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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斯人已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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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浅死了。
她也知道,她死了。
薄薄的身体浮出水面,在空气中融为一体,散落成飘渺的烟,静候自己的摆渡神。
或红或白的液体弄脏了先生的衣裳——大地先生的衣裳。“这,这,叔叔阿姨们可能要清理很久吧,不该这么草率决定这里的,应该到无人管辖的地方的……”她懊恼着,在心里默念了一百个对不起,又对着面目全非,披头散发却又别样体面的自己和地鞠了一百个躬——即使没人看见她。
借着风劲,她卷起一帕白巾,拂上她的脸。她素来是爱体面些的,可不能走的时候坏了规矩。
趁着懊恼的劲儿,唤了雨,喊了风,轻了环卫工人的负担,踏实了些。
雨过天晴,出尘的带着泥土味的空气透过安浅的身。身上还是走时的衣裳,是她最爱的那件衣裳,就连结婚都没舍得穿——白绒金绣的碧鸳水漾旗袍。
望着太阳的方向,她出了神。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要是,能一直像从前那样,该多好。
很久之前,她也是这样,穿着校服,静坐在石椅上。乌黑而高高盘起的发,黑色的发圈,白底黑边的校服,系在腰间的外套,一瞬间,成了过路人目不转睛的风景线。
无趣的像荡秋千的小孩般,荡漾着双腿。她百无聊赖的,唱着山谣,任凭歌声化作泡沫,循着五线谱的方向,轻盈的驶向天际,寂寞在回声里。
都说人死前会回溯自己的一生。忘却半生,经历半生,怀念半生,终了一世。像她这样的,也只能怀念自己的半半生吧。那么长的日子,我却错过了。安浅无意的摸了摸胸口,什么也没有。
入世不染半尘袖,入土不捎半缘金。
那种生来无死去也带不走的东西,竟让她有些怀念它的重量。
她后悔了。
她也知道,她要走了。
断了线的风筝终会远去,离了家的雏儿也是迷惘的措不及防。
它们终会怀念过去无忧的远方。
模模糊糊,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碎了她悠然的梦,熟悉的哭喊与呼唤将她拉回了现实。
“小浅!”
“浅浅啊……”
“夫……人。”
还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四个人呐,可惜,以后的日子里,终是没有她了。
刺眼闪烁的和风交杂着耀眼的旭日。她等到了找她的人。
或许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又或许,遇见你,本就是我的措不及防。
算了,是时候了。
她从容的闭上眼,任凭自己被那个雪白而又侵染了殷红血迹的担架抬走,白布全身铺好,醒目刺眼的救护车外的夹杂着鸣笛与哭嚎的远去。
正式宣告死亡。
被人们唤作说灵魂的仅存的实在,安浅,和记忆一起,消失在日沐的礼赞。
无人知晓,那青葱繁茂的樟树下,斑驳的碎影深浅不一,像是四个并排潇洒的少年少女,又像一行熟悉的话。
我还是想你。
就像当初想我的你,和你一样,还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