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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为两地愁 ...

  •   “主子这会儿可得闲?”常胜站在门口,探头问了一句。
      “你怎么又来了?”香见嫌弃的瞥他一眼,这小子完全不是初见时候的老实憨厚样子,墙头草一枚。
      “是军机处纪大人到了,要见您,说,说是有爷的信带给您。”
      没想到竟是意外的惊喜。
      “你怎么不早说?”香见瞪了她一眼,立时起身迎出去。常胜默默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被小厮引进院子的纪晓岚满面春风,一身簇新的仙鹤补服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从天津随驾回来,先是陕西报了旱灾,又是甘肃教匪谋反,他便日日都伴在皇帝身边,参详陕甘军务,提调粮草供应,虽说忙得不亦乐乎,没睡过几个囫囵觉,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爽利通泰。
      “天津一别,纪大学士风采依旧啊!”香见站在滴水檐下,朝着迎面而来的纪晓岚浅浅一笑。
      纪晓岚抬头望去,眼前女子一身月白色长衫,削肩纤腰,恍若俊俏少年。他已经知道皇上允了他们的婚事,可她依旧身着男装,不免有些讶然。可转念却觉得,如此面似英华,眉若远山,身姿翩然如轻云出岫的绝色,无论如何装扮,让人瞧着也都舒服顺心。
      他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朝着香见晃了晃,“昨日瑶林有折子发到军机处,特特有封家书让我转交,瑶琳兄如此情思绵长,着实让人艳羡。”
      香见忙不迭接过那信封打开,里面竟没有出处也没有落款,素白的小笺上,只有七律一首:
      句寫相思附尺函
      殷勤遣使迓征骖
      關山未解明月夜
      卻照孤心此夜寒

      迢递千里,字是他的字,明明端正的行楷,却让自己瞧出了几分惆怅旖旎的况味。
      字里行间,皆是他的影子,她仿佛看见他执笔的背影,渊亭岳峙,俊朗无双。让她只想抛开一切,立时飞到他面前。

      纪晓岚见她半晌不语,容色亦悲亦喜,心里晓得定是福三公子写了梯己话在信上,不由得笑道:“万岁已经增派了健锐营和火器营驰援,想来不出三个月,福三爷定能凯旋还朝。”
      香见的眼神依旧落在那信笺上,至于纪晓岚说了些什么,浑然未觉。她想起夜半残梦,忽然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独立戈壁荒原,孤烟残阳,血溅征袍……
      话说了半晌却无人应答,纪晓岚不禁有些尴尬。一旁的常胜实在忍不下去了,提高声音插了一句,“纪大人请屋里坐吧,小的给您倒杯茶来。”

      被他这么一嚷嚷,香见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就让这纪老夫子直愣愣站在台阶下,这,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
      想着赶忙把那信封收入袖中,回身尴尬一笑,“纪先生快请进屋,天津一别,没想到还能见面,小女子一直仰慕纪先生才学,这不是,欢喜得都忘了招呼您,您可千万别见怪啊!”

      竟然还有人能仰慕得忘记了招呼客人,纪晓岚听得直蹙眉。可他想来是个疏阔性子,眼前美女杏眼流波,含羞抱歉,一口一个先生叫着,便不再计较这么多了。

      既然小娘子盛情,伺候了皇帝老子一早晨,累的腰酸背疼,能在此处歇歇脚,养养眼,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他不客气的大步迈进门坐了上座,才对着香见说:“无妨,快快把福三爷的好茶端出来给老夫尝尝,这一早上朝到此时,我还没吃过东西呢。”
      不用香见吩咐,常胜已经把一应茶水点心端了上来。香见却伸手拦住,“诶,纪先生什么好茶没喝过,点心留下,去拿今早我磨的咖啡来。“

      眼前纤纤素手执了银壶,一缕混合着烟熏和炙烤糖浆的味道便透了出来。这咖啡之物,传自西洋,纪晓岚在和亲王府上也曾尝过。却不记得是如此般醇厚饱满的香气。
      再看她又把另一个用冰镇着的壶中倒出起了泡的牛乳,最后又浇上糖汁,才端到自己跟前。

