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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九话 用心良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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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皎洁温柔,冷色调的月光落在树枝上,落下了斑驳的黑影。夜凉如水,月色自树枝后疏疏照过来,投递在树枝上,再映入司空玄机的眼睛,眼波与月色融为一体。
好像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习惯这样独立于月色之下,默默地凝望着夜空,哪怕天色再灰暗,心情再孤寂,远处的孤灯再怎么动人心弦,有些事,有些话,她藏在心中却永远说不出口。
一如当初每日在凌空斋苦读,奇经八卦五行异术,每每想起自己身负国仇家恨,这点苦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原来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就好比现在这样。
原本就应懂得的道理,为什么此刻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在渴求与克制之间摇摆不定?
手慢慢握紧了墨玉衡的手,感受着属于他的冰冷的气息。凄清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的寂寞。
这一刻的感觉真是无法言语的尴尬,司空玄机站在竹林之中,眼前站着的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她略有些喘息地说道,“你要见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或许,如果今夜她不站出来,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心虚。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反而祈求于他人解决。
苏慕白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两人紧握住的双手,而后闪烁了一番,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亭子处,“我来给你送药。”
送药给她吗……她心中不禁苦笑。有什么可送的,诡秘如他,一副药又算得了什么。明明事实并非如她所愿,一切都是强加给她的。可是如今,她不得不感谢于他,这……又算什么?是她天机算太过在意,还是他鬼谷医多心了?
墨玉衡转过身,松开了被她握紧的手,说道:“天晚了,我先回去了。”
回去了?玄机的心为之一动——难道他误会了?亦或者,玉衡纯粹是做给苏慕白看的。只是在她看来,这未免……多此一举。
“那么我也回去了,原本只是前来送药的,既然墨公子闭门不见,那只好请玄机你出门相见了。”正说着,苏慕白将一包药材丢了过来,刚好抛在了玄机的手里。“唉,可惜了我一番良苦的真心呢……”白色的人影渐渐远去,影子被拖得很长。两个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远处的灯光是那么的幽黄,衬得月色凄凄,就连她的心绪,也只能在刚才的见面中淋漓尽致的疯狂起来。呵呵,一颗真心?倘若我还有真心的话,岂不是将心比心?呵呵,果真好笑。这世上,早已没有真心。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纵使天天相见,却有着诸多的桎梏。
“回去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其实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什么都不在意,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在意着很多东西。我本不想来这竹林了,我试图想在你和他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到底你是对的,还是他不会害我?可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很多东西了,它们早已消失了痕迹。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只能来竹林。”
“你曾经什么都不在意,在你的心中,只有你父亲的死才能让你为之动容。”
司空玄机惨然一笑,“呵……大概是吧,我曾经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在我的心中是那么神圣,那么得不可取代。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并不太记得他的样子,玉衡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现在过去了那么久,久到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我真羡慕有些人小时候身边有父亲的陪伴,哪怕这个父亲有着很大的野心。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把我抱在怀里教我这个教我那个,而现在想起来,那仅仅是一种奢望。这种奢望来得太快,远远比寂寞可怕,从此记忆也就越来越模糊了。”
墨玉衡静静地听着,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似温柔的哀伤。
“其实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又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过得很好。”她有些失笑着触摸他那哀伤的脸庞,眼里的哀伤久褪不散,化作浓浓的凄凉。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感受得到,你现在……其实很难过。”墨玉衡拉着她走到不远处的池塘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如果,你不累的话,我想到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吗?”虽然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刚才见苏慕白的情绪已经不宁,肯定是睡不着的,所以出去走走也好。偌大的扬州城,她司空玄机还没有观赏过,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于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让苏安宁和叶无殇先回去。
“姐姐,你和墨大哥一起出去,不要紧吗?夜里太冷,你穿得这么少……”苏安宁有些惊讶的说到。她其实并不在意墨玉衡和司空玄机在一起,只是……她总觉得两个人那么晚一起出去,有些不安全。
“不碍的,只是出去散散心,不会走得很远的。”她挥了挥手,拉着墨玉衡的袖子就往于铸剑城的门口走去。
墨玉衡和她一起走出了竹林,铸剑城的马厩内却没有马车,只有几匹上好的宝马紧挨着一起互相取暖。司空玄机有些佘然的问道,“没有马车,你的眼睛又不方便,骑马……”
还没有等她说完,墨玉衡便道:“不用骑马,我们直接走过去。”
不用骑马吗?稍微犹豫,司空玄机还是把手递给了她,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色,她紧跟着他的脚步,朝着繁华的闹市走去。
周围似乎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唯独身边的那具躯体传来了阵阵的热度,墨玉衡的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不浓不烈,却是那么的好闻,那香气闻起来很像是菊花,甘洌。扭头望去,原来刹那间的功夫,他们已然到了山上。
此刻的山上雾色朦胧,身旁的树梢上滴着浓厚的露水,好像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这一瞬间,仿佛成了永恒。
铸剑城建在山里,离着繁华的闹市隔着一座山。而此刻他们就在山上慢慢走着,听着那夜蝉吱吱的叫唤声,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静悄悄的。
她紧紧握着墨玉衡的手,往山上走去。她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等到突然醒悟过来的时候,她站在一个亭子的边上。
这里,应该是这座山的最高处了吧……不,或许并不是最高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能够一览扬州城的繁华和昌盛……玉衡是怎么找到的?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很奇怪是吧,为何我会带你来这里?”墨玉衡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那天来铸剑城的时候,无殇曾经说起过这里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
她转过身,眸子里混合着惊讶和笑意,其实这里除了扬州城大大小小的房子,什么也看不见。“无殇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听了之后,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信了?”
