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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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虽已入秋，晴朗无风的天气却依然有些显得闷热。
只是动了动身体，来回搬了那么几件东西，从来四体不勤，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儿的大少爷季彦已然热出了一身臭汗。
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扔在了门口，早就热坏了的人就赶忙脱了鞋，直接光脚进了屋。随即一屁股坐倒在了沙发，一边吊儿郎当斜斜地靠着沙发背，一边伸出一只手来回在空中挥舞，烦躁不已地找寻中央空调的出风口。
“走，去里面跟爸打声招呼，顺便将礼物送给他。”
从堆在门口的那堆琳琅满目的礼品中挑选出送给父亲的那几份，拎在手中，紧随其后进屋的年轻人站在了门口，远远地招呼了一声正躺在沙发上明显累成了一摊的弟弟。
没想到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不去不去，热死了！要去你去！”
并未起身，甚至没有打算起身，歪倒在沙发看起来焉了吧唧的青年只是烦躁地朝他摆了摆手，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直接拒绝了他。
这个不懂礼数，被人惯坏了的臭小子！
许晨阳感到有些窝火，忍不住皱了眉，随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自己正往书房方向迈去的脚步。
“就没点基本的礼仪和规矩吗？”
忍不住开口斥责了一句，对于这种事关家风和教养的原则性问题，做哥哥的人向来要求比较严苛。
然而对面的小子却根本不想搭理他。
“你就当我没有规矩、不懂礼貌好了，反正我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随随便便扯了一句话来应付，季彦英挺俊朗的脸上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没所谓的表情。他仍旧保持着自己从进门起就一直有些吊儿郎当的姿态，懒懒地斜靠在沙发，模样看起来十分欠抽。
忍耐了片刻，许晨阳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正当他准备将面前这个不懂礼数的家伙，强行从沙发上拽起拖进书房的时候，客厅里的动静似乎惊扰到了里屋的人。
没多一会儿，他们的父亲季峯就从书房里头踱步走了出来。
许久未曾谋面，乍然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季彦，老爷子的脸上显然有些惊喜。
上一次正儿八经地见到儿子，还是冬天，过年的那个时候。算一算时间，不知不觉都过去大半年了。
这半年里，儿子愣是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过。毕了业，回了国也不和他说，一直都不肯回家见他。他打电话也不接，上门找人，对方不是不在家，就是躲进房间避而不见，着实让他这个当父亲的伤透了脑筋。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那孩子从小就跟他不亲。
虽说是自己唯一血脉相连的儿子，可是季彦对他从来都很生分，一直爱答不理。在妻子宋知微病故之后，对方更是将他这个父亲彻彻底底地忽略，仿若他根本不存在。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想方设法试图哄儿子回来，全都收效甚微。没想到一筹莫展之际，那孩子居然没打招呼自己主动回了家。
免不了有些高兴，季峯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然而下一秒，当看见儿子身上那套在他看来不成体统的衣着时，忍不住，他还是蹙了眉。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开口，语带不满地训斥起了面前的人：“你这穿的什么奇装异服？”
他问斜躺在沙发见到他来也并未打算起身的青年，脸上的欣喜很快被不满替代，原本想好好说的话，到了嘴边也变成了一句脱口而出的指责。
似乎是料到他会找此一茬，沙发上的青年闻言只是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懒得理会自己的父亲，也不想一回来就跟他吵，季彦十分理智地在这种时候选择了闭嘴。在他看来，父亲对他除了找茬和挑刺，根本没别的事干。
他的闭嘴却没有让对面的中年人也跟着沉默。
更感不悦了，季峯的眉头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蹙紧了些。
