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世浮华》长笙

3、三、

　　家纶是一挺乖戾的小孩儿，喜欢一个人杵那，特安静，按说这样的性格对他的前途是不利的，孩子养成这样，着实让李昂跟左启愁了一把，后来便在他面前有意无意的说些男人的抱负跟理想，想把这孩子的一腔热血给点沸起来。

　　李昂一直觉得大帅给小儿子起的这个名字，太过于书生气，在这种时期，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是干嘛的？炮灰儿！

　　去碧城买日常用物的沈嬷嬷回来了，知晓了家纶落水这事儿，大怒之下把二王嫂大骂一顿，在大太阳底下指着鼻子把人骂的狼嚎大哭，才不甘的回了屋。

　　这趟买了不少吃的零嘴，她从挎篮里捡起俩油桃，挑了门帘走进里屋，见家纶在念书，也不打扰，把油桃放在桌上，拿了蒲扇给他扇着。

　　这样热的天气，在屋里念书是很考人定力的，家纶已在书桌前坐了三个钟头，汗流浃背，脑门上的汗淌到眼角，也不抬手擦，见桌上那两个红通的油桃，似是甜美可人，一时没有忍住，分了神。

　　沈嬷嬷极有眼界力，见此急忙抓起手巾给家纶抹了抹额上的汗，捏起一个油桃捧到他面前，老脸顿时笑的像朵菊花，“吃吧。”

　　家纶心里高兴，转头朝她一笑，拿过油桃就埋头大啃，沈嬷嬷趁此一把搂住他，捂着他的额头，嘴里一阵念念有词。

　　这一搂，直把家纶热的要中暑，立马张牙舞爪，小身子一矮，逃了这圈禁，蹿出屋。

　　天井里，左启跟李昂正赤着膀子，坐在墙下的阴影里纳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就见家纶昂着脑袋，挺着胸膛，从屋门里冲了出来。

　　正抖擞着小跑过二人面前，左启见他如此，眉眼一挑，突然出手抓住那小胳膊，用力一拽，把人拉到自己怀里。

　　李昂在旁边看的直想笑，心想小孩子怎么如此好玩。左启低头，一只手抓着家纶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横道：“想溜？！”

　　家纶冲他眨巴眨巴小鹿般的眼睛，眼神那叫一个纯洁，“都背完了。”

　　左启翘起二郎腿，让家纶站正，说：“背出来听听。”

　　家纶往前稍挪两步，自己完全被覆盖到阴凉里，才之乎者也的大背特背了一通，听的左启脑子直发麻，手撑腮歪着脑袋，只觉得他越背自己就越热。但也不好就让他停下，等他终于背完，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照例李昂点评了一下，进步颇大，冲他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家纶心里一喜，抬起腿就要继续刚才的行程，——奔向村南头的小果子家。

　　“等等。”左启一直歪着脑袋没动，似是在想事情，待到家纶要冲，才回神猛的拽住人。

　　“整天学这些死的没多少好处。”左启拈起旁边小木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从裤兜里摸出枪，咔嚓两下卸了子弹，把王八盒子往木几上一拍，扬起下巴，瞥枪，“拿。”

　　李昂见他如此，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只默默的看。家纶本有些不耐，看左启拿出这个东西，就有了一丝兴趣，他记得前天在河边，左老师就是拿这个东西抵着二王脑袋的。

　　家纶凑上前，两只手有些费力的把枪举起来，直抬到胸前，给左启看。

　　恰好二王提着桶出来，到天井里的井边打水。自从出了事之后他就更恭敬了，见三人在天井里乘凉，便憨厚的笑了笑。但这一笑之后，实在有些可怖，只见那半大孩子小少爷，正费力的举着枪，将长长的枪管冲着他。

　　二王顿时吓瘫了腿，左启见状笑骂，“没用的东西。”

　　又把家纶拽过来，正言厉色道：“以后每天举一个钟头，听着没？”

　　家纶累的满头是汗，点头答应。左启便放松了身子，懒洋洋的靠在小椅上，眼睛一闭，正要眯会儿时，旁边的李昂扑哧一声笑。

　　左启睁眼，侧过头问，“怎么了？”

