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秦妖子

2、*。章二

　　*。章二

　　“徐颢谦，其祖父为开国元老，为先帝立下不世功勋，先帝特许徐家所有爵位均可世袭，徐父早逝，徐颢谦承袭祖父军爵为镇远将军，统领京城护卫军并统领边城军队，为人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熟读诸子百家，孙武兵法，也曾率三军与敌国数次交战，皆大胜而归，在老一辈的将军中颇有口碑，新帝于年初即位后，敕封徐颢谦为逸安侯，以多年劳苦为其身体着想为由收回其手中隶属京城的兵权，加封为礼部尚书……”
　　深夜，灯如豆，戴游青翻出自己来京前所收集的有关徐颢谦的资料细细的读着——既然自己想在朝中有一番作为，那么这些朝中权臣们的资料自然是得有一份的，并且自己还得好好的牢记于心，一方面是作为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的凭借，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戴游青对于这朝中的尔虞我诈波涛云涌是从心底深深的看不起，但他却又相信若是自己航行于在这波涛云诡之中定能驶的风平浪静，而另一方面，这些权臣资料也可作为自己日后掌了权，要清理那些不合格的官时的依据，哪些该除掉，哪些可以留着，读这些自己辛苦从百姓中搜集来的资料总比从哪些官的嘴里听来的要真实的多。
　　——对于状元之位非自己莫属，并且自己日后定当掌权吏部这两点，戴游青有种不可理喻的自信，这自信也在一天一天，在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权利的巅峰时逐渐的化为拒人千里的傲气——其实他这人本身就有一股傲气隐于眉间，这一点任何一个与他初次见面的人都可以看出来，甚至是后来殿试之时那龙椅上的皇帝也曾似褒似贬不痛不痒的说了句“戴卿的傲气是融进骨子里了”。这话其实是很有两层意思的，第一层：戴卿你对朕不敬；第二层：戴卿你虽然对朕不敬但你这一身铮铮傲骨朕还算是欣赏的，所以朕就不追究你不敬之罪了，这两层的意思彼时的戴游青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听了出来，所谓听话听深意，戴游青向来都很会研究事物的本质——正如现在，他也一眼看出了逸安侯这个封号的额外意思。
　　什么逸安，倒过来就是安逸，封个安逸侯给人家，恐怕那皇帝是在暗着警告徐颢谦那家伙收敛收敛点，你弄权弄了那么久，掌管着京畿和边防的军权那么久，也是时候把军权给交出来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不是你徐家的，而那什么加封礼部尚书也是明升暗降，收回堂堂一位大将军的兵权让他去掌管礼部这么个地方，这不是明升暗降是什么？但皇上又不好一次性把全部兵权都给收了，万一他徐颢谦要造反那就玩不起了，所以只好先留着边防的兵权，只收回京畿的，这样即使他徐颢谦要造反从边防调兵回来也没那么快，而且，皇上也确实还需要他徐家去卖命守疆土呢——戴游青觉得这很正常，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对专权的臣子采取措施的，但戴游青又觉得不正常，因为古往今来没有哪个专权的臣子那么轻轻松松一句话都不说的就把那如此重要的兵权给交了出去的——但这徐颢谦偏偏就是成了这轻轻松松交了兵权的古往今来第一位专权的臣子。
　　反而是那些老将军们打抱不平了那么久，联名上书请皇帝收回成命，这本来也是徐颢谦施压夺回兵权的最好机会，但彼时的徐颢谦却不晓得在干什么，躲在那新造的逸安侯府里闭门谢客，仿佛是认定了这逸安侯府认了这逸安侯的爵位了，最后那些老将军们没有办法，他们辛辛苦苦的在这劳苦奔波，而那主角却拒不登场，多没意思，于是一个个都摇着头叹着息离开了。
　　戴游青想，徐颢谦这举动无非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徐颢谦根本就是那什么什么专权跋扈的臣子——这当然……应该是不可能的，而第二种，那就是徐颢谦估摸着这次皇帝是无论如何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收回自己的京畿兵权的了，那自己不妨也乖一回听话一回，给外人制造个假象——一个受了冤枉的假象，其实我徐颢谦，并不是专权啊，你看皇帝要收我的兵权，我一句话不说就给他了。
　　戴游青突然觉得好笑，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家伙长揖及地的模样。
　　其实徐颢谦这家伙……还真是谦和的紧呢……待人接物都给人很温和的感觉……很……舒服……戴游青闭着眼睛，嘴角轻轻上扬，想着白天时徐颢谦的那几个长揖，那一身潇洒随风的白色锦衣，和他们之间的对话，看来，似乎徐颢谦还是个很重情义的人，怎么说他自己都可以，就是不允许说纪铭熙么？不过有一句你倒是说错了，我的名字，游青，并不是游遍青山绿水的意思，而是飞龙在天，遨游青云的意思。
　　戴游青收起桌上的资料，走进房间之前，又在脑中想了一遍那个温和的名字
　　——徐颢谦
　　徐颢谦，你可会如我一般回味下白天的相遇？