“家里是没鞋给你穿，还是我没给你足够的零花钱，以至于你连鞋子都买不起？光着脚在家里成何体统！”
眼瞧儿子搁在地板上的脚居然光不溜秋，下一句更加不满的话，也很快从季峯的口中自然而然地说出。
而他向来乖张纨绔的儿子，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在听到父亲接二连三的指责之后，季彦终于不再忍耐，很快回呛了起来。
“我乐意。”
他说，抬起头来再度望向自己的父亲：“看不惯吗？看不惯，我走好了。本来也没打算回来，是你们非得求着哄着让我回来的。”
他言罢，就站起了身，真的要走。
一旁一直观望没有说话的许晨阳终于忍不住了。
空出一只手按在弟弟的肩头，从来冷静温和的人将后者重新按坐回了沙发，随即拍了拍对方的背。
“好好说话。”
他安抚，同时教导面前的青年，顺便将另一只手中还拎着的物品向着父亲的方向示意：“爸，这是阿彦从国外给您带的礼物。”
许晨阳试图用礼物转移话题，也转移面前正朝着剑拔弩张方向演变的两个人的注意力，不料却被面前的小子毫不留情地拆台。
“这不是我买……”
季彦张口，否认哥哥的话。
下一秒，许晨阳的眼神带着一种冷冽的杀气直直朝他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就住了口。
“你给我闭嘴！”
对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同时语气严肃地给他下了一道命令。
对于自己这个精明能干的哥哥，纨绔的公子哥季少爷还是心存几分忌惮和些许敬畏的。平常小打小闹的时候，回两句嘴也就罢了，对方一旦真的发了火，他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没敢再往下说，季彦果断十分听话地闭了嘴。
只是心里面不服，在闭嘴之前，他还是没忍住，略显不爽地嘟囔了一句：“闭嘴就闭嘴，待会儿你们求着我说，我也不会说的……”
许晨阳没有理会他，依旧向父亲兜售着自己手中的礼品，顺便帮弟弟在爸爸面前美言了几句，什么这些礼品都是阿彦精挑细选的，什么这孩子知道错了，特意回来跟他道歉……
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个虚情假意的家伙！
季彦不禁在心里默默吐槽了起来。那些名不副实的好话，并没有使他感到羞愧，他也并未领情，反倒颇为反感。
听了没两句他就听不下去了，只好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站着的两个人则继续交流了一会儿。随后，许晨阳拿着礼品去了楼上，季峯则在儿子身边坐了下来。
感觉身下的沙发似乎往下陷了些，转过头的时候，季彦对上的是一张堆满慈爱笑容的脸——他的父亲正笑脸盈盈地望着他，试图跟他说话。
“你这孩子，回国都这么久了才肯回来这一趟，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偏转过头，季峯沉声问了儿子这么一句，语气透着埋怨，还有一丝无奈。
季彦没有回答。
他刚刚说过的他要闭嘴，就算他们开口求他他也不会说话。因此，他现在牢牢地抿着唇，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只是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从小，季彦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只有母亲，没有父亲。长大后，他知道了一个词：丧偶式育儿。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宋知微，正是如此。
在他长大成人的过程中，父亲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
对方是个大忙人，忙于工作，忙于应酬，忙于出席各类声势浩大的活动，忙于在各大知名财经媒体上露脸……
父亲有很多时间忙各种各样他看不懂的事情，就是没有时间陪他。他从小到大的生活里，全都只有母亲宋知微。
在世俗的眼光中，他的父亲季峯是商界大佬、知名企业家，金字塔顶端的成功人士，人人敬仰。可是在季彦的眼里，对方不过是一位不合格的父亲、不称职的另一半，糟糕透顶。
缺席了太久，在他难过无助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安慰过他。如今，他已成年，已然不再需要来自长辈的关怀，对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自己承认他呢？
冷笑了一声，季彦继续打着自己手中的游戏，并没有要同父亲聊天的意思。
他的父亲却显然倾诉欲很强，很快说了另一个话题。
“你那个绯闻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回国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去管儿子脸上略显不耐的神色，季峯只是覥着脸，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终于还是……回归“正题”了。