      纪晓岚瞧着玻璃盏中乱云飞渡,不禁笑道:“小娘子好手艺,单闻这香气,老夫已是熏熏欲醉了。”
      香见一摆手,“纪先生又说笑了,这咖啡是用来提神的,哪里就能醉了?”
      “老夫怎么记着,在天津的时候,就有人喝多了,一晚上都没睡着?”
      这纪老夫子一副调笑语气,香见一下子想起在天津时福三少爷逞强灌了两壶咖啡下肚。这样的糗事,他竟然也说给别人听,香见不觉抿了一下唇。
      心里却无端荡起一丝怅然,此刻他人在千里之外,想喝咖啡也没人给他煮,还有那痧胀的毛病,自己还没来得及仔细问过吉祥……

      “纪先生刚才是说,三个月之内我家爷就能回来,可他现在人在哪里,单程路上要走几日?”
      小娘子突然问起这个,看样子是相思难耐。可这将军出征在外,所有行军路线都是要保密的,况且递回京里的折子,也在路上走了几日,此刻确切的位置,恐怕只有前线的人最清楚。
      纪晓岚想了想,斟酌字句答道:“听说叛军盘踞在鹿鹿山石峰堡,桂中堂坐镇隆德,福三爷从侧翼驰援,如今大概应在通渭城附近吧。”

      通渭,这地方却是从来没听说过,香见不禁垂眸,临行时只听他说是宁夏叛乱,可这陕甘宁几千里山川丘壑,包含了太多这样没听说过的地名。自己这样挂念他,可是都不知道人在哪里,又怎么去找他呢?
      “纪先生,您博学多才,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通渭是个什么地方,难道是直通渭水之意?”这眼前到放着个现成的师傅。
      纪晓岚呵呵一笑,“小娘子说的不错,《通渭县志》记载,境内诸川之水皆南流入于渭,故名之。通渭属甘肃省巩昌府辖,是个干旱少雨之地,不过全境地处渭河北岸支流,散渡河和葫芦河支流的上游。从京城过去有将近三千里,要经保定,太原,到西安,然后取道凤翔,天水,就到了。”
      “那行军岂不是要走上一个月?”香见脱口问出来。
      “兵士和辎重都是从西安调过去的,福三爷从京城带的都是丰台大营的骑兵,不过十一二天的行程。”喝着咖啡,纪晓岚不知不觉多说了几句。自觉口误,可眼前小娘子一副天真媚态,想想告诉她也没有太大干碍。

      算算日子,分别已经半月有余,福小三,这么不明不白送回几个字,卻照孤心此夜寒……
      这么热的天气,还会觉得心寒,这明明就是他耍的小伎俩,为了勾人家的心思。
      “纪先生,那要是坐车到那里,要走几天?”香见想了想问道。
      “从京城到西安有官道,坐车大概十天左右,后面丘陵沟壑纵横,可就不好说了。”
      这倒是香见没想到的,自己不会骑马,去军营寻人这个事,貌似有些艰难。而且,上路之前,还要躲过常胜和守着园子的私人卫队。
      “那皇上,就不会派个钦差什么的,去慰劳一下?”

      美人表情严肃,问的问题却有些可笑,纪晓岚心领神会,“照小娘子的意思,皇上是该遣老夫去走一趟通渭,瞧瞧福大军门一日三餐进的香不香,晚上睡得好不好?”
      这纪先生也忒不见外了,这么好意思取笑自己,香见微嗔道:“说的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哪好意思劳动纪大学士,您挑个身强力壮的跟班,能把小女子准备的东西带过去就行。”
      “可以,可以,有什么东西让送信的兵都给你带过去,老夫还头一次见你这么直白惦记夫君的。”纪晓岚忍不住哈哈大笑。
      香见一边称谢,一边殷勤的把点心盘子又往纪晓岚跟前推了推,心中一动,想着要是能把自己打包带过去就好了,可自己这个更加直白心思若是说出来,纪老夫子会不会立时就被吓跑了?

