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止》兀兀莜

14、一米阳光

　　她出院那天，青晨没有来看她。在那两个星期，青晨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不许辛夏去找她。护士小姐告诉她，青晨转了病房，但是怎么也不肯说，到底转到了哪里。所以她出院的时候，没有看到青晨，连一句再见，都没有机会说。

　　月末，她回到了学校，偶然的一次机会，她们班的同学上了８班班主任的一次语文课，然后在不经意间谈起，辛夏得知，原来青晨也是明艺的学生。那年的石榴，火红地挂满了整个枝头，硕实的果粒在树枝再也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后，一个个调皮地从树上落了下来。放学后，辛夏靠在石榴树下，听着鸟儿嘈杂的合唱。

　　让她想起那个寂寞的夏青晨，如果没有她的陪伴，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觉得孤单。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去找他吧，去吧。然后她就抱着几个火红的石榴，向医院飞奔而去。

　　她求了护士很久，护士才肯告诉她，夏青晨又转回了２１４病房。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她的心情是紧张激动的，短短１０多天的时间，她却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几十年，握着门把手的那双手，在微微地颤抖，轻轻旋转开来，告诉自己，你想见的那个人就在里面。但是当她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后，脑子里绷着的那根神经，仿佛一下子就断了。

　　外面火云如烧，里面却暗的不见天日，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就像是以前活在一个倍感阴暗的世界里，但偶尔还是能看见骄阳的升华，可是眼前这个地方，没有光，没有声音，好像是没有生命的戈壁，鸟儿不歌唱，风也吹卷了。透过门缝里偷偷溜进房间的光线，她隐约能够看见一个挺直僵硬的背影，立在落地的窗帘前。

　　他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把窗帘拉开，手指动了动，却又无奈地缩了回去。那样孤寂瘦弱的背影，是青晨吗？她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她以为青晨是坚强的，可是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青晨在她的眼里，变得瘦小，塌拢的肩膀，正显示着他的孤单。辛夏突然地意识到，原来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夏青晨这个男孩。

　　青晨知道她不喜欢吃青椒，所以每次他都会把青椒从她的碗里夹出来，然后自己吃掉。但其实她不知道，原来青晨也不喜欢吃青椒，那样会使他的皮肤收到刺激。

　　青晨知道她喜欢早上九点的阳光，然后会在每天都轻轻敲打她的房门，然后两个人去花园里做早操。但其实她并不知道，为什么青晨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要带上大大的口罩，和遮避紫外线的帽子。

　　青晨知道她不喜欢一个人在夕阳黄昏后的病房里，所以每个傍晚，他们都会在玻璃花房外的梧桐树下嬉戏。

　　青晨知道她喜欢晨曦陪伴下，沐浴在清晨露珠下的小雏菊，所以每天早晨，他都会将那一小朵开得最漂亮的小雏菊，摘下来放在她的床头，然后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悄悄离开……

　　为什么脑海中这样一些回忆，都是夏青晨的知道，那自己又知道他些什么呢？甚至自己对于他转病房的事情都不清楚，也没有去了解。就连他为什么会生病，生的什么病，自己都不知道。好像除了夏青晨这个名字，她就不知道一些其他关于青晨的什么。这样一个黑暗的房间，和原来自己的病房，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差。

　　骄阳如火的夏天，里面却是黑漆漆的连手指都看不见。心底那个最柔弱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慢慢地裂开，扯得她的心生疼生疼。手中的石榴颓然落下，一个个滚落到病房里看不见的角落。

　　站立在窗前的那个身影，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而她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扑身上前，她此刻再也无法忍受青晨一个人忍耐着寂寞，好吧，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再让自己找不到他了。如果他敢推开自己，那么她就发誓，永远永远像只跟屁虫一样地黏在他的身边。但是，如果他没有推开自己，那么她就要陪伴他一起迎接阳光，到世界的终结。

　　转过身来的刹那，虽然光线依然昏暗，但是冲向自己的那屡飘香，他就是在梦里也常常会梦见。是她来了，是辛夏来了。紧紧地拥抱住那个美丽的笑容，淡淡的酒窝的她。仿佛在这一刻，沦陷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发丝间的淡淡清香，和怀中柔软的温度，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那些在加护病房里治疗的日子，没有阳光，没有声音，只有输液桶的滴答声，他仿佛感觉自己就快要死掉了一样。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样地期待辛夏的笑容，辛夏的歌声，还有辛夏手掌的温度。他知道，自己这样一抱，恐怕是再也放不开了。
　　原来，有一种病叫日光性皮炎…
　　有一种人会对紫外线过敏…
　　有一句话 叫做见光死…

　　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辛夏无法深刻的切身体会到，那些他陪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有太多太多的任性，都给青晨的身体带来了伤害，而自己却不自知，依旧那样毫无反省的继续享受着她的特权。那些被紫外线光照的日子，会在清晨的皮肤上造成多大的伤口和水疱，又会是在怎样的时间里，破裂，腐烂，她全然不知。

　　有一种叫做心疼和后悔的眼泪，在她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知道，也许这样，他就不用去加护病房治疗，每天承受那样的痛苦。

　　（辛夏，不哭好么，身体上的伤害，永远不及心灵上的欢乐，那些有你陪伴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一道光线。）

　　（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你去了哪里，还有，无尽黑暗的日子里，你要记住我会永远陪你走下去。）

　　（好，我答应你。）

　　清晨的静海，荡漾起的微波，是鸟儿在歌唱；路旁的雏菊，盛开的芬芳，是抬头望见的一米阳光。我们从繁华的路口走过，然后在下一个转角等待，红绿灯停留的地方，依稀是那些青葱的岁月留下的痕迹。在旁人无心理睬的时候，我们却伸出手，给自己的选择鼓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