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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浩浩风起波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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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有病,那是先天不足,他说过的。
等等,不能晒太阳?
殷珵偷偷看了一眼顾延夏那苍白得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皮肤,想到从前阿娘给他讲的故事,传闻有种妖怪,栖身于深山,昼伏夜出,靠吸食人血为生,可以化作人形,肤色苍白,畏惧阳光。
殷珵想着想着忽然一激灵,手中的饼子都掉到地上。他又看了眼顾延夏,想起前几日咳血的样子,越看越像阿娘说的那种妖怪。
在十岁的城府还没水洼深的殷珵心里,第一次有了比吃还要挂念的事——珍爱生命,远离顾延夏。不对,还要守住这个秘密,不然会被他灭口的!
这样想着,这青天白日的殷珵又打了一个寒颤。他现在打心眼儿里觉得樾山门一定是个豺狼虎豹窝,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和年幼无知的妹妹点根蜡。他抬头对天祈祷:阿爹阿娘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和阿萝啊,千万不要,不要被吸干了血!
“哥?你干嘛呢,你的饼。”殷萝用小手推他。
殷珵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饼子随意吹了口灰递给殷萝:“我吃饱了,你吃吧。”
殷萝:???
殷珵正想站起来,发现蹲的有点久,腿麻了。
前方顾延夏和江鹤见兄妹俩没跟上来,停在前面等他们,见殷珵半天不起来,还脸色怪异地瞟他,顾延夏从江鹤手中接过伞走向殷珵伸出手。
殷珵看着眼前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干净,一样的苍白,在阳光下仿佛还能看见内里的血液流动,惊惧万分,直接跌坐在地上。乡下孩子皮糙肉厚倒是不觉得疼,就是被这只手吓到了。
顾延夏看着疑惑,却没收回手:“我拉你起来。”
“不用不用,不劳烦你,我自己可以起来。”
顾延夏觉得,毕竟马上就是同门师兄弟,总归要培养些手足之情,不能让师父他老人家操心。他没有收回手,定定地看着殷珵。
殊不知他白得泛青的脸色在殷珵眼里完全没有亲切友爱的手足情深,只有阴沉可怖的模样。看样子一定很久没有吸血了。
殷珵被看得后背直冒冷汗,又怕如果不拉住这只手他会对自己做什么,颤抖着拉住了他的手。很干燥,指尖泛凉,掌心是温热的。
殷珵本就力大,害怕之下根本控制不好力道,没被羸弱的顾延夏拉起,反倒直接将人拉倒在怀里。也许人害怕的时候动作总比脑子快,这不,殷珵直接脱手把人甩到地上了。
顾延夏脑袋里有一瞬的空白,身体与地面接触传来疼痛顿觉身子骨就要散架。被江鹤手慌脚忙地扶起来的时候他还没缓过劲来。
“大师兄,你没事吧!”
殷珵的腿倒是缓过来了,撑地站起来,局促不安地看着顾延夏:“那个,你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
顾延夏此刻疼得说不出话来。江鹤不知从哪弄来一把椅子小心扶着他坐下。
殷萝第一次看到她哥这个样子,又惊又怕,好像前面坐的是什么洪水猛兽,在狼群面前他都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小脑瓜转了转,觉得一定是大师兄很可怕,又想着大师兄有毛病怪可怜的,要顺着他。这样想着,殷萝小心翼翼凑到顾延夏边上:“大师兄,大师兄,我哥一定是看大师兄太好看才想抱抱大师兄,大师兄千万别生他气。”
抱抱?甩出去的抱抱?顾延夏气得差点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殷珵见殷萝离顾延夏那么近,又急又不能出声提醒。如果殷萝此刻看他一眼定能明白他所想,可小丫头这会儿一心在这个大师兄身上。
顾延夏艰难地看了他一眼。在殷珵看来,这就是赤条条的威胁啊,心下一横,挡在妹妹面前:“你,你哪里伤着了,我帮你看看?”
“不必,咳咳......”
江鹤看了看天色,对兄妹俩说:“大师兄这样,咱先歇会,等日头降下去了再赶路。”江鹤又突然变戏法似的弄出个棚子。这会殷萝看清楚了,这是从他腰间的墨绿色玉佩里来的。
“江鹤师兄,这是什么呀?”殷萝指着玉佩。
“哦,这个啊,这个是掌门给的虹光玉,可纳物。”正说着,江鹤又取出了茶案沏起茶来。
殷萝在一旁看得惊奇,围着江鹤问东问西,江鹤也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殷珵站在一边无所适从,看到日头忽的被乌云遮蔽,正想问是不是要下雨了。转瞬之间浓云密布,云中隐约有沉闷的响声,听得尚不真切,殷珵脸色突然就变了。
这和白蒲村被劈那日的情形分明是一样的!
