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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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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的上市不是这么简单的。
虽然像梨厂这样的大厂,每年都会有数以几十的游戏上市,但其实在玩家看不到的地方,有百分之九十的游戏还没有被看到,就已经胎死腹中了。
在梨厂,一款游戏从构思到上市的流程大概是这样的:
第一阶段是立项审查,公司会对提交者所提交设想的可行性进行考察。这个阶段一般相对宽松,在通过审查之后,按照初步评级,公司会提供对应的资金,让提交者负责搭建制作组,开始着手设计。
第二阶段是中期评审。制作组将游戏的主板块搭建出来,然后递交公司审核。这一阶段公司就会派大佬出场了,受重视的总裁直接出场,不受重视的也会有某个副总裁驾到。中期评审的好的,就可以进入下一步;中期评审不合格的,项目组直接原地解散,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做了个寂寞;
第三个阶段、也就是最后一个阶段,这个阶段就比较随缘了——过了中期评审的,公司都会认真对待,会继续发钱,会积极跑版号,努力挣钱回本。但问题在于,版号这事全靠天意,公司也没办法。有可能等一年也等不到版号,也有可能才报上去突然就批了。安桃就知道有一个组,本来中期评审才过了几天,这个组的人正在优哉游哉度假,结果突然天降版号,一群人只能火速从泰国打飞的回来,开始9117的疯狂熬夜赶进度之旅(版号是有时间限制的,过期不上就作废了)。也有可能有其他幺蛾子,比如邻厂突然出了个火游戏要跟风啊,国家突然不支持这类游戏啊,领导突然看上了这个游戏赶快追投资啊……说不清的。
总而言之,这三个阶段中,还是第二个阶段最关键。梨厂每年死在这个阶段的半成品数不胜数,废代码串在一起不说绕地球一圈,绕梨厂八百圈还是没问题的。
在安桃进组之前,《使妖牵》就已经过了立项审查;原定的中期审查是来年三月,但情怀组的参评时间非常固定,都是每年年底、十二月的最后一周。情怀组对游戏成品度的要求和中期审查差不多,也就是说,如果《使妖牵》想要赶今年的情怀组,大家就必须加把劲了。
而且《使妖牵》毕竟是另起炉灶,有些工作还得重头做,这就又增加了工作量。
好在他们有杨中堂。
安桃拿到了计划。不得不说还是杨中堂稳,哪怕是重新定几个月的长期大计划,时间缩短了一半,杨中堂也能把头绪理清楚,这几个月每周、每天、每个人应该干什么,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人看了就心里有底,知道这么做是能完成的,心里有劲。
最绝的是,按照杨中堂的设计,他们还是可以到点下班!
鉴于这波操作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薛侠还专门在下班后硬缠住安桃,非要跟她一起拼美蛙火锅,顺便疯狂赞美杨中堂——好吧,主要目的还是拼食堂新出的美蛙火锅。
“杨中堂真的绝了,是不是?”薛侠一边疯狂往锅里下筷子,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和兴致勃勃的薛侠相比,安桃倒是有一点兴致不高:“还好吧。”
薛侠不满了:“安桃,你管这叫还好?我杨哥这波神操作,配不上一个大拇指?”
“不是,”安桃放下了筷子和碗,看向薛侠,“少了几个月的时间,又增加了工作量,但却依然不用加班——你还看不明白情况?你真觉得这是时间管理学就能解决的事?”
薛侠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的事呢?”
“刷”地一声,安桃粗暴地抽了一张纸,将嘴擦干净了,把纸往桌上一拍,眼皮一抬,“是预谋。“
“预谋?”
“为什么不用加工作量?因为前期做好的资源恰好就能用。为什么前期做好的资源一滴不剩全都可以直接给突然出现的新版本拿来用?你不会真以为是我们人品好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显然是陈舒夜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第二条路!他一开始布置前期任务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布置一些第二版能用的上的!妈的,杨中堂还三小时就拿出了几个月的新计划,他是AI自动生成吗?这不是早有预谋我头拧下来给你当足球踢!”
“安桃,”薛侠定定地看着她,“你怎么有点生气?”
“我没生气!”安桃一声大喊,外加手上用力一锤,弄得小锅都跟着抖了一下,吓得薛侠赶快扶了一把桌子,“我的锅!姑奶奶你小心点!”
安桃死死地盯着锅里翻腾的青蛙,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薛侠期期艾艾地看她一眼:“你好像很生气。”
安桃摆摆手,将那句快要从喉咙里喷出来的粗鄙之语吞下去:“说真的,棋老师,你真觉得以陈舒夜的本事,第一版《使妖牵》挣不到钱吗?”
