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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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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夏天,树上的知了就叫个不停。易安躺在树枝间,懒懒地睁开眼——又是个大晴天。
她挪开放在胸前的书,习惯性往下一望,只见底下空空荡荡,没半个人影。
她坐起身来,眺望那乡间的小路,喃语道:“初夏都快过了,怎么还没来?”
她又兀自发了会儿呆,便麻溜儿的下了树。
“阿娘,阿娘!”
她朝屋里探了个脑袋,见没人,就蹦蹦跳跳的溜进了厨房,那桌案上正摆着盘糯米糕,她摸摸肚子,正好饿了。
谁知手还没挨着那盘子边,就被一巴掌给打了个结实。易安顿时耷拉下脸,苦兮兮道:“阿娘,人家还没吃午饭。”
李青时一手拿着锅铲,一手端着面条,假意生气道:“那我午时唤你吃饭时,为何不理我?”
“昨日去学堂,先生罚我抄书,这不,抄了一宿,一抄完就睡熟过去了。”她可怜巴巴道,“阿娘,易安手都要断了,你还骂我。”
李青时不为所动,平着声线问:“那你为何被罚呢?”
“还不是因为小胖。”她嘟囔道,“他抢我画笔。”
李青时又问:“只是抢你画笔?”
易安攥紧了手,没吭声。
李青时蹙眉,犹如上好丹青勾勒的山河攒聚在一起。她沉了声线:“易安?”
易安左右晃动了下身子,小声道:“他骂我是穷有钱财没教养的野孩子。”
李青时叹了口气,俯下身揉了揉她头发道:“易安,别人兴许还盼着被骂这话呢。”
易安眨眨眼,不解道:“可是阿娘,我们真有钱的话为何还住乡下?”
李青时握着锅铲想了想,问:“易安啊,乡下不好么?”
易安也想了想,说:“不知。”
李青时道:“怎会不知?阿娘倒觉得这乡下甚好,不愁吃喝,空气清新,民风淳朴,还能强身健体呢。”
阿娘每次都是这个答法,其实她们家不算有钱,只是在这以农耕为主的小乡镇里算是阔绰,但她的阿娘也只是闲时做做手工活,偶尔拿去上京换些钱财,若说全靠阿娘这双手来挣钱,想必早饿倒在那朱门前不知多少回了。
但每隔半年,都会有一架马车前来,来人是个姓孙的管事,每次他都会带来个木箱,阿娘说,那是从上京运来的时新布样,她好照着这些样式做些手活,而她家之所以有些闲钱,全是靠祖上荫蔽。
易安当然不关心这些,她虽从小跟着先生读书,但女红的确是不甚精通的,钱也是有的用就行,而李青时也未叫她学过。
不过邻里的女儿家都会些女红,所以她也会主动央求着学点儿。但若谈兴趣,那的确是不大的,不过是为了孩子间比拼时不落得下风。
李青时见她不说话,碰了碰她,问:“那易安,你说说,可有不好?”
她说:“除了被小胖嘲讽,倒没什么不好。”
而且还能每年夏天见到小书生。
李青时笑了笑,说:“易安,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她又想到那日隔壁小花说:“易安,你莫不是什么王宫贵女,下来体验生活的?”
王宫贵女她倒不可能是,但体味乡土人情……她冲李青时扬起张笑脸,说: “我知道了,阿娘,我们在体察民情,对么?”她又想了想,说:“其实我们身份高贵,家财万贯,到这乡下只是为了……”
“易安,你从哪里听得这些胡诌?可别是烧着了。”说着,李青时伸出手来试她的额头,易安一偏头躲开,笑嘻嘻道:“我说来玩儿的,阿娘才发烧了呢!”
说罢便踮起脚从她手中端过那碗面,飞快的跑了出去。
她跑到树下“刺溜刺溜”的吸完了面条,恰逢家中的王嬷回来,于是她将空碗往她手中一塞,吐了吐舌头说:“我先去学堂交作业啦!”
王嬷“欸”了两声,喊道:“姑娘,岑先生去市集啦!”
易安脚步一顿,偏过头问道:“王嬷才从市集回来?那你可知岑先生买了什么?”
王嬷道:“这奴不知,只在去的路上碰到了,他脚力不快,招呼后我便先走了。”
易安道:“那他有没有提一个藤条编织的篮子?”
王嬷点点头,说:“有的,那篮子边上还破了个洞,是用蓝色绸巾补上的。”
岑先生腿脚不好,极少去市集,更别提跨个篮子去了,只有那少年回来,他才会去买些米粉子做玉面糕。易安心中雀跃起来,跑过去帮王嬷提东西,笑的一张脸灿若桃花。
王嬷不明就里,但见易安笑,她也忍不住笑起来:“姑娘,怎么这么开心?”
