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情事》阿修雷

6、五、招魂

　　“我想我还是叫你丹桂仙子好了。”靳舞风虽然有些动容，却不妥协，“我只是凡人，你们把我带来，到底目的何在？”
　　“小银，无论你几度轮回，再要修行，都会事半功倍。”丹晶遥指林间一株断裂的古树，“你看，虽然你真身化为朽木，但只要你醒来，我们定助你早登天仙之境。”
　　“什么朽木，什么醒来，”靳舞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你们想……”
　　“小银，你果然聪慧依旧。”丹晶面上浮现真心的笑容，“长老们决定用九天之水荡涤你曾饮下的孟婆汤，你很快，就能回到我们中间了。”
　　宛若一瞬间福至心灵，靳舞风大惊失色：“九天之水是什么？你们这么做，是不是要付出代价？”
　　丹晶无畏而笑：“我们哪怕逆天，也要你回来。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不。”逆天必有报应，也会让自己蓦然成为完全陌生的自己，靳舞风刚要再劝说她，眉心被她轻触，黑暗顿时将他拖入了香甜梦境。
　　“小银，不会有事的，你已度过三灾九厄，还怕这小小的劫难么？等你醒来，姐姐再告诉你这百年来的变故。”丹晶伸臂揽住他的腰身，轻柔的丝缎拂过他的面颊，眷恋不已。
　　“丹晶。” 白须长者凌空滑行，他是树仙中的古藤长老，“我们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招魂了。”
　　“招魂？”丹晶非常诧异，双臂下意识更搂紧了靳舞风的身子，“不是说用九天之水吗？招魂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丹晶与古藤长老已落下地来，林间尽头的白色瓦房内，踱出桑树长老，只见他摇头晃脑着：“是这样的。我们刚才掐算过，丹银转世之前，乃是应劫而死，魂魄曾经分离。”
　　“那又如何？”丹晶实在无法相信，她跟随二位长老走入施法的圣殿，轻轻将舞风置于中央的毡毯之上，“难道，长老们的意思是，小银他现在魂魄仍未归于一体？怎么可能？”
　　“事实摆在眼前，”桑树长老走近前来，“丹桂仙子，你也有近万年的修为，你可以看到的，他身体里，只有二魂七魄。”
　　丹晶依言凝视，的确，长老们没有说错，可是……
　　“丹桂仙子不必太忧虑，”垂柳长老远远站立在门口，他负责护法，“待招魂之术成后，丹银立时便会苏醒，也许，反而不用荡涤孟婆汤了。”
　　丹晶深深注视平卧的舞风，绽开灿烂的微笑：“既如此，请长老们开始吧。”
　　“丹桂仙子，请站在招魂幡这里，咒语每念一句，你都要答应一声，莫要忘记。”垂柳长老细细叮咛着。
　　“谢谢长老提醒。”丹晶双掌在胸前做出莲花指法。
　　垂柳长老逐一点燃七星灯，退回至门口，默然护法。
　　“东方不可以止些，日出流金；南方不可以止些，神焰飞舞。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北方不可以止些，雨雪纵横。”古藤长老大声念诵，其间夹杂着丹桂仙子的应和声。
　　“魂兮归来！”青萝长老继续着仪式。
　　“缘兮尽灭！”桑树长老手中白雾缭绕。
　　“三界游遍！”水杉长老手执桃木剑挥舞，似乎正驱赶恶鬼凶神。
　　“回归本体！”柏树长老双掌合十，默念。
　　“魂兮归来！”古藤长老眉毛微挑，仿佛有什么异动。
　　“来！”丹桂仙子最后应和着。
　　正飞行间，沙帆夜骤然感到心口剧痛难忍，怎么回事？自己脱离凡人的躯体也有百多年了，怎么会有凡体的疼痛？眼看就快到靳舞风被带去的树林了。
　　啊！
　　碰！
　　沙帆夜翻下云头，直直坠了下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嘿！哈！嘿！哈！”少年在僻静的山头上，快速地出拳踢腿，力道十足，一套拳法舞来，树木间如疾风穿行，纷纷发出飒飒之声，偶尔落下一两片碎叶。
　　“啊！”少年忽然眼前闪过一道蓝光，左臂像被什么蜇了一下，既而微微麻到左上臂，他吃痛地看向自己裸露于外的肌肤，“蜘蛛？”
　　那蓝色蜘蛛扬起头，吐出一团蓝荧荧的蛛丝，粘连到最为粗壮的一株大树，顺着丝攀爬，飞快地消失在树叶之间。
　　“这蜘蛛，是不是有毒啊。”他不自控地仰面倒下，深悔自己竟来到这树木茂盛的地方练武。
　　他余光扫过那株繁茂的古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树后有个银衣少年缓步走近，他半蹲下身子，迅捷地点住他的诸多要穴，面带歉意：“抱歉，丹珠以为你要伤害它，才咬了你。”
　　他在说什么？丹珠？咬？难道他说的是那只蓝色的蜘蛛？
　　仿佛看穿他心底的疑问，银衣少年恢复平静的神情：“我的宠物毒性不大，你不必担心。”
　　“好痛啊。”沙帆夜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忽然叫痛地跳起身来，右手捂住脑上的撞伤，左手……
　　蓝衣女子抬起头，蓝色的眸子映着刚被她咬出两圈黑紫的沙帆夜左手的手背：“早知道你会害得主人那么惨，我那时就应该咬死你、毒死你。”
　　“不会的。”沙帆夜还沉浸在适才回忆的美梦中，“丹银那么善良，怎么会忍心呢？”
　　“你，你。”丹珠气极，她的主人，本来只要再一百年，就可以白日飞升，成为大罗金仙了，“跟我去见晶姐姐，看她怎么收拾你。”
　　招魂幡已褪去玄色，化为苍白，丹晶见状益发焦急：“小银，他怎么没有醒呢？”
　　毡毯上的靳舞风，无意识地翻转身躯，面上显出痛苦的神情，却始终无法睁开双眸。
　　此情此景当前，长老们面露不解，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招魂会失败？”
　　“除非……”垂柳长老一直于旁护法，看得最为真切。
　　“除非什么？”丹晶抓住长老的衣袖急问，一时忘了礼仪。
　　垂柳长老轻轻叹道：“如果魂依附在内丹上，招魂是无法成功的。你们说是也不是？”他的话一出口，长老们纷纷点头，费解的神情逐渐变为沉思。
　　“内丹？”丹桂仙子叹气，“当年小银真身被毁，才会失去修为，遁入轮回，修为散尽，内丹，自然无复存在，却要往何处找寻？”
　　“丹晶，你错了。我们树仙真身被毁，的确会痛苦不堪，但仗着往日修为，也不至于前功尽弃，至多不过耗损几百年的功力。何况，以丹银当年的修炼，他的真身，岂是普通凡人能靠近的？”桑树长老提出疑问。
　　水杉长老也附和起来：“不错，当年他魂魄散去，我们找到他真身时，虽然已是朽木一棵，却还有些仙气的。”
　　“难道他是遇到厉害的法师了？”丹晶想到往事，眸中带泪，“看来，小银是不是被夺去内丹，恐怕，只有天，才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为了写这段，做了点功课，那些招魂的咒语，改编自屈原的《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