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公子曰臣

2、第二章

　　陈三生也是在被蒙着眼带到一个小黑屋后才知道，这个朝代竟然有像叶寒秋这种死皮赖脸而且让他完全看不透套路的人。
　　在被那个壮汉给拉着从大街上转到一个小巷子里之后，陈三生就被人从身后突然捂住整张脸，然后给绑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想杀人灭口！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反抗，人家就已经松了手，双手被绳子捆着负在身后，而眼睛那块，也莫名其妙多了一条黑丝巾给蒙上了。
　　被人带着往前走，陈三生完全摸不着个东西南北，就真只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呗！陈三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等到他听到清晰的“嘎吱——”的开门的声音，他就被人领着进了一个小房间里，进去之后，门关上。在被人强迫摁在地上跪着之后没过多久，他眼睛上蒙着的那条丝巾也被人给解了下来。
　　绑着手的绳子没松开，陈三生也不会什么解绳逃脱的绝技，反倒是心平气和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他现在性命无忧，就说明对方对他并没有任何杀心。
　　大概观察了一下这间房间里的摆设，左右两边靠墙的地方均是用来放置东西的阁子，后方应该是门，而前面，一把太师椅，虎皮垫子铺在上面，旁边放着两盏燃着的长明灯。
　　“知道这是哪里吗？”声音是从左斜后方传来的，虽然陈三生并没有回头，但是如果他没猜错，现在这个房间应该就他和后面的那一个人。
　　陈三生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手被绑着，要打起来是绝对不可能赢的。而且按刚才的动静，门响第二次之后自己才被人给摁着跪了下来，按理说，那些人不可能走了才是，但现在这房间里也确实是除了他和刚刚发声的那个人以外就没别的人了。
　　有人在暗地里埋伏？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可长明灯的亮度并不低，房间的角落也都能照的清清楚楚，这就很让人疑惑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陈三生就听到了逐渐靠近他的脚步声，还是那个方位，也确实只有一个人的脚步的声音。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害怕啊？”笑眯眯地从后面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手里拿着把折扇，陈三生看着那个男人的装扮，有些许怔愣。
　　要说卫河在研究古代服饰的时候，就经常幻想着自己能拥有这么一套衣服，青灰色的长衣，底上绣上银白的霜花，袖口宽大，让人有种仙袂飘飘之感，腰间系一根藏青色的带子。岂不美哉？
　　然而金丝银线谈何容易，所以那个时候他也就只能做做梦，今天竟然真看到了，陈三生不禁有些感慨。
　　自己当初的审美是真没错！
　　“怎么，看傻了？”面前这个人倒也长的还行，陈三生大致看了一下人家，五官端正，眼睛狭长幽暗，文气雅气均不缺，眉眼处还沾着点贵气，希望不是个一肚子草包的家伙。
　　不过有一点不太好，陈三生又看了眼那人，睫毛太长了，跟个扫把样的，这就是所谓生的太好，毛发旺盛？
　　至于他手里拿着的折扇，完全符合当时文人所用的扇子特点。不过扇面折着，陈三生看不见里面的图案。他倒是很想看看，要是扇面的图案是青竹，那眼前这人绝对是知己了！
　　当然，前提是人家先把他给放了。
　　“介绍一下，在下叶寒秋，请问阁下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对方半天没个反应，叶寒秋明显挑了挑眉，脸上还挂着笑，可心中的算盘却打得很响。如果陈三生能站着跟他平视，肯定能发现他那狭长的眼眸里的寒意。
　　在陈三生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周身的气温都低了点之后，他才拉回了自己的心神，说道：“陈三生。你能把扇子打开给我看看吗？”
　　“呵……”一声轻笑，叶寒秋弯下身子直接面对着陈三生，他的声音很低，而且听起来很冰，让人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你觉得我会打开这把折扇吗？”
　　两张脸离的很近，几乎只有一寸的距离，陈三生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表情淡然，话里也听不出有半分紧张的感觉：“不打开也行，我无所谓啊！”
　　其实在叶寒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应付了，刚才对这个人的装扮长相什么的，他也的确是有些想研究的想法。不过，比起这些，还是小命要紧，所以，在陈三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之后，他想到的办法不是直接认怂，而是用刚才的失言反过来激叶寒秋，让他露出破绽。毕竟在他看来，对方应该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然而陈三生的如意算盘似乎是打错了，在他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说出口之后，本来还和自己平视的叶寒秋突然站直了身子，然后拿着手里的折扇直接挑起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陈三生被迫昂起头仰视他。
　　“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的地盘撒野？”叶寒秋语气平淡，可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意却能让人感受到他此时的愠怒。
　　“这您可就误会了，像小的这种人，就算是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的地盘上撒野啊！叶大人！”陈三生咬了咬牙，小命要紧，节操放下！虽然他是不知道这个叶寒秋到底是在搞什么幺蛾子，但是认怂肯定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看着面前的人从刚刚的痴傻一下子又转为这种谦卑的态度，叶寒秋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决定改变些手段。
　　“你刚刚说你叫陈三生是吗？”再次弯下身子，叶寒秋伸手碰上陈三生的脸颊，不得不说，如果不是这个人敢未经允许公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叫卖，倒也是块可塑之才。
　　面对叶寒秋伸出来在他脸上乱摸的手，陈三生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这个叶寒秋怕不是该叫憨球，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这么想着，陈三生直接脱口而出：“是的，憨球大人。”
　　“……”一瞬之间，叶寒秋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在意识到自己刚刚再一次口误之后，陈三生早已经放弃抢救了，所以，还不如破罐子破摔，直接气死人家算了！反正一起去世也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陈三生身后的门突然被撞开了，没回头往后看，但他也听到了撞开门的那个人的声音：“大人，大事不好了！六王爷来了！”
