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碧海无波

58、结局

　　考虑到贾午的身体虚弱，马车行进的很慢，若不是贾午一直愁云惨淡的模样，一行人还真有点像在游山玩水。每到一座城镇季兰泽便硬拉着贾午去寻酒楼尝美食，而每次都是吃完就两手一拍拉着贾午就离开，留下严行周在身后一脸无奈的付钱。

　　贾午虽然一直忧郁着，但一路相处下来也发现了严行周待季兰泽的不同。她找机会私下询问季兰泽，季兰泽笑着骂贾午心思不正经，却红了耳朵。

　　这日马车缓缓的驶进了五洲城，贾午从窗内向外望去，当年她初下山喝茶的茶摊已经不在了，只余下风日下褪了色的招子。

　　终究是物是人非。

　　贾午满脸忧色的看着季兰泽，季兰泽面色有些苍白，仍自牵起一抹浅笑：“哥没事。”贾午不放心的拉住季兰泽的手，没再说什么。

　　马车停下的时候严行周在帘外叫了声：“十七？”

　　季兰泽深吸一口气，对贾午道：“落霞山庄已经没了，大哥答应你，会在江南重新建一座落霞山庄！”

　　贾午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她在泪水掉落前赶紧使劲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跪在落霞山庄大门正中，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看着眼前残破荒芜的旧庭院，贾午憋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决堤，她在心里默念：姨父姨母，小午回来了，你们疼我一场，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们做！小午不孝！

　　季兰泽接过依斐递来的锦帕，轻柔的擦干贾午的泪痕，贾午忍不住又扑进季兰泽怀里痛哭一场，就像是在外边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家有了可以倾诉的家人。

　　等贾午终于哭够了，他四人在五洲城找了间客栈住下。

　　晚上贾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第二日吃早饭时她还是说出了口：“大哥，我不跟你一起回江南了。”

　　季兰泽一听咀嚼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放下筷子，看着贾午问道：“为何？”

　　贾午停箸，眼睛望向街上穿梭的人潮，她下山以来待的最久的地方是五洲城，这座城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可此时此刻她却分外想念冬日小重山上投进她房间的第一束阳光。

　　贾午扭头看着季兰泽，阴郁许久的脸上粲然一笑，季兰泽好像在一瞬间看到当初叫他美女姐姐的那个贾午，眼中都盈满笑意的。

　　“我师弟心系荷华，一定不会再回山的了，师父还在山上呢，我得回去陪着他。”

　　季兰泽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严行周一拉袖袍，遂闭嘴不言。大家都安静下来，一顿饭倒安安静静的结束了。

　　贾午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背着行囊，季兰泽一瞧知道她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四人站在客栈门口话别，贾午说让季兰泽替她向荷华赔罪，季兰泽也只是抿嘴不语。贾午心底默叹一口气，转身对严行周道：“严大哥，我大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严行周郑重的点了点头，看了眼伫立无言的季兰泽，去旁边安抚马儿去了。贾午一扯季兰泽的袖子，季兰泽还是不言，贾午俏声道：“美女姐姐，你别生小午的气了。”

　　季兰泽终于脸色缓和，叹道：“罢了，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贾午觉得心里暖暖的，扑过去一把抱住季兰泽，瓮声瓮气的说：“我会来江南看你和荷华的，到时候你重建了落霞山庄，我还要住在当初姨母为我准备的那方小院。”

　　季兰泽伸手抚上贾午的脑袋，沉声道：“大哥允诺你！”

　　目送季兰泽和严行周离开后，贾午道：“走吧，依斐，我们该去见见故人了。”

　　她二人行在繁华的街道上，贾午还见到了许多熟悉的脸孔。依斐一直没说话，埋头跟着贾午走，直到走过玉带河，望见约晚楼的一角，依斐突然停下脚步，贾午一滞，眼望她不解，依斐道：“我知晓你心中极悲痛主子的事，你既已做好打算回山，我也有我的去处。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会留在约晚楼，你要是想回来看看，就来；不来，我便替你守着生意。”

