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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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外观权贵的马车停在靖国的天牢前，马车上深色的绸布、厚重的门帘、高耸的车顶，无不显示着 乘坐马车 的人是多么尊贵。
从马车上下来一名男子，他一袭黑衣，身上秀着蓝色的卷云纹，宽大的袖口，挺拔的身高，似乎很年轻，但是威严丝毫没有减少，他下车的时候所有人都朝向着他卑躬屈膝，一片寂静，没有人做半个多余动作。
“恭候李丞相多时，下官安排妥当，就等您来了。”狱官心小慎微的说道。
“他还好吗？”
“您放心，就是光线昏暗了些，房间布置的和宫里一样，如果没有栏杆，没人看得出住的是天牢。”
这位狱官口中的李丞相，正是南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李知行（hang），皇帝没有侧立王后，右丞相刚刚被废除，被关在天牢里，在这靖国，除了皇帝，也没人管的了他李知行，李知行虽年轻，却是无人敢前去和他说话。
李知行走在前方，身后跟了两大排侍女，最前方的侍女端着酒盘紧随其后，这一身黑色的锦衣华服与天牢的潮湿昏暗融为一体，并没有显得格格不入。
牢房沉重的门锁被打开，李知行接过侍女的酒盘托在手上，慢步向里走去。
在李知行的眼前，那是一名身穿素衣的男子，只有单薄的一层衣服，他十分高挺，三十出头的样子，面容俊朗，浅棕色的眼瞳，他眼神空洞的跪在地上，在牢内伺候他的一名侍女也跪在他身边，侍女正在为男子束发。
侍女刚为男子束完发，男子便失声哭了起来，疯了一般又将头发抓散，侍女便在旁边束手无策。
“滚。”李知行低音说道，侍女吓得不敢抬头，颤颤巍巍的离开了。
“右丞相大人。”李知行说道，可是男子没有回头。
“甫云怀。”李知行接着说道，男子依然没有回头。
“哥。”李知行握着拳头说道，男子转身回头了。
李知行席地而坐，坐在了甫云怀身旁。
甫云怀理顺了几下头发，他希望自己在外观方面看上去能好些，至少在李知行面前不要这样狼狈。
“原来是知行，这声音，真是有些没听出来。”
李知行说道：“既知难堪，何必糟蹋自己这，七日没见，你竟白了头，过的不习惯可以命人叫我来。”
“我有点狼狈啊，知行，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在这天牢里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甫云怀嗓音微颤，他又把视线转移到李知行带进来的那壶酒上，又道：“恭喜左丞相大人荣登权利巅峰…你这是怕我无聊，拿酒和我一起借酒消愁吗？你来这天牢探望，感激不尽。”这话语中夹杂着说不清的苦涩。
“你可以这么认为。”李知行道。
“以后我请你。”甫云怀笑道。
“哥…不必了…也没有以后了… ”李知行从身后搂住甫云怀整个人，闻着他脖颈的气味、闻着他长发的气味，李知行深吸一口气，他想牢记这亲爱的兄长的味道，生怕兄长没有了之后，自己会忘记他。
拿起了黑桃木制成的梳子，轻手梳理着甫云怀的长发，生怕把兄长梳的疼痛，格外轻柔，但还是有大把大把的头发脱落了下来，李知行就着说道：“哥也曾是高贵的皇室，刚才那种低贱的女奴怎能为您束发呢？这种事情，平时叫我来就好了，就像你以前对我那样。”
甫云怀没有接话。
李知行补充说道：“这也是我为兄长第一次束发。”
甫云怀接道：“也是最后一次，是吧？”
李知行顿住了一秒，道：“是。”然后接着说道：“在这一定不自在吧？”说出这句话，李知行的眼神复杂了许多，里面充满着乞求、道歉、心中有愧。
“怎么会，知行要我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呆在牢狱又如何，只要知行喜欢，那便呆在这里好了，这天牢也归你管，我住着很是安逸啊。从有儿时记忆开始，我便一直在争权夺利，时间到了，也该下台了。”甫云怀强行在脸上挤出微笑，他想让李知行放宽心。甫云怀又道：“当年我和良弟就说，你一定会出人头地，知行果然做到了。”
李知行道：“我的功成名就是建立在北甫即将灭国的痛苦之上！是建立在兄长的痛苦之上！更会建立在兄长的性命之上！你不恨我么！”
“恨…我能恨什么…拿什么恨。”甫云怀道。
李知行声音极度颤抖，站起来，在甫云怀面前左右踱步，指着他，说道：“我很是不喜欢你总是一副大好人的样子啊！！！我讨厌死你了啊！！！你不恨我？鬼都不会信吧！你真是愚蠢的人！说谎话都不会说！你是故意要对我这么好，要我会愧疚一辈子！想都别想！你以为我是来和你闲聊的？我来是给你送鸩酒的！在靖国，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挡了我的路，哪怕你是我最敬爱的兄长，那个我打小最喜欢、最佩服的人，我也会将你斩草除根！我就是这么卑鄙，在皇帝面前构陷你，如今是我一手策划的局面，无耻没有下限，这就是我，你快说，你讨厌我，永远不会原谅我！或者，你现在只要求求我，我就马上放你出去，你求我，你快说！”
在李知行进来之前，他已经吩咐所有人退开，他怒吼着，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让兄长服软就好。
甫云怀也站了起来，端过酒壶，倒进一盅酒杯里，摇了摇，说道：“不讨厌也不恨，我很喜欢知行。”