　　“哦？”刚刚还杀气凛冽的叶寒秋此时已经收起了杀气站起了身，他面色镇定，似乎刚才陈三生的口误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在刚刚，探子来报，说，六王爷从京城出来就乘马车一路向江南这一带狂奔，估计是知道您的事了……要是不出意外，他们今晚就能到！”
　　陈三生把这些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听完后就忍不住想笑。什么今晚就能到？人家的马车刚还差点跟他撞上！要不是他不想惹麻烦，这个六王爷估计早得被他给敲诈勒索一番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惨到到街上卖伞，还被捉到这里？
　　沉默半晌，叶寒秋终于说道：“你先退下吧。”然后就是他那个部下离开的声音。
　　“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啊……”叶寒秋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和他平视，陈三生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眯着眼，笑容带着寒意。
　　“哗——”叶寒秋手中的扇子突然被展开，陈三生有些震惊，这个人……只怕是不好应付啊……
　　“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直视着他的眼睛，叶寒秋的声音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从现代心理学上讲，虽然眼睛对视并不能正在地看出对方的心思，但是如果运用得当，是能从对方话语中的细枝末节里探寻出个大概的。而且对视所带来的压迫的效果，也能很好地刺激到对方的心理，等于说是下暗示。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古代，陈三生可能真要怀疑面前这个叶寒秋是不是真的学过现代心理学。既然他现在想活命，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反正横竖都是被拆穿，与其说话暴露，还不如闭嘴为好。
　　直视着叶寒秋的眼睛，陈三生一句话都不说，嘴闭得死死的，这样就算叶寒秋再想从他这里观察出点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在这种状态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陈三生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发酸。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却听到对方的低笑。
　　“呵呵……你这个家伙，可还真有意思啊……”叶寒秋用扇子掩住脸上的表情，又用十分轻和的语气对陈三生说道，“怎么办，我有点不想就这么让你死了。”
　　这句话，让陈三生的脊背瞬间发凉。
　　如果他刚刚开口说话，是不是现在在这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说句话啊，我这不是把你刚刚想看的扇面给你展开了吗？”叶寒秋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淡淡的香味随着他的动作悄然散出。
　　折扇清雅简致，多受文人雅士喜欢。至于那扇子所带的清香，应该是扇骨和扇面所带，扇骨的材料是檀木，扇面上作画的那颜料大概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这个人只怕是不简单。
　　陈三生扫了一眼扇面，不出所料，扇子的扇面是青竹。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刚刚还对他怀着杀意，就算的确是难逢的知己，陈三生也断断不会在这种事上迷糊的。
　　为了争取到一线生机，陈三生改变了战术，他决定先发制人，便挑了挑眉，问道：“你想杀我？”
　　“当然，不过那是刚才，”叶寒秋见他回了自己，脸上的不悦也少了半分，淡淡道，“现在我可又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为何？”陈三生忍不住继续问，虽然知道这个男人可能在给他下套，但是陈三生还是没办法克制住自己不去追问。
　　“因为，你很有意思啊。”轻扬嘴角，叶寒秋收起扇子便又拿着挑起了陈三生的下颌。这个男人可真是有意思，明明也是个心机重重的人，却非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上犯傻。不过，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威胁，不如跟他玩玩，横竖也是无聊。
　　“那你又为什么要把我抓过来？”节奏还是大部分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陈三生暗暗理清了一下思路，虽然没听懂刚才那句话，但也并不影响他的分析。他暂时是安全的，陈三生松了口气。
　　被问到这个问题，叶寒秋明显的有些不悦，但是他还是如实说了出来：“你刚刚在我的地盘上卖伞，并且没有向我禀报，要知道，你这可是死罪！”
　　你以为我没学过法律吗！陈三生差点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这个时候的确是不抑兼并，土地管理制度极其宽松，由此也导致了私田数量远超官田的现象，土地买卖盛行。但是，要说这里是他的地盘，除非是他直接富到能把这一块地方都给买下来，否则，他就不过是在跟他开玩笑！
　　“地契。”陈三生直接把手伸向叶寒秋，他当然不准备给他台阶下，不管这个“地盘”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他就是要按最能让对方难受的意思来！
　　谁叫这个憨球刚刚说要杀了他的？
　　看到对方突然对自己伸出来的手，叶寒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一开始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有趣……看来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了，叶寒秋眸色一暗，地契吗……这东西，他多的是呢……
　　其实刚刚陈三生就已经猜测过对方的身份，首先，一个普通富人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然不会去关注什么六王爷的动向；其次，从那个部下的语气看，这个叶寒秋应该是跟那个六王爷的交集不少，所以排除一般的官府人员；再次，以叶寒秋现在的做事风格，完全不像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所以就可以排除地方官员这个选择；最后，这个人既然能拥有自己的部下，而且为人处世又如此心机深沉，让人猜不透，大概也就是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和六王爷权力相当的王公贵族，二是拥有某种企图的富商大贾。前者比较常见，而后者，历史上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吕不韦了。
　　难道，这人也想来一次奇货可居？陈三生不禁有些兴趣，如果可以，他倒也想深入了解一下这些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啊……
　　不然，枉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