　　贾午动容道：“谢谢你，依斐！累你在宫里陪我这么久，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依斐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明媚的笑，朗声道：“走吧。”

　　她二人轻门熟路的走进约晚楼后院，见着她俩的伙计霎时呆愣，还是一个伙计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东家？！”

　　贾午微微一笑：“阿正，好久不见。”

　　听到贾午回答，阿正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六哥！六哥！东家回来了！！！”

　　贾午扭头哭笑不得的看着依斐，语气里带着丝揶揄：“还是那么毛躁。”

　　话音刚落，就见一脸急色的邢小六冲到了跟前，想到自己不负责任的将店一扔就消失那么久，贾午有些心虚，弱弱的开口：“六哥。”

　　邢小六面上的表情几经变幻，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回来了。”

　　贾午一听这话，眼眶一酸，语气带着哽咽：“是啊！终于回来了！”

　　邢小六一见边上的依斐，惊了：“你不是留书离开了吗？”

　　依斐淡淡的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今晚约晚楼闭门谢客，邢小六收拾出了一大桌菜，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火锅。席间听着伙计们之间胡天海地的闲侃，就如当初一样，贾午不由自主的挽起嘴角。邢小六几次抬眼打量贾午，发觉贾午整个人跟之前大不相同，又联想到之前传来五洲城的谣言，邢小六越发迷惑起来。

　　吃到一半，就见贾午端起酒杯站起来，大家伙都自觉停止了嬉笑，贾午一脸郑重的表情，凝声道：“今晚大家齐聚一堂，上一次这般坐下吃饭都已是几年前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板，经常一丢手就只顾自己玩乐，这杯酒，我敬各位！感谢各位为约晚楼尽心尽力所做的一切！”

　　贾午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伙计们也跟着喝了一杯。贾午又倒了一杯酒，走到邢小六跟前，扯出一个笑脸：“六哥，这杯酒我要单独敬你。摊上我这么个老板，你也挺不容易的。”伙计们都笑出声，贾午也忍不住停下笑了片刻，接着说：“以后你自己当老板吧！”

　　话音落，邢小六以为自己听岔了，疑道：“你说什么？”

　　贾午喝完这杯也不管邢小六的话，接着去和其他伙计喝酒。依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走过去一拉邢小六的衣袖，低声道：“跟我走。”

　　邢小六一脸疑惑的跟着依斐走到后院，耳畔隐约传来前厅的笑声。邢小六忍不住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贾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依斐站定，直接忽略掉邢小六前一句话，答：“就是字面意思。贾午要回她自己的家了，所以以后约晚楼的老板是你。”

　　邢小六呆愣了片刻，直直的说：“怎么突然要回家了？贾午这一趟离开了那么久，一直在哪里？你们又为何会一起回来？现着好不容易回来了，又二话不说撂挑子要回家！我去找贾午问清楚！”

　　“站住。”

　　依斐清清冷冷的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邢小六脚步顿住，忽地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邢小六疑心自己听岔了，一贯冷情的依斐竟会叹气？

　　“现在回家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不管留在哪里都会伤心。”

　　邢小六绷紧的躯体霎时松懈了下来，他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的走着，身后依斐的声音传来：“把你的心收回来吧，不会有结果的。”

　　邢小六离去的背影一颤，却仍自挺直脊背走进了前厅的杯盘碗盏声中。

　　伙计们喝的酩酊大醉，第二日醒来时有人来通知邢小六，东家又不见了。邢小六听罢，看了眼楼阶处立着的依斐，笑了笑没有说话。阿正一脸懵的抬头看了眼依斐，不知邢小六是什么意思。

　　依斐莲步轻移步上台阶，楼上还有小姐妹在等着她来讲授琴艺，邢小六转身走进烟火气中，预备着晚上的菜式。约晚楼仍自经营着，讲述着一个又一个人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