他继而又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玄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所以你以为我不开心,想带我来看看?其实,这里除了能够看见山下的房子,其余的,我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呢!”
墨玉衡有些赌气地撒开手,转过头去,只是他的耳根,略微有些通红了。“其实,你还是可以看我的……”
这一招真绝啊!司空玄机目光飘忽的落在了墨玉衡的身上,语气轻柔得好似呢喃,“其实,看多了也就看厌了。玉衡啊,你不觉得,刚才的话,太过于矫揉造作了吗?”
“呵呵……”墨玉衡拂袖轻笑起来,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尴尬,“玄机,这世上果真是你最了解我!”
玄机啊玄机,你可知刚才出自我真心?而你,却把这般真心当假意?还是,我们习惯了把真心藏在心里,摆弄于人前的,不过是虚假的面具。
“是啊。”玄机意兴阑珊地靠在亭子的角廊之中,“你明明是看我不开心,不愉快才带我来这座山上的。却为何如此儿女情长起来?玉衡,在你看来,鬼医苏慕白,到底是何意?”
“他的意思你来不知道吗?别告诉我你没有看到他眼里的惋惜。”声音低沉有序,墨玉衡仰起头,五指遮住了眼睛。“我本就看不见,却感觉得到他的惋惜,早知如此,刚才我就不应该放他走!”
“你当鬼谷医的名声在江湖上做不得数吗?他治好了我的伤,不过想从我身上得到推背图的消息,亦或者他纯粹是想来看一场江湖朝廷大战的好戏。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不能死,你也不能死。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把我们作为棋子,倘若你我二人死了,那这场戏,该如何开场?那样的人生果真是无趣极了……”
“所以自从我们进了铸剑城,威逼利用的手段都不在话下!”墨玉衡右手微微摊开,五指微张,“秦非鱼似已在局中,李涵更是虎视眈眈,而今多了一个看戏的苏慕白,这场关于推背图的好戏,莫不是真要在这小小的扬州城开场了?”
“可惜,图并不在我这里。”玄机轻笑了一番,有些头疼地看着他。是啊,图并不在她手上。早在当初他被凌空珏下了一线香的时候,图就已经不见了。
远远地,有车辕声渐渐靠近。墨玉衡并没有听到,他只是沉浸在玄机的话中不能自拔,于是司空玄机也没有动。
一辆马车缓缓地朝着铸剑城驶去,停在铸剑城的门口,车上挂着两盏琉璃灯,将道路的两边照的一片明亮。就这样被这片明亮打断了对话,司空玄机抬起头,朝着马车的方向远远看去,只见车门开的时候,一个人走了下来。
——下来的人,竟然是李涵!
心中浮起的难免是忧心忡忡,更是一种让人难以割舍的情怀——原本以为已经够纷乱的局势,却被李涵突如其来的到来而打破。他怎么会来铸剑城的,究竟是为何事而来?
司空玄机看着墨玉衡,眼眸里尽是无尽的疑惑。原来,一切的精打细算,都抵不过李涵突如其来的到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有脸来铸剑城?他难道不知道,自从秦琴死后,她对他的恨,已经是处之而后快了吗?更何况,前不久洛姬……
墨玉衡有些疑惑的偏过头,问道:“怎么了?”
司空玄机并没有回答,她的脸上除了震惊的表情,还有不可置信的神态。但她终究是司空玄机,就算再怎么惊讶,她依然是曾经名动江湖的天机算。“没什么,只是李涵来了……”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当初秦非鱼算的并没有错,李涵终究是一个很难敌对的对手。
“这样么……”墨玉衡幽幽叹息着。或许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这小小的扬州城结束。
推背图,朋党之争,还有……国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