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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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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照进来的时候,我恍惚了好久。这是自他走后七百年间我初次见到光亮。
我是一只妖,确切的说,我是一只未修成正果的伞灵。绮乐还是如当年那般不喜阳光,剑灵从剑身中跃出,隐在阴暗的角落里去了。“几百年了罢……”绮乐叹了口气。
是啊,几百年了呢。犹记我与他初见时,我和绮乐一同被献给了这位年纪尚轻的丞相。最开始就拥有意识的刀剑并不多,绮乐便是这不多之一。越是锋利的剑越需要打磨,他在周身刺痛中有了意识。我与他不同,我只不过是工匠随手制的一把伞,粗糙至极,许是太久,凝成了魂魄。我出世至今,所记住的不过是几双手,几番沧海桑田,留住的只有那些文人雅客留在我身上的白眼。此次我亦做好了被再次掀起的准备。那日春光尚好,我听人唤他的名字,华歌,真好听。我亦想如他,如绮乐一般有自己的名字,可惜伞灵不同于剑灵,伞灵低贱,向来无名,更何况我是这样粗糙。
锦衣华服,温文儒雅。“是把好剑,伞倒也不错,既然无名,便唤声桃夭吧。”一言,便如惊鸿入耳。
从此,我便有了名字,他便成了我与绮乐的主人。
我化为人形,拭去伞身上的尘埃,看着伞身上清秀的字迹出了神。“遗憾也好,仇恨也好,耿耿于怀皆无用,相遇是缘,离别是命,我们…也该寻个安身之处了。”我侧头看向绮乐,七百年了,他身上的血迹竟一点未淡。
暗红的颜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修为极浅,伞灵幻为人形比绮乐晚了许多年,为此,他没少笑话我,且我做功粗糙不比绮乐,想必幻了人形也甚是难看吧。
他说:“眉目惊鸿,佳人。”
初幻人形那日,他提笔在伞身写下了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告诉我,我的名字便取于此。
我在心中默默念了数十遍将其铭记于心。
再后来,我看着他一步步向更高处走去,走向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大多时候,他总是抿着唇,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尔虞我诈中他落寞的神色,是我永远参不透的。
因为,我是伞灵,也只能是个伞灵而已。
边关戎狄来犯,海域倭寇横行,他亦有驰骋疆场的壮志,可惜他非武馆,不能持剑杀敌,仅能夜深露重,扔披衣久坐案前,翻着一卷又一卷兵书。
我本是一把没有温度的伞,自从有了气息,便想一尝人间冷暖,只是岁月不留人,还未尝透便过了时候。
他总与我和绮乐讲这世间山河万里,于是那一方小小的剑阁,便仿佛也有了人间烟火气。
直到这里也不得安宁,国家危在旦夕。他本是文官,却三尺剑,六钧弓,醉卧沙场。
可是没多久,朝廷就有人快马而来,一纸诏书革去了他一切荣光。
在那之后,他辞官归乡又是很多年,在一片霜雪中走向了生命的尽头。他是自刎身亡的,绮乐刃上的血是主人的,即使千百年也洗不掉的。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我是灵,拥有漫长不朽的时光,也正因如此,我反而开始向往人间的寥寥百年。
“何苦呢。”绮乐说。
一物有一物的命格,一灵有一灵的道行,我本为伞灵,可恨灵力低微,妄图救他却惨遭反噬,堕落为妖。
“我等自太霄入世,一清尘缘,归时已至。”这七百年间,绮乐劝了我百年,人之寿命不同于刀剑灵器,身处不同轮回。
可是,他曾说过,重要的人一定会再遇见。
绮乐又给我们卜了一卦,依旧是吉,那卦象也许并未说错,于是,我们朝日出的方向走。
我欲再遇他,又何惧这千万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