　　徐颢谦此时不在回味他和戴游青白天的相遇。
　　他在谈论他们白天的相遇。
　　纪铭熙站在他的面前。
　　“少爷……”
　　等了半天，却听不见纪铭熙后面的话了，徐颢谦不禁从一堆书信中抬起头来，温和的笑着，“铭熙？什么事？只说便是，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拘谨么？”
　　“少爷……”纪铭熙像是因徐颢谦方才的话受到了鼓励，紧了紧手中的剑，道，“少爷，你白天说……我是你的兄弟……？”
　　“怎么了？难道不是么？铭熙你一直都是我的兄弟啊”徐颢谦这话说的很理所当然，他是真的把纪铭熙当做自己的兄弟的，“铭熙你还记得么，我五岁时不听家里人的话，偷偷藏在了祖父出征的马车下面，结果车队半路遭伏，我被敌国将士发现成了俘虏，那时祖父以大局为重本不欲发兵救援，是你孤身一人，半夜深入敌军犯险，救了我出来……那时，你也不过12岁而已……从那时在敌军阵营见到你，我就发了誓了，能为我出生入死的人，我绝不会忘记绝不会亏待，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你纪铭熙就是我徐颢谦一辈子的兄弟！”
　　“少爷……！”纪铭熙听了徐颢谦的这一番话感到十分的激动，握剑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眼睛似乎马上也要被热泪给盈眶了，不过纪铭熙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他深深的看着徐颢谦，然后突然一句调笑，“不过少爷你五岁时就那么身手敏捷了，还从敌营中偷出了一份敌军的军事部署图出来……”
　　“我那不是怕回去被祖父骂么，说我尽捣乱，有份军事图拿回去交差，祖父就算是想骂也骂不出口了不是？”徐颢谦也笑。
　　“是！也亏得少爷能拿得出来！”纪铭熙的长剑重重一倚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次回去少爷还被老将军看出说是习轻功的天才！”
　　“所以说，”徐颢谦双手一摊，“我如今虽然剑术是个半吊子，但论起轻功，你们跑起来谁都没我快，所以，”徐颢谦突然话锋一转，“铭熙你今天真的没有必要跟的我那么紧的，我只是因为朝事心情有点不好想一个人散散心而已，你看你跟着我，和戴兄都不能畅快的谈话……”
　　“少爷你难道还和那叫戴游青的小子谈上瘾了么!你瞧他那态度!对堂堂逸安侯都那么不敬,无法无天!若今后朝廷之上真站了这么一个人,恐怕他才是真正的专权之人罢!少爷你如今根本就是背负那皇帝刻意虚构散播的专权恶名,只为了收回我徐家的兵权……”
　　“铭熙住口！不要乱说！”徐颢谦轻轻的叹了口气，“铭熙啊，你这直言快语的性子，有时候还是得收敛收敛点的好……先说戴兄，戴兄一身铮铮傲骨，有傲气之人必有可值得他骄傲的地方，我看戴兄定不是那池中物，至于皇帝……皇上早就想对我徐家多年握有重兵不满了，可那是先帝下的勋爵世袭的旨意，他也不好来硬的，只好变着法的收回，什么礼部尚书……明升暗降的把戏……不过既然他要收，我就让他收，这京畿一点兵马我也不在乎，交给别的将军想必也还能统帅的好的……只是这边防兵权，他想要收，还得先向我保证他有守好疆域的本事！不然我若是现在就把这边防兵权交换给他，他还不马上调回边防军队来给他修宫殿么！”
　　徐颢谦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一时一片沉默，无人接话。
　　“铭熙啊，”一阵寂静后徐颢谦继续说道，“以后说话真的还是冷静点吧……经过这次回收京畿兵权的事件，皇上已经开始对我徐家有所行动了，就是如今这逸安侯府，我也不能保证它就没有皇帝派来的耳目啊，逸安侯府，如今已经是隔墙有耳的局面……”
　　“少爷！其实你就是反了，也是反的有理!”纪铭熙愤愤然的说了一句。
　　“铭熙！你看你又乱说！”
　　“逸安侯接旨！”
　　徐颢谦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口突然传来的传旨的声音，苦笑着望了一眼纪铭熙，你看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少爷……”纪铭熙觉得很抱歉，难不成，还真的隔墙有耳？什么时候起，这些人还胆大敢到徐家的府邸做耳目了？
　　“什么也不要说了，先随我接旨去。来的这么及时，就算有奸细耳目，也断不会这么快就把给皇上通风报了信还就领了旨意回来了，所以不用担心。”徐颢谦拍了拍纪铭熙的手，示意他安心。
　　果然，一来到客房，那传旨的太监就亲热微笑着迎了上来，“哎哟，侯爷呀！”
　　“公公这么晚跑来，真是辛苦了，”徐颢谦笑着还礼，一边招手命人准备银子给这公公做“跑腿费”，“不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情找臣？”
　　那公公拿着那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顿时眉开眼笑，忙塞进了衣袖中，对徐颢谦说道，“侯爷真是客气，这皇上找侯爷什么事咱家倒是不清楚，不过请侯爷放心，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啦，今儿一晚上陛下心情都不错，只是刚才坐在御书房对着一桌子的奏折发了一会儿呆，奴才也不敢打扰，只静立在一旁，这陛下一回过神来，就下令召侯爷进宫了。”
　　说罢那公公的眼睛又盯上徐颢谦的衣服来了，一只手不停的抓住衣袖抚摸着，“侯爷这衣服是什么料子，摸上去好生舒服。”
　　“公公喜欢，本侯便命人送几缎料子给公公，让公公好拿回去，做几件新衣裳可好？”说着又招手让人送上了三匹新的料子上来。
　　“侯爷真是好说话！”那公公的眉眼儿笑的更弯了。
　　带着那一千两的银票和那三匹新缎子走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就快要飘了起来。
　　“铭熙，”徐颢谦望着那公公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的眯起了眼——那神情简直就和白天时戴游青目送他远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备轿，随我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