季彦不禁冷笑了起来。
父亲同他说话果然还是那么喜欢拐弯抹角，一套又一套的，跟楼上那位姓许的家伙一模一样。
父子两人果真是如出一辙！若说没有血缘关系，只怕都没人相信。
起码，他不相信。
他敢打赌，许晨阳就是他爸在外面的私生子。他的爸爸辜负了他的妈妈，永远都对不起她！
抱着这样一种想法，季彦俊朗帅气的脸上笑意更浓，也更显嘲讽。
“原来季董事长也会关注娱乐八卦啊？我还以为您只关心公司股价升没升，利润涨没涨呢！”
语带讥讽地揶揄了这么一句，他的父亲并没有介怀，依然好脾气地望着他。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总是喜欢这样夹枪带棒呢？”
季峯叹了口气，语带无奈，脸上依然保持微笑的神色：“消息是你罗叔叔前两天告诉我的，要不然我哪有空管你们小年轻这种闲事？”
他口中的“罗叔叔”指的是他自己的私人医生、儿子的好朋友罗弋的爸爸罗雍。
一提到罗叔叔，对方没再吭声，他则继续试探着往下说：“听你罗叔叔说，你俩是在去同志酒吧的时候被拍到的？”
他问对面的儿子，试图展开这个话题，对方却并不接他这一茬。
过了半晌，见儿子没有否认，季峯忍不住开始说教。
“不是我说你，可是同志酒吧这种场所吧，你以后还是别去了。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年轻人爱玩爱闹我能理解，也从来没有阻拦过你。从小到大，你基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半点都没有约束过你。可是好奇要有个度，玩闹也要把握分寸。像同性恋这种取向都不正常的人，你去招惹他们干嘛？就不怕被带偏吗？”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季峯自认说的都是极其有道理的话，他面前的儿子却似乎不能接受。
暂停了自己手中玩到一半的游戏，季彦突然在父亲对面坐了起来，转过头就开始反驳。
“去同志酒吧怎么了？同性恋又怎么了？什么叫做取向不正常？非得男欢女爱异性恋才叫正常？”感觉被冒犯了，他语带恶劣地连连反问。
毕竟，本身他就是个同性恋，向来十分厌恶这种带着十足偏见，听起来就不那么友好的言论。眼下听闻自己的父亲居然也这么说，他没有办法不激动。
季峯显然不能理解儿子的这种反应。
“你这孩子，我说同性恋你那么激动干嘛？还不能让我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自古以来，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人类就是靠着男欢女爱才得以繁衍生息下来的，同性恋可不就是社会中的异类。我说他们取向不正常，有什么不对？”
他坚持认为自己的观点没错，并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他的儿子则给了他一个白眼。
“您这是偏见，偏见！懂么？戴有色眼镜看人。亏您还是上市集团董事长，思想居然这么狭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多元化的价值观，什么叫做包容？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人敢于打破常规才变得多姿多彩，文明也才一直处在进步的状态。您懂不懂？”
说到同性恋这个话题，向来牙尖嘴利并试图掌握一定话语权的人，也很快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并给出了相应的理由。
季峯不禁莞尔：“你们年轻人这些新潮的想法，我老人家是不太懂。不过你喝了几年洋墨水，思想境界倒是有明显的提升，这一点还是值得表扬的。”
一方面，不想再惹恼自己已然有些不高兴的儿子，另一方面，也欣慰于对方在思想层面的思考和成长，因此，纵然并不赞同儿子的观点，季峯也还是面带微笑地夸了这么一句。
季彦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
停顿片刻，斟酌了一下措辞，见儿子面色由阴转晴，季峯这才决定继续往下说。
“只是爸爸还是要告诉你，不是所有新潮的事物你都有必要去尝试。在这个世界上，打破常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世俗对立，更是要忍人所不能忍，承受常人想象不到的压力。在做到这一点之前，如何在外界和自我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才是一件更加值得你去探寻的事情，懂吗？”
他开始语重心长地教导自己的儿子。