      ————————————————————————————————————————————

      此刻,千里之外的福康安正在大帐中布置围困通渭城,帐后传来一阵阵厉声惨叫,他手扶着桌上的地图,不禁微微皱眉。
      今儿一早海兰察的亲兵在官道上抓了个形迹可疑的道士,身上竟带了三处矛伤,立时被捆了送回营中。那道士也算嘴硬,打了四十鞭子也没吭一声,海兰察只叫自己先回帐中候着,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就传出这样的叫声。

      帐帘一挑,海兰察踱着步子走了进来,朝着福康安说:“三爷,招了!”
      “这么快!”福康安也没想到。
      海兰察抓起桌上的茶杯扬脖便喝了,“三爷你不看着,我给他Ku Dang里加点作料,这小子还不乖乖招了。”
      福康安斜睨着他没说话,当初奎林把他荐给自己,就说他打仗是把好手,就是生了一肚子不正经的心眼,一路上混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卖上关子了。

      海兰察见他不语,悻悻一笑,“这小子叫徐璠成,是从静宁过来的探子,张文庆派他来查探合围通渭城的兵力。”

      福康安沉吟了半刻,忽然道:“张文庆不简单,属耗子会钻山打洞,十日前他带人围攻静宁,占了城外的翠屏山,连官道都截断了,刚塔的兵只能绕着山跟他打游击。这会儿竟还有功夫派人来刺探我军的虚实,再把消息送进通渭城,倒是个人物。”

      “的确如此,他一共派了三个人,另外两个扮作了逃难的。他们约好了三日后亥正时分,在通渭城以南的破庙里汇合。”

      这个消息倒让福康安更加感兴趣,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咱们再去问问,在破庙里汇合?他妈的,这事没这么简单。”

      海兰察心里暗暗吃惊,在天津的时候,只觉得这位皇帝内侄真真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闹出这么大阵仗。自己当初跟过他阿玛,那是多老成稳重的一个人。到奎林荐了自己过来参赞军务,心里还是老大不乐意。
      可这一路从京城开拔到通渭城下,这哥儿却全然不似个贵胄公子,不单全营兵士个个认得清楚,还有只看看沙盘就能把周围地形地势烂熟于心的本事,让自己刮目相看。

      两个人一起走到帐后,那冒充的道士正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木桩子上,上衣早已被扒掉了,露着一撮黑毛的胸膛上鞭痕交错,他垂着头,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旁掌刑见福康安到了,赶忙打千行礼。福康安一摆手,围着被绑在柱子上的人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他面前。忽然,他森冷一笑,眯着眼睛问出一句:“通渭城南的那座娘娘庙半年前就塌了,你这是打量着蒙谁呢?”

      “妈了个巴子的,这小子竟然扯谎!”犯人还没反应,海兰察眼中已经冒出火来,铁钳般的大手一下子扼住犯人喉咙,“说实话,不然老子掐死你!”

      犯人眼珠一下子突出来,喉咙里传来喉管摩擦的异响。福康安一直盯着他,见他一张脸涨红着,似乎挣扎着想要说什么,才抬手拉住海兰察,“听听他有什么话说,再掐死也不迟。”

      海兰察哼了一声,恨恨的松开指头,那犯人一张脸涨的如同猪肝一般,咳嗽了半天,口中才断断续续地冒出两句,“饶命,饶命,跟,跟贾家兄弟会面,不是,不是城南,是城西关帝庙,庙前贾家老店,五日后,自,自有人接应。”

      “再说一遍!错一个字,就削掉你一只耳朵!”福康安手里不知哪来的刀子,已经抵到那人腮边。

      “跟贾家兄弟,五日后,城西关帝庙前贾家老店。”利刃压颈,他倒是一下也不敢咳嗽了。

      海兰察一脸的惊讶,转过头问道:“奇了,三爷怎么知道他扯了慌?”

      福康安收刀撤了回来,朝着海兰察诡异的眨眨眼,“自然是天机,不可泄露。”

  • 作者有话要说:  北阙山川邈,西风岁月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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