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栖》金歌

1、无栖

　　我见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生物。
　　金色体被，体制呈两侧对称，由喙到尾长约两米——那一定是块强有力的尾综骨，否则便难以支持那和她身长相当的尾羽。少见的巨大的锁骨，连接着那双缀满了金色羽毛的翅膀。翅膀扇动时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胸前龙骨突的形状，更不必提她那流畅的脊柱……多么精巧的构造！
　　我合上了笔记本。她不该被我用精准而冰冷的科学语言录入“宇宙脊椎动物大全”中。她值得一个游吟诗人——最好是用浪漫华丽的辞藻——赞颂她的生命力。
　　“你真美。”
　　而我只是一个研究员。以上是我贫瘠的词汇能够排列组合出的唯一颂词。
　　出乎我意料的是，一直盘旋在空中的“她”竟然听到了我说话，俯冲下来了。一股气流扑面而来——我闪了个趔趄。
　　“抱歉。”她说，“——谢谢你的夸奖——你见过我的家吗？”
　　她是这个荒凉黯淡的星球上唯一的金色——显然她不属于这里。在和她的谈话中了解到，她叫凤凰。她的家在一颗蓝色的星球上。它曾经挂在这个星球深黑天幕的一角，荧荧地闪着水蓝色的光。
　　“可是现在我看不见我的家了，”凤凰说，“你能带我回家吗？”
　　“没问题。”我答应得很爽快，“我知道那里。你的星球离这儿不远。”
　　“我的家。”她纠正道。
　　我耸了耸肩。
　　把她塞进穿梭机里颇费了我一番工夫——因为她那对巨大的翅膀。但是为了“回家”，凤凰欣然收起了翅膀，把自己关在了边长三米的立方体里。
　　我觉得我挺对不起她——据她说，她在“家”的时候，都是住在梧桐树上的。我没见过梧桐，但我想“梧桐”大抵便如我的星球上潘神树的样子吧：郁郁葱葱的树枝环抱着她的孩子……
　　这种“抱歉”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这是一场短途旅行。
　　走出穿梭机，我说：“你到家了，凤凰。”
　　凤凰照例盘旋在半空中——我的脚下是一座巍峨的山峰。风裹挟着豆大的雪籽呼啸而过，把世界淹没在一片银白里。凤凰照例盘旋半空中，尾羽闪着耀眼的金光。
　　“这儿不是我的家。”
　　她是这纯白世界唯一的金色——她不属于这里。
　　“走吧，”我背上了背包（我的《宇宙脊椎动物大全》还在里面），“我带你去找你的家。”
　　山的那边就是海。黑色的，翻腾着油污的大海。海鸥从水天相接之处而来。它似乎是看见了照例盘旋在空中的凤凰，尽力向这边飞来。不过它疲惫的翅膀的力量同咆哮的风暴和大海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那白色的生灵直直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水中，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浪花。
　　嘭。
　　声声悲鸣，泣血成啸。凤凰的眼泪落进了无边的黑水里，又迅速地被大海吞没。她在凭吊那逝去的生命吗？
　　这纯黑世界唯一的金色——她不属于这里。
　　“走吧——”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压过大海的怒吼，凤凰的悲泣，“我带你回家——”
　　海那边就是沙漠。只有沙漠。阳光热情地炙烤着金色的大地——它闪耀着和凤凰的尾羽一般的、璀璨的金光。
　　凤凰冲向了太阳，燃成一簇夺目的火焰。从一个古老而悠远的世界传来的鸣叫，在这金色的天地间再度响起了。
　　一根金色的羽毛，在火焰燃尽后飘飘荡荡地下来，落在了一丛小草旁边。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