果不其然,从云里传出的响声渐大,像是闷雷,又比闷雷低沉得多,恍有闪电划过,撕裂积云,云翳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大地。忽的响声突破厚重的层云,紫蓝的电光划过天空,将那黑云划得七零八落,亮了那么一瞬世界都黯淡下来。
殷珵下意识把殷萝抱起护在怀里转而便望向顾延夏。
顾延夏脸上不见慌乱,只是快速站起身让江鹤把这些物什都收进虹光玉内。
江鹤看起来也很惊慌,但在樾山多年耳濡目染,行事也镇定得多,有条不紊的快速把东西收好。
东西刚收好就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殷珵睁不开眼,只能用力抱紧殷萝。
“咳咳......你们都站近点,站我身后。”顾延夏艰难发出的声音被厉风拍碎在空中。
四人本来就站得不远这才能勉强听清他的声音,在风中费力往他身后移动。
顾延将手中的伞杵地支撑着身子,抬起一只手对着远处的天,口中快速念着什么引来一股气流,在伞柄被风折断的前一刻将四人包裹起来。
温和地,轻柔地,殷珵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上浮,以一种不被狂风左右的缓慢速度。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张嘴发不出声来。
殷珵慢慢睁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顾延那放大的苍白的脸,眉蹙着,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只是这脸色,也在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
如果是吸血的妖怪,他也一定活得很辛苦。殷珵在心里这样想。
四人就这样被包裹着在空中漂浮着。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殷珵犯了困,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眼睛。他才在恍惚中感觉到有东西正托着他缓缓下降。
“醒醒,我们安全了。”有人再他耳边轻声说,声音真凉啊,像是许久没晒过太阳那样的凉。
“哥!你醒醒啊!你不要死!”
殷珵正迷迷糊糊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就被他可爱的妹妹吼得直接吓醒。
殷珵睁眼只觉得耳朵生疼,发现大家都围着他。他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还想问你怎么了?”顾延夏看着他,此刻的脸色看上去真的像行将就木。
殷萝低头在包袱里翻出一块饼粗暴地塞到殷珵嘴里:“没事,我哥就是饿了,指定是睡着在梦里吃什么好吃的了,不这么叫他醒不过来。”
殷珵这人自小就不是那种会想太多的人,有吃的塞到他嘴里就能抛下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啃起饼子来。
等他吃完了,他才注意到殷萝红了的眼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他把手轻轻搭在殷萝的头上,指尖穿过发丝顺下去,低声说:“没事了别怕,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他们已经没有父母了。
“是有大能渡劫,离这远得很,”顾延夏开口打破兄妹俩感伤的气氛,“所以我们只能看见电光。”
“那之前也是......”殷萝愣住。
“据我所知,到今日为止近十年并没有什么大能渡劫,所以,应该不是。”
“十年前你才多大,你怎么会知道?”
顾延夏沉默了一瞬,接着说:“十年前我被师父带回樾山门,师父接任掌门。渡劫的那位,是师祖。”
殷珵掏出放在前襟里的符纸:“就是写这个的?”
“是......咳咳......”顾延夏体力不支,被江鹤扶着坐下。
殷珵看着他,拧着眉头认真纠结了好一会儿,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把手指咬破递到顾延跟前。
顾延夏疑惑,抬眼看他。
殷珵皱着眉,期期艾艾开口:“那个,不要忍着,吸点血可能会好一点。”
顾延夏是彻底懵了,看着殷珵的眼神都像是看怪物。
殷珵以为他是嫌弃,又心急他都这样了还挑三拣四,直接就把手指塞进他嘴里。
哦,嘴还是温热的。
“呸,你在干什么?”顾延夏此刻的脸色是真的算得上阴沉了。
“你,你别浪费啊,我跟你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顾延夏:???
看顾延夏的反应实在不对劲殷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延夏:“是我的血不好喝吗?可是这地方上哪去找别人,我跟你说啊,你可不准碰我妹。”说着还把殷萝护在身后。
殷萝此刻已经无法用白眼来表达她的震惊了,他哥居然把大师兄当作是吸血的妖怪!
顾延夏还是没整明白:“我为什么要喝血?”
殷珵捂住嘴,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要被灭口。
能看到殷珵此刻的心理活动的殷萝只想把她这丢人的哥哥狠狠揍一顿。
沉默着,顾延夏觉得这误会可能有点大,有必要说清楚:“我不需要喝血,我是人,不是你想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是,你不能晒阳光。”
“所以呢?”
“阿萝说你有毛病。”哟呵,这一句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的。
顾延夏转头去看殷萝,后者正掩面不愿看自己的亲哥。
殷萝发觉大师兄在看她,立马就指着江鹤说:“江鹤师兄告诉我的。”
江鹤:......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延夏觉得这事再掰扯也掰扯不清了,干脆就不说话。
殷珵觉得愧疚,还是开口:“那个,......”还没说完就被殷萝脆生生打断:“大师兄,我哥只知道吃,您甭理他。”
是亲生的妹妹,是唯一的妹妹。
殷珵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生怕一个忍不住就把殷萝拎起来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