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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个人的电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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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显眼的一处是一张小片的《初恋这件小事》的剧照,底部的角落,无声的两行字:“今天去看了《初恋这件小事》,我落了泪”
2010年的大四毕业后,我只身来到了北京,那是彭逸在的地方。
一座城市,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熠熠生辉,闪闪发亮,你会不自觉的关注那里的天气,担心他的温寒冷暖,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他有没有穿得暖,下雨他会记得带伞么?降温他会记得加衣么?
想他,还有这些因为他养成的习惯,都延续了六年。所以这些都成了我生命里根深蒂固的,长成了我的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带上毕业的皮箱,我鼓起了我所有的勇气。直奔北京。所有的一切想过千百遍,却又是那么充满未知。飞机在云雾里穿行了许久终于平稳降落下来,可我的心还悬在天上,停留在棉花糖一样的云层里。
机场里的人来人往,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彭逸。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人群里摇摇晃晃,既模糊又清晰的朝我微笑招手。
他再没有穿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而是一丝不苟的穿着黑西装打着领带,一步一步腰背笔直的朝我走来,恍惚间,我的眼前是六年前那个刚踢完球赛,额头上还滴着晶莹汗水的少年,他自马路对面远远的朝我兴奋的双手挥舞的飞奔而来,带着一阵夹杂着青草味的旋风一眨眼奔到我的面前,手舞足蹈的揽起我的腰,让我的长发长裙都在四月春风梳理过的空气里飞舞起来。
“北北,六年不见,丫头变得这么漂亮了。”声音里一样的宠溺,但我就是无法把面前这个成熟得体浑身散发着古龙水的青年男人和我记忆里的彭逸对应起来。
我还在低着头发愣,我的视线里,是一双做工精细的皮鞋。那双记忆里熟悉的白球鞋,鞋底沾着些微足球场新鲜泥土和杂草的白球鞋,不在了。
我抬起头来牵起嘴角,他便接过我的手提箱,另一只手突兀的伸到我的头顶,却又煞然冻结在空气里,雕塑一般被冻住了,但很快,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笑,冻结住的手缓缓的揣回衣兜。我心头一热,他还记得当年他总会站在我面前高高的用手挠乱我的头发,可是,是什么改变了我们呢?
思绪飘荡,在八月的北京街头我们被尴尬的堵在街道的炙烤的太阳下,是因为车里空调很足,还是因为我们沉默不语的车厢而显得冷涔涔。
“北北。”还是彭逸先打破了沉默,一如当年我和他撒娇赌气也总是他拿着大把的五颜六色的不二棒棒糖来哄我,“这些年过的好吗?”
脱口而出的本应该是,我很好,只是很想你。但总有那么一些话是心灵里最真实的声音,却往往在可以说出口的时候,遇到那么一些无勇气的胆怯和突如其来的生命巧合。
譬如此时响起的手机铃声。“爸爸爸爸,接电话”叫的响亮并且稚嫩的有些口齿不清的女童声。
没什么,我不停告诉自己慌乱的心,即便只是徒然。
彭逸亦第一次在我面前显得有点慌乱,一手忙脚乱竟按了免提。
“老公,今天是宝贝的生日呢,女儿吵着要爸爸了。你快回来陪她吧。”一个清清脆脆黄瓜一样鲜嫩的女声,旁边有小女孩依依呀呀的声音,爸爸爸爸的甜甜的叫。
很幸福的一家,不用说也知道,彭逸的脸有点微红的抬眼看了我,随即又很快的低下头回答,知道了,老婆,我马上回家,告诉女儿爸爸也很想他。
我的眼泪,没有掉出来。好像我一下子从十六岁的夏天跳到了二十二岁。一日度六年。那一刻,我戒掉了慌乱。
“好温馨的一家呢,女儿今天生日?”
彭逸正视着前方,淡淡的答道“嗯。”
沉默,良久的沉默。“北北,我先送你去宾馆吧。没关系,不着急的。”
“不要了,”我的嘴巴里不由自主的吐出这几个字。几秒的停歇后,像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突兀“我还是自己去吧”我用十六岁那年的笑最后一次朝他挤出一个笑脸,最后一次。
片刻的推脱,你来我往的宁静,彭逸拗不过我执拗。我打开车门,窗外夕阳红彤彤洒满人间,我有点失重般的晕眩。目光中的世界无声的沉浸在一派安静祥和中,行走的路人,高耸的建筑,宽阔的广场,镶着金边的浮云,美得像天堂。
拖着行李箱,我收拾好表情站在那里,看着彭逸的摇上车窗,一点点消失在我眼中的天堂,我的世界的最美的天堂里。
我一屁股跌坐在马路牙子上,天旋地转间,我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反复复:相见不如怀念。黄昏夜幕,红与黑的交替里,我只看到十六岁那年的自己慢慢像水雾一样蒸发。
那晚,我独自进了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初恋这件小事》,剧报上演员们青涩的表情,像极了当年的那些校园里的我们。曾经的我们,回不去的我们。
在一片黑暗里,我跟自己说,我没哭。但我的眼角里一片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苦苦的咸湿。情侣很多,卿卿我我。我独独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在一个无人的小小荒岛上,没有大陆的生活,我是悬浮的。
电影里的小水最终还是和阿亮学长在一起了,好幸福的结局,很多人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我的泪花也是幸福的吧。
幸福是那么罕见的。这个地球上,云云60亿人,遇上你的概率60亿分之一。彭逸,遇上你,我好幸运,怎么还能祈求更多呢?更何况,我们之间,从未有些什么,从未说过什么。
走出电影院,夏夜的风清清凉凉的一点点吹干我脸上的潮湿。那么渺小的我,那么渺小的感情,在这茫茫的人海里,我心里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很快被风带走,毫无痕迹。
毫无痕迹,因为从未开始,何谈结束?
我的小香樟,是在六年前的夏天和我走失。我只想对他说,我很想念你。
如果可以,我愿意将一身所有倾囊相弃,只为赎回你。
可是,是你心甘情愿跟着时光走的,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