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全》陈慕舟

12、宫变

　　宫内的日子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萧晅有治世之才，又心思缜密。治理水患已初见成效，皇上龙心大悦，诸多赏赐送进东宫。
　　从那天教训后，沈绎心安分了，在毓华庭内不是抚琴就是作画。傅清和倒是无所事事，别人都说因着太子，欣贵妃盛宠更甚，可傅清和却觉得她比以前煎熬。
　　那日，她们三个从太后处回来，傅清和见有一处长廊看着很是幽静，就让她们两个先回东宫。自己趴在栏杆上，数着周围树木的枝桠。
　　“皇嫂。”
　　她望向声音处，允惠公主面容憔悴。
　　“公主好像第一次叫我皇嫂？我们似乎不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啊。”
　　允惠绞着衿带，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请皇嫂救我，父皇要送我去邻国和亲。”
　　“公主不是应该去求德妃娘娘吗？”
　　“我母妃从来不喜欢我，我不过是她攫利的工具。”
　　“那也应该去找端王啊，我一个深宫妇人，还能左右得了皇上的决定？”
　　“大哥风头正盛，且全宫人都说大嫂有绝境逢生的本事。”
　　“宫中以讹传讹的事还少吗？公主殿下，你是夕颜宫的人，我是东宫的人。你觉得我会为了你去惹怒父皇吗？”
　　允惠崩溃地哭道：“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我是公主，我不要一辈子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真是个被惯坏的孩子，“是啊，你是公主，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但就算尊贵如你，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婚事。若我能为你解忧，我何苦来这儿和人无休无止的争斗？”
　　“他明明是喜欢我的，却不娶我，他明明酒醉时喊的是我的名字，他叫我允儿。”允惠怕她不信，目光坚定地看着傅清和，“真的！”
　　“真是个傻丫头，他哪是在唤你。罢了，我注定要为和我有交集的男人处理桃花债。”傅清和暗自想着。“既然你做不了主，那就让另一个能做主的人出声。邻国太子好风月，喜欢温柔解意、色艺惊绝的美人，他父皇又溺爱他，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喜欢的样子，只要你都没有，不就好了？公主是聪明人，不用多说了吧？”
　　允惠似有所悟，“多谢你，我之前……对不住。”
　　“各为其主罢了，公主也没有伤害到我啊？”
　　她惊讶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我母妃不过是枉做小人。”
　　“希望你得偿所愿，公主。”傅清和这边望着公主的背影出神。
　　“太子妃果然名不虚传。”沈络庭从树丛中出来。
　　“沈大人有何事？”
　　“想来和太子妃说一声多谢，绎心不太懂事，多谢太子妃担待。”
　　“谢我收到了，沈大人要是无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不然又会授人以柄。”
　　“太子妃，你知道你有什么弱点吗？”
　　傅清和不解地看着他。
　　“你心不够硬，聪明却心软的人，在宫中虽然能活下来却不会快乐，如果不学会心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所以，不算赢。”
　　“呵，沈大人。我从来要得就不是赢，我只是尽我所能去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你们图谋的，与我无关，你们想要的，我不在意。只是希望沈大人记住和殿下的约定才好。”
　　有了沈家的加持，太子治水事半功倍，朝中拥护太子之声日益高涨。萧昉蓄势待发。
　　欣贵妃的三十岁的生日快到了，皇上下令大肆庆祝。阂宫上下一片繁华，阮嬷嬷问傅清和应送何物，“全凭嬷嬷做主，反正都不会合她心意，就挑一件最稀罕吧。”
　　寿宴那日，芷汀从外面回来：“清和，不对劲，我看到好些官妇一同入宫，往栖梧宫贺寿。”
　　“赶着巴结呗。”傅清和漫不经心地回话
　　“还有管夫人。”
　　傅清和奔到葳蕤阁。钟思柔见她一惊：“姐姐，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太子暗卫会护送你出宫，要宫变了。”
　　傅清和拉着她出门，暗卫已等在门外。
　　“姐姐和我一起走。这么危险，姐姐不能在这里，一旦宫变，宫中的女眷怕是……”钟思柔攥住我的衣袖不松手。
　　“三个人走，目标太大。思柔，你不要任性，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要为了孩子保重自己。我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为太子拖延时间，保住我想要保住的人。思柔，陪在他身边的人，从始至终，只会是你。他们会安全护送你到太子身边。”
　　“你们照顾好钟侧妃，她肚子里是你们未来的主子，密道由你们所建，相信各位都是其所在。清和在这里拜谢诸位了。”
　　“姐姐。”
　　“带钟侧妃走。”
　　太子离不开沈家的支持，傅清和又去了毓华庭，沈绎心在画眉。
　　“风雨欲来了，你是要平安出宫，还是同我死守？”
　　“我？当然是要留下。我从不认为自己比你差，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未到最后，怎知输赢？危机，有危才有机。”
　　“既如此，一个时辰后，我们如约去栖梧宫吧。”
　　“钟思柔呢？”
