻我心里不放着你,放着谁?”

      锦姐红着眼睛,吸着鼻子,真心悔改道:“我以后一定多持家,少出门,再不耍性子的。”

      王敏正有了这一句喜得恨不得蹦起来,眼也不跳了,心也不慌了。

      锦姐在家中安静过了两日,南京传信来说:“位大人得了奶奶信很是高兴,心中极为想念要请公子和奶奶上南京小住。”

      王敏正和锦姐商量了一下,又去问王老爷,王老爷说:“自奶奶丢后南京亲家大人已是急病了,你爹也日日忧恼,如今回来理应要去。“

      小夫妻得了这话高高兴兴收拾东西,看了黄历选定初十就起身。老太太到了这时也不能避而不见了,借着晚上吃饭勉强出来,锦姐看她富态多了,她看锦姐窈窕多了,两人都没见老,锦姐先上前行了礼叫了声老太太,老太太含糊应了一声,将王敏正叫上前,细细看了拉着手说:“好孩子,你竟是黑了,回来这么多天也上我房里来看我。”

      “爷爷说老太太身上不好等好了再相见,孙儿心里虽惦记却不敢扰了您,今日看着您气色都好,孙儿才能放心上南京。”

      锦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说:“快开饭吧,我饿了。”

      老太太拉着王敏正靠着坐了,问:“外面的饭菜吃得惯吗?西北地方一没有水饭,二没有热馒头,都是死面饼子,冷硬窝头。”

      王敏正说:“孙儿也没有下乡野去,城中什么都有,老太太不用为我担心,我们年轻人在外间吃些苦也没什么。”

      老太太接言道:“吃苦不怕,就是怕吃亏,人吃了亏就圆不回来了。”

      锦姐听这话中分明说得就是自己,她如今老练了,也不急着反驳,只缓缓道:“老太太说得是,我吃了休书这场大亏平白受了六年的苦。”

      王老爷纳闷:“何出此言?”

      老太太顿时变了脸色,王敏正忙岔开道:“这是不和睦的话以后不说了。”给锦姐使了个眼色,锦姐笑了两声,拿起筷子要吃饭。

      老太太说:“慢着,这人没来全啊!”

      王敏正说:“树哥下午嚷着饿早吃过了。”

      “我不是说孩子,我说孩子他娘,俊云怎生不来?”

      锦姐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过来,推了王敏正一下,“我回来这些天,你也不让我们姐妹见一面。”

      王敏正硬着头皮说:“不见了吧。”

      “这是什么说法,一家人岂有不见面的道理。”老太太叫冯姑来吩咐道:“把俊云请来吃饭。”

      冯妈应了一声去了,锦姐不动声色,王敏正额上下汗,王老爷安慰孙子说:“老太太说得也对一家人岂有不见面的,孙媳妇这次回来已通事多了,不能多怪。“

      “不怪,不怪。“锦姐皮笑肉不笑道。

      王敏正心里就如打鼓的一般,少顷冯妈领着一个少年女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那女子年纪也在二十往上,瓜子脸细长眉,长挑个子穿着黄色袄子,紫色罗裙,腰间环佩翠玉,头上金凤衔珠可比当日的紫云出色多了,锦姐见了不自觉气就往上撞,强忍着不曾变脸,等着来人和自己的行礼,没想到那俊云见过了老爷,老太太就一屁股坐下了,王敏正指着锦姐向俊云道:“这是家里奶奶,你来见个礼。“

      那俊云仰着脸说:“什么奶奶?有个失身于人的配称奶奶?她是奶奶我是什么啊?我自进你家门五年,这府中上下哪个不喊我奶奶?如今哪里又来个奶奶?“

      “话不是这样说的…”王敏正恨不得上前将俊云拖出去。锦姐铁青着脸拍了拍手,“好,竟是我眼瞎了不曾认得家中奶奶!”说着起身一把推开王敏正,“你接我回来做什么?早早送我回西安去,我有房有院要到你家看人鼻子眼睛吃饭?“一面骂一面就要走,王敏正要去拦,老太太高声道:“你让她去,去了才好呢?还是这样没家法,没规矩,她这六年就没晓些事?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她还当她是南京的吴姑娘刚过门吗?”

      俊云也跟着叫说:“王郎你回来。”

      这声王郎无益于火上浇油,锦姐涨紫了面孔回过身,一把兜住俊云的领口,劈头盖脸的重手下去,只听得皮肉声响,叫痛声哀,老太太气愣着说:“反了,反了,昀哥儿快拉开!”

      王敏正哪里敢上手,王老爷喝道:“快住手,咱是什么样人家?不像话!不像话!”

      锦姐收住手将人摔在桌下,自家揉着手,凛然道:“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我姓吴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拿着休书我明公正道的改嫁有何不可?自古只有寡妇守节的,可有弃妇守节的吗?我不管你什么云都不要在我眼皮底下!我这几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临了回来受这屈气?”放下话气汹汹回房去了,王敏正一路跟着,“好奶奶,大奶奶,你有话好好说,都是她的不是,回头我让她给你赔礼认错。”

      锦姐回头一口啐在王敏正脸上,“我稀罕,我真想不到你讨了这么出息的新奶奶,如今我一个人回南京也好,你看南京姓吴的嫁不嫁得出去!”一并连房门也关上了,王敏正只得在门外站着,半响听见里间锦姐在哭,又敲门道:“你心里的话好好跟我说,我有什么不依呢?说句不好听的,紫云都能去,这俊云我还舍不得吗?”

      锦姐听了这话开了门,泪痕未干立在门口问:“当真?”

      王敏正郑重道:“当真。”

      锦姐破涕为笑,抹着泪说,“王昀哥到底是你有良心!”

      第二日一早王敏正到王老爷面前说要遣俊云家去的话,王老爷见过昨晚那场大闹知道不能相容,只愿随孙儿心意。

      老太太在当场呆若木鸡,好久缓过神来,拍案大哭道:“我只当她改了,谁知她更胜了!”

      王老爷谈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岂有人能变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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