李知行道：“你不恨我，我恨你！我真的会记住你一辈子，这太痛苦了。”
甫云怀道：“你还记得，昔日在桑海求学，我对你说过：江山的豪赌你我情谊为赌注。论功过是非，没有对错，只因身处乱世，我怎么会恨你，我们只是走了不同的路，注定了只会留下一个人，我们在年少的的时候其实都已经清楚了。”
李知行道：“没你说的那样伟大，单纯地说，我是为了保住丞相的地位才陷害你，我怕皇上更赏识你！”
甫云怀道：“我这一生，珍视过三人。还有我那母国北甫，如脱缰的野马，我护不住这国，父王没了、二姐没了，我讨厌那甫云真、甫云演，可他们也没了，身为北甫的皇子，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不如我去追随那即将覆灭的母国，更何况是为我的知行而死？如果要用我的死为你的仕途铺路，你答应我，记住我，我怕来到这世上，富丽堂皇的北甫宫殿成为废土，而我也空荡荡离去，像孤魂野鬼一样。人各有志，我为挽回北甫亡国之路，你为辅佐靖皇平天下的大志，你并没错，你我相识二十余载，我看着你从一个风尘仆仆的戏子书生，到一介名士，再到这靖国丞相，为兄甚是欣喜。”
李知行轰然下跪，膝盖跪在寒冷阴暗的地面上，他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歉意，想让甫云怀死掉的是他，不想让甫云怀死掉的也是他，如果不让甫云怀死掉，自己的丞相之位一定坐不稳，为了这个嘘头，可真是利欲熏心…坏透了。
甫云怀接着说道：“当年之约我还说了，他日立场不同，不必留情，各位君王而已。你何必难过。”这面容憔悴的样子，说着说着就笑了，甫云怀清楚，这是要走到路的尽头了，终于可以让自己停止劳累了，太累了，这一生，在此之前就没有为自己而活过，如今快解脱了。
甫云怀缓缓跪在地面，双手拥住和他一同跪在地上的李知行，他把头埋在李知行耳边说道：“只不过，这次给我送路的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和我谈笑风生的贤弟李知行了。”
曾经意气风发，山水间眉目清风的甫云怀，这些年来的经历，病痛加身，早已将他拖垮。这一生，只有同门之情、国家君王之礼，走到路的尽头，不曾看见何时为自己而活，假设人生再重来，他依然会这样做。
甫云怀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时间太快，流水匆匆，白驹过隙，弹指刹那而已……回想当年，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呀。当阶下囚也蛮好，还有酒喝，不用算计别人了，当真快活，曾经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是保护所想保护之人，如今良弟身退江湖，而你是大权在手，似乎我可以放心些，我的消失，会让你束缚更少一些，你不要再紧绷着脸了。”
说罢，甫云怀从袖口拿出了玉佩，玉佩上雕琢着北甫的玄鸟图腾，递到了李知行手里，说道：“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玄鸟护身，平安超度。这是你和良弟一直抢着和我要的，现在我给你了。”
接过玉佩的李知行，把玉佩牢牢抓在手里，他不知道自己在能对豁达的兄长说些什么，一直都是甫云怀说着，李知行听着。
甫云怀道：“在相府，你的卧房里，我那次在地下空阁偷偷藏了秋露引，这可是你最爱的美酒，想给你惊喜来着，现在是没有机会一起喝了。”
“哥…我现在就去和皇帝说…我去说我…是我的问题…是中间出了差错……疑点甚多，我证据不足，我的证据有问题，你并没有谋反之意。”李知行后悔了，他确定了，他不要甫云怀去死。
李知行刚欲转身就被拉住，甫云怀说道：“万万不可，罪证都是你找的，即使是不存在的事，你说的也是句句在理，之前拿在手中的证据，中间有多少人插手办事，如要重审，定被心怀不轨之人钻空当，你会被人抓住把柄，皇帝是肯定会怀疑你的，即使你大权在手，你很聪明，但你戾气太重，我怕这会害了你。”
“这鸩酒，是我之前亲自准备的，你知道吗，没人逼我，也是我要求皇上拟旨赐你死罪，我就是全天下最大逆不道的，恩将仇报、诬陷、弑兄，可是我后悔了，我错了。”说着说着，李知行倒出了一些鸩酒，洒在地面上，冒起了青烟。
甫云怀道：“那我便认了。”
甫云怀又道：“你我算计了一辈子，坏事做尽，我竟一些留恋。”
李知行道：“你定不是为生死而留恋。”
“知我者，知行也。”
“我从未见过你落泪，这次落泪，是为了你那北甫吧？”
甫云怀说道：“非全是如此，如果我说是为知行你呢……”
甫云怀又道：“赏识你的是靖国皇帝，让你坐上丞相之位的，除了你的能力，也是皇帝想让你坐上你才能坐上的。可是，你没有第二个靠山。你的高位，源于靖国皇帝，你的存在，也是因为现在这位靖国皇帝的存在而存在，但皇帝一直在世上吗？他不会的。那你呢？”
“不必为我担心，兄长的思想，我会在靖国贯彻下去，安邦定国，为天下开一个盛世太平，这就足够了。”
甫云怀道：“有我知行这句话，我便放心去了，世上便再没有甫云怀了。”
甫云怀接过酒壶，一饮而下。
胸腔在烧灼，终于可以魂归故里，回到曾经梦中的北国。
北甫 皇辅相府
“公子，靖国传来急报，靖国右丞相、我们的五皇子，殁了。”
皇辅良道：“天亡北甫，李知行啊李知行，你可知唇亡齿寒之典故糊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