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秋霜》落霓

1、引子

　　青陵秋霜

　　引子

　　子枫从浅眠里醒来。过了顷刻才完全清醒，细细回想了一回，似乎并没有做什么特殊的梦，就和往常一样，也不记得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只不过又是一夜而已——大约是这几日睡得比较多，所以才会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醒了。
　　翻了个身，居然会有些气喘。最近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经常是走不了几步就会觉得疲累。过了霜降，寒气也重了起来，四肢就更是僵硬。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吧，子枫淡然地想，毕竟岁月不饶人，这把年纪，也就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白发萧疏、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古人的词句，单只这几字而言，倒是和自己的景况颇是相似。
　　抬眼去看窗外，夜还是沉沉的，有薄薄的月光斜照下来，是略嫌黯淡的银灰色。屋前几棵枫树的影子疏疏落落地拓了数枝在窗上，那柔和的光芒就被划成了许多不规则的碎块。高处的月光洒了一些进来，床前浅浅铺了一层，倒像是有形的物质。
　　屋外呢……想必是真的结了一层霜了吧。连枫树的叶子，都已经落得一片也不留了。
　　也不知还能否走过这个冬天。
　　活到现在，生生死死，子枫已经看得很淡薄了。有时会觉得奇怪，自己不也曾是有前生的吗，但这一世也就是作为一个极其普通的人类活过去了——如果没有遇见他的话，恐怕听到什么前世来生之类的也只会付之一笑罢了。而知道了又如何呢……知道，就只是“知道”而已，以前的一切都已经不可能找回来了。子枫仍然是以平常人的身份活到了将近八十岁的高龄，那个人也不过在他生命中停留了十五年的时光……如同昙花一现。
　　子枫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年轻时最爱说的是“永远不分离”。已经有点想不起，那个人有没有这样子对自己说过。哑然失笑，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就是把这句话再说上几千遍几万遍，他都已经不在了。无论当时曾经如何甜蜜，最后依然如同阳光下的朝露，消散得不留痕迹。
　　从前种种，无论是最欢畅的笑声还是最沉痛的泪水，都早已变得那么遥远。
　　鲜明么，恍惚么。似乎都已与己无关，淡然地看着，已经挑动不了平和的心绪。也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自己死后还可以见到他吧？但也就是想想罢了，本不属于这世间、早已烟消云散的魂魄，又在哪里可以找得到。
　　那个人留下来的，除去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还有什么呢。阿林么？那孩子也和自己一样没有丝毫异能，如今也是儿女成行了，一生也就是如此过了吧。
　　子枫下意识地又看看天色，似乎比刚才浅淡了不少，但四下仍是一片岑寂。
　　想起每天一早就会来向自己问安的忠厚的孙子和娇俏的孙女，子枫脸上牵起淡淡的笑意。呵，小羽儿应该是全家里最像那个人的一个吧，尤其是她那双清泉般的大眼睛……如果再顽皮地皱皱鼻子，就更像了……
　　可是自己从没有向儿孙们说起过他们的身世呢。是不想给他们带来困扰，还是单纯地想要完全独占那份情感那份记忆？子枫自己也说不清。
　　原本说一直记在心底是很困难的事情，却不料“忘却”竟也是如此艰难……他的一颦一笑似乎已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不时地会浮现在眼前……虽然，也就是那么淡淡地想着……
　　他的名字，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念过了？
　　无声地呢喃着，子枫费力地向虚无的空气中伸出手去，恍惚中，就像是和多年前一样握住了那双纤细的手。
　　“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