　　“自然去她该去的地方，她和你我不一样。”
　　“如今我是知道了，你的确不爱萧晅，我还会嫉妒，但你……究竟为何？”
　　寿宴前半部分平静如常，忽然皇上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继而晕厥过去。
　　欣贵妃大喊：“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下一刻，萧昉带人围了栖梧宫。在座官妇吓得不知所措。
　　“各位夫人不必惊慌，抓住刺客之前，只能委屈各位夫人在栖梧宫等候。本王自会派人向各位大人报平安。”萧昉说完便看向傅清和。
　　傅清和冲他笑了一下，倒不是张狂，不笑难道骂他：“小兔崽子，你爹你都敢下毒。不让你继承皇位，你就下毒，那被他苛待的萧晅，岂不是要把他凌迟了？”
　　萧晅走到傅清和面前，“太子妃为何如此镇定？”
　　“毒又不是我下的，我慌什么？还有，不赶紧叫御医吗？”
　　她们被困在栖梧宫中，但傅清和知道，别宫情况不会比栖梧宫好。庄王与欣贵妃结盟了，这其中有没有牵涉德妃还未可知。贤妃这几日与太后外出礼佛，今日就是归期，不知有没有被困住，芷汀在她进栖梧宫前就已经派去了长乐宫保护太后，迟迟未回，看样子太后也被困住了。
　　一众女眷关在偏殿中，小声啜泣的声音不绝于耳。令傅清和头疼不已。
　　“管夫人，你怎么了？”一位夫人惊叫起来。
　　傅清和连忙过去扶住管夫人：“你们都散开些，管夫人是气喘发作。”她从衣袖中掏出药丸，管夫人服下后，症状总算得到缓解。
　　管夫人抓住她的手不松手，激动的问道：“泓……暄妍这些年，过得好吗？过得幸福吗？”
　　“很幸福，她夫君待她极好，眼中从来只她一人，她有一双儿女，女孩活泼，男孩机灵。”
　　“我知道她把她女儿教得很好，当年的事，她爹早就原谅她了，这些年虽然从未相见，但我知道她平安足以，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再见？”
　　“一定会再见的，等纠葛了结，管夫人一定可以再见暄妍。”
　　三更天时，有三个醉酒护卫闯进偏殿，意图轻薄女眷。萧昉赶到时，傅清和刚刚结果了最后一人。
　　“萧昉，我没想到你卑劣至此！”沾了血污的短刃肮脏不堪，被傅清和掷在地上。
　　“来人，把这三个畜生拖出去烧了。”萧昉向各位夫人作揖道：“今日之事，本王属实不知，各位夫人受惊了。本王保证，此刻开始，加强守卫，绝不让各位夫人担心。传御医替太子妃治伤，受伤之人，不宜与诸位共处一室，请太子妃移步殊沅殿。”
　　她面不改色地向外走去，“慢着！”管夫人拉住傅清和，“庄王殿下要带太子妃去哪儿？朝堂上的事，牵扯女人，未免太不磊落了！”
　　“管夫人，您与太子妃不过才见一面，就这般为她。您说，我放心她在此处吗？”
　　“无碍，管夫人。庄王殿下会权衡利弊，不会怎样的。倒是夫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管大人担心。”
　　殊沅殿
　　“其实应该多谢你，要不是你的提醒、我无法说服欣贵妃合作。”
　　傅清和拿过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做皇帝有那么好吗？寻常人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儿都不会出现，只有无休止地算计阴谋，当你真登上那个位置，你会发现你再难相信任何一个人，你无法再睡上一个安稳觉。”
　　萧昉替她斟了一杯茶：“寻常人家为了几块田产，尚且打到头破血流，反目成仇，更何况身在皇家，不争就只有死。太多的身不由己，让人发疯地想要自己做主。傅小姐，你以为家家都有你们傅家的好家风？”
　　傅清和接过茶杯，“各位夫人，你打算何时放她们回家？你小心物极必反。”
　　“到了此刻，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我一直有种感觉，你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将原本的平静搅乱，把所有人的欲望暴露出来，然后抽身离开，你根本从未觉得自己属于这里。萧晅他察觉不到吗？”
　　“这根本不重要，谁能陪谁走到最后？这段路，我陪着他走，下一段路，自然有别人陪着他。”
　　“和傅小姐说话真有意思，我还真是舍不得杀你。难怪萧晅会为了你对沈绎心变心。对了，”萧昉像是恍然大悟：“钟思柔呢？”
　　“被我送出宫了，她胆子太小，留下来容易成为太子殿下的掣肘。”
　　“你倒是会为他筹谋。说实话，傅清和，你有自己心爱的人吧？”
　　“与你何干呢？进了这里，前尘再难抛，也该斩断了。如果我是你，此刻还是想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比较好。你拘着贤妃，想要挟端王，拘着太后，想要挟皇上，你怎知世事真得会如你所愿？万一皇上醒不过来，多的是人想以“清君侧”的名义反了。”
　　“所以本王这次和你赌运气，看看你我之间，谁得上苍眷顾。你赢，本王死，我赢，你傅家满门陪萧晅一起上路。”
　　“好！”
　　等萧昉离开，她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今晚是她第一次杀人，确切来说是伤人，那三人被她伤了气门，只是短暂气厥。如果命大能及时醒过来，也不至于被烧死。
　　除了自由受限，傅清和在殊沅殿的日子和东宫无差。有时她会想钟思柔应该到萧晅身边了吧？宫中有萧晅暗修的密道，赶到王都需要一定时间，萧昉要等皇上醒来，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这段时间正好是萧晅反扑的机会。若她不幸被萧昉诛杀泄愤，那么管泓涵欠谢千暮的，总该还清了吧？不知道自己死后，裴韶会不会在下雪时，有一瞬间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