薛·原本无法接受棋少称呼,但时间久了也真香·侠老师的筷子停在嘴边:“什么意思?”
安桃咽了一口气回肚子,把筷子往碗边愤慨地一敲:“我去查了他的立项答辩存档资料——他当时和梨厂那边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他把第一版吹得天上地上哪儿都比不上!”
“哎呀,立项嘛,谁不得吹牛逼……”
“那不一样!”安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把桌子掀翻,“我的意思是,他是有完整的planB的,他有充分的第二手计划,哪怕肉鸽版失败,他也有办法《使妖牵》挣大钱!第一版和第二版的收益差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么大!他故意这么误导小钉,误导大家,让大家以为不做第二版就完了,就为了让大家按照他的想法去做!都是话术!话术!”
“所以呢?”
安桃愣了一下:“什么所以?”
薛侠夹了一块炸土豆放到安桃的碗里,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当时《使妖牵》立项的情况吗,安桃?”
“我六月份才来,当然不知道。”安桃赌气说。
薛侠笑了一下,又给她夹了一块锅里的土豆:“未有期因为加班得了绝症,结果却被公司给开了。我们想给他要补偿金,但没有人理我们。上诉、联名信、曝光媒体……招数都用尽了,还是没有办法。还好老刀脑子灵,他换了个思路,不再纠结公司该不该赔未有期这种人道主义逻辑,而是找到公司里一直看不惯方想派的另一派,利用派系之争的逻辑解决了问题。我们这才能帮未有期拿到了他本就应得的钱。”
“真荒诞。”安桃忍不住说。
“荒诞吧?我也觉得荒诞。但有什么办法呢,现实就是这样荒诞,”薛侠夹了只蛙,放进嘴里,“当时也就到此为止了。公司那边呢,不太想重启《使妖牵》这个项目。方想也不吭声——这个逼,当初要补偿金的时候他就不吭声,什么玩意儿!——这事儿就打算这么不了了之了。也是老刀出手,给哥几个说,不能这样,我们要把《使妖牵》做完。未有期不能就这样从梨厂消失,我们要永远留下他的印记。”
“是老刀一遍遍地跑公司,一次次地去申请立项。你别看他现在天天吃健身餐,嘴巴都能淡出鸟,那段时间他天天跑饭局,经常喝成烂醉,就为了探听一些风向。最开始另一派已经不想再和方想那派斗了,觉得见好就收挺好,是老刀打听出了风向,找到了想要入场的第三派,于是成功立项。”
“这第三派嘛,具体哪些人给你说你也不明白,你就知道特点是只有钱没有情怀就行了。你给他说什么剧情肉鸽,他肯定也不懂。如果当时不把计划说得传统市侩一点,就算再派系之争,立项也不可能成功的。”
薛侠说过瘾了,又夹了两只蛙到自己碗里,吃得满嘴流油。
安桃盯着碗里的土豆,沉默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话:“他给你说‘我们要把《使妖牵》做完’,然后转头不让你进组?”
“对啊,”薛侠口齿不清地说,“你看,这都什么人,六亲不认啊。”
“……”
薛侠端起旁边的凉茶杯,一口闷下去:“安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之前是想说,陈舒夜这个人他机关算尽,表面民主,实际说的一系列话都是诱导性的。他从一开始就在筹备第二版,只是时机不成熟所以不吭声。他武断专横还要强作友善,是吧?”
“……”
“嘛,”薛侠轻笑了一下,“我也不喜欢这个机关算尽的他。挺可怕的。我也不明白,明明是挺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一涉及到工作,就会变得这么……”
“陌生。”安桃轻轻地吐出一个词。
“陌生到可怕,”薛侠夹了块土豆给安桃,“但我今天终于明白了,只有他,只有这个冷酷、偏执又阴枭的他,才能把《使妖牵》做好。”
“方想根本就不懂《使妖牵》。他只会把所有东西都做成他爱的MMORPG。他只是看它立项成功了,所以想来摘桃子。我们呢,算是懂《使妖牵》,但我们都没有办法让《使妖牵》进入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只有陈舒夜,”薛侠总结陈词,“只有他。只有他能做到全部。安桃,我们《使妖牵》真的会成为传奇的。”
“传奇是很好,”安桃叹了一口气,“但传奇下面那些倒霉催的尸骨呢?”
“安桃?你在说什么?”安桃声音太小,薛侠没听清。
“没什么,”安桃摇摇头,“我说,棋老师你能不能不要再夹你不爱吃的土豆给我了?我一块蛙都没吃到。”
被抓包的薛侠连忙尬笑,顺便再夹一块蛙肉到自己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