“你们以后呢，还是要注意，起码不能再让人拍到。你不是公众人物，可能没那么重的思想包袱。可罗弋是艺人，万众瞩目，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稍微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可不像你活得这么洒脱，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嘛就干嘛。这一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你想过没有？如果罗弋的事业因此受到影响，作为他的朋友，你不觉得愧疚吗？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循循善诱地引导儿子，季峯的话说得是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语气又十分诚恳，季彦显然无法反驳。
“行行行，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终于，他的儿子语气软了下来，罕见地听了他一回劝。
面露欣慰地笑了，季峯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却被自己的儿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度“截胡”。
“好了好了，您老人家赶紧歇歇吧，别再说了，我头疼！一回来就挨说，烦都烦死了！”
季彦满脸都写着不耐。
眼见父亲仍然盯着自己，唯恐对方再继续唠叨，他赶紧出声阻止。
季峯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宽容温和的笑。
“行吧，那我先不吵你了，晚点再和你聊。”
“还聊？我不想聊，可以吗？哪来那么多话……”
“你都半年没回家了，就没点心里话想和爸爸说？”
“没得。”
“可是爸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呀！”季峯语带无奈地说道。
季彦则皱了眉：“是不是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喜欢唠叨？”
“可能吧。爸爸我确实年纪大了，越来越喜欢跟孩子们唠嗑了。”
他的父亲不由自主的开始叹息。
他忍不住又白了对方一眼。不想再理会对方，索性偏过头不去看他。
刚转过头，冷不丁，他就瞥见了自己正从楼梯上拾级而下的哥哥许晨阳。
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季彦对着自己的父亲说了这么一句：“喏，你的好儿子来了，找他唠嗑去吧，人家有的是时间……”
随即重新躺倒在了沙发，继续玩自己手机里的游戏。
被儿子这充满孩子气的话给逗乐了，季峯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随即伸手招呼已然来到他们面前的大儿子许晨阳，吩咐对方：“给然然打个电话，就说彦彦回来了，让她也早些回来。”
“好。”许晨阳应了一声，随即便拿出手机。
季彦则忍不住抬头，面露诧异：“然然回来了？她今天不用上课的吗？”
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季然，在相邻的S市上大学，一般情况下都不在家。因此，乍一听到妹妹的名字，季彦显然感到有些惊讶。
他的父亲则笑着告诉他：“今天是周六，你忘啦？”
他这才如梦初醒。
“哦。”
简单地应了一声，已然忘了今夕何夕的人，试图用面不改色来掩饰自己成天无所事事的尴尬，却冷不丁被对面翻到了通讯录还没按下拨号键的许晨阳，毫不客气地当众揭了短。
“你这天天窝在家里不务正业的，哪里会记得今天是周几？”当着他们父亲的面，对方就这样揶揄他。
明显很是心虚，季彦立马嘴硬地反驳：“谁不务正业了？”
“你务了哪门子的正业？是出去找工作了还是回公司上班了？”对方显然不依不饶。
确实，回国的这几个月，除了追星、追罗弋，他好像什么也没干。
许晨阳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
感到理亏，无力再反驳，喜欢撒泼打滚耍无赖的人只好耍起了无赖。
“又来了又来了，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呆一会儿吗？”
季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副被吵得头疼欲裂的样子。
他的父亲看穿了他这种幼稚的把戏，并不拆穿，只是笑。
他的哥哥依然是一脸的无情，继续用那种淡定又冷静的语气，不留半分情面地告诉他：“你想安静应该去楼上，而不是躺在这里让大家闭嘴！”
心里那点“小九九”几乎被对方完完全全洞察，权衡了利弊之后，向来识时务的人选择缴械投降。
“行吧，我不打扰你们父慈子孝了，告辞！”
最终，季彦认命地去门口趿了一双拖鞋，很快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