易安晃晃头,不告诉她。
王嬷喜见她笑,因为那笑极感染人,就像阴暗角落里突然照进了一束阳光,那样暖心,那样明媚。
进屋后,李青时正在团面,见她二人一起回来,怪道:“小丫头居然主动帮忙提菜。”
易安没答,只是那嘴角禁不住上扬,王嬷道:“姑娘大了,懂得疼人了。”
李青时摇摇头,叹到:“懂得就好了。”
易安撇撇嘴,说:“就阿娘看不惯我。”
说罢便跑了出去,她站在屋门口望了望,见视野受限,便往树上爬去,再望远处时,果然清楚了许多。可午后的阳光灼人,晒的泥路也干焦焦的,她等了阵子还是没见人影,就索性往更高处爬。
她爬啊爬,可因许久未爬上那么高的枝头了,她心底还是有些紧张,不由往底下望了眼——正好落入一双与她同样含着丝紧张的眸子。
她愣了下,然后回神,喊道:“你是何人啊?”
树下少年一手拿书,一手微握成拳,答道:“小生景明,无意叨扰到姑娘,请勿怪罪。”
易安眨眨眼,又问到:“年方几何?家住何处?”
少年道:“年方十六,家住京城,双亲体健,带了礼物。”
见要问的话都被答完了,易安没兴趣的撇撇嘴。
见她没说话,少年笑道:“易安,我回来了。”
易安此刻正以双臂环树,双足踮起的姿势直挺挺的站在树枝上,时间一久竟有些发麻,她颤了声线道:“完了完了,苏景明,我下不来了。”
苏景明也吓了一跳,环顾了下四周,又丈量了下高度,叫她跳下来是不太现实了,便道:“你等等,我去找小胖帮忙。”
易安急了,小胖虽然爬树在行,但昨日二人才绊了嘴,他今日怎会来救她?于是她忙喊住欲去的少年,道:“不行不行,等他来了我早就掉下树了,你去找我阿娘,我家后院有个梯子,你快去搬来。”
苏景明问:“你不怕李夫人骂你?”
易安道:“人命关天的大事,谁还顾得了这个!”
苏景明颔首,道:“那你坚持住,我这就去。”
易安一个人在树上苦苦支撑着,只觉双臂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又想到李青时知道她又爬这么高……
罢了罢了,先下去再好生撒个娇得了。
须臾,苏景明重返回树下,易安张望他四周,没见阿娘,也没见梯子,哭颤着声道:“苏景明,你不会在记恨我刚刚假装不认识你吧?”
苏景明哭笑不得,道:“你阿娘与王嬷在团面,叫我自己去寻梯子,我没寻到,就叫来了鹤川。”
鹤川?他身边的魁梧书童,虽生的壮实,却长得清秀,虽看不出读书人的气质,却也找不全习武者的姿态的…鹤川?
易安僵着身子,问到:“他会爬树么?”
“易安姑娘,你说呢?”鹤川抱着手臂,靠在她旁边的树枝上。
易安诚实的摇摇头,说:“不知。”
鹤川扯扯嘴角,提起她的衣领便飞下了树。
易安惊魂未定,腿又有些虚浮,“哎呦”一声就坐到了地上,苏景明忙将手中书往臂下一夹去扶住她。
易安握住他手臂,借其之力站起后道:“多谢你呀,鹤川大侠。”
鹤川微颔首,不卑不亢道:“你该向我家少爷道谢。”
易安甩甩胳膊和腿,暗自翻了个白眼,真是比苏景明还木讷。
苏景明笑笑,温声道:“易安,下次莫爬这么高了,实在是危险。”
易安瞅了他一眼,见他手臂还环着自己,拍了一下道:“还不松开?”
苏景明忙松开手臂,方才一直捏着的拳也懈开了。
他说:“易安,我回来了。”
易安低下头拨弄了下地上的石子,
道:“比去年晚了半月。”
苏景明道:“本是能如期回的,可家中临时有事,不得不耽搁了些时日。”
易安道:“那先生怎么知道你今日回来?”
苏景明一愣,明白这姑娘是在埋怨他没告诉她了,便解释道:“我今晨直接到的老师屋舍,赶了一夜路,陪他聊了会儿便歇下了。”
她抬头看他,几月没见,他生的越发好看了,只是那如玉的面庞,一如既往的温润。
易安耸耸肩,道:“你醒后知道来寻我,还算有良心。”
苏景明仔细打量了番她,问:“你眼圈怎比我这个赶路的人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