　　李昂还是笑，见他瞪了眼，才解惑，努起嘴朝家纶点点。

　　左启抬眼把家纶浑身上下打量，也发现了蹊跷，瞪着家纶鼓鼓的裆部又气又好笑。招手让人站近，左启伸手捏了捏，歪头笑着问：“塞的什么？”

　　家纶见被人发现，便一脸严肃的沉默，李昂见他这副神情，笑的直捧腹。左启直接把手伸进家纶的□□里，一抓抓出来个又红又大的油桃。

　　“不管你想给谁。”左启把油桃举起来，晃了两晃，又郑重的搁到木几上，“我收了。”

　　家纶闻言立马拉下小脸，脸色就跟糊了黑芝麻油似的。左启环着肩膀，绕有兴趣的看着他摆臭脸的模样，心道这小孩还真是有意思。

　　天色落了幕，这晚没有月亮，倒是满天繁星，闪的美极了。家纶靠在窗棂上，胳膊叠加搁着下巴，小脑袋一晃一晃的，瞥着夜空。

　　有时候也会想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比如这天上的星星是怎么跑上去的？摘一颗给小果子他会不会喜欢？

　　想起小果子，家纶心里就觉得憋屈，这么些天了，也不见他来找自己玩，难道他把我忘了？这样一想，家纶的小鼻孔就骤然大了两分，哼哧了几声，酷着脸在心里打转。

　　村里的小孩不少，大多数都是男孩子，却极少有愿意搭理家纶的。小果子是个例外，家纶很愿意跟着他东玩瞎跑，俩小孩撒开脚丫子，刚刚还在村东，一会儿就溜到村西刨坑……沈嬷嬷知道家纶这样，就不高兴了，认为家纶是有大作为的孩子，不该这么野，这次落水更是开了例，于是将老脸一沉，不许他出去乱跑。

　　家纶看了半天星星，脑子里早就从西王母到坟地鬼事挨个逛了个遍，直到李昂来喊，才把神游外太虚的小仙拉回神。

　　李昂光着身子，只穿着一条白裤衩，肩膀上挂着一条汗巾，喊了家纶两声，见他眼神迷迷糊糊，就知道这小孩又在瞎想鬼啊神的，于是伸了胳膊一捞，把他扛在肩膀上，转身就走。

　　家纶被李昂肩膀上的骨头铬的难受，抬腿就要挣扎，李昂拍拍他的小屁股，“别整天想那些没用的，洗澡了。”

　　走进隔壁的屋里，门前的地上摆放着两只巨大木桶，木桶里放满了水，让人一望就觉得凉快。李昂把家纶先抱进里屋，按在炕上扒了衣裳，家纶一脱了衣服，就挣脱限制，光溜溜的跑到外屋去。左启正提着桶进屋来，正好看见这条光溜的小泥鳅正撅着屁股踩凳子，费力的往木桶里爬，也不去扶他，就这么看着。

　　好不容易爬进去，就扑通一声落进水里，凉快是凉快了，可喘不过气啊，家纶郁闷，自己怎么又掉水里了。

　　家纶在里面死命扑腾，左启怕他对上次落水那事有阴影，上前靠着木桶边，胳膊伸进水里，捏住他的脖子一提，就把人提溜上来。

　　左启若有似无的笑问，“还怕水？”

　　家纶仰着脑袋看他，突然咯咯咯笑，摇着头说，“不怕。”

　　左启有些怔住，只觉得这小孩的眼睛可是有神，便三下脱了衣服，踩上凳子，长腿一跨，迈进桶里。

　　这时李昂从里屋出来，瞧了他俩一眼，就迈进另一个桶里坐下泡着。木桶要比家纶高出很多，他俩是断不敢让他自己洗的，每次都要有一人跟他一起。左启站在桶里，水刚达到他的小腹，他低着头，扶住家纶的两只胳膊，让他站稳。

　　家纶黑乌的眼珠，先仰头瞧瞧左启，又在水面盯来盯去，觉得很有趣，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面前，——左启的小腹上。

　　家纶有些奇怪，歪着脑袋伸手摸了摸，又伸进水里摸摸自己的肚子，怎么自己的圆滚滚，跟左老师的不一样？想了又想，家纶没得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认为，自己跟左老师长的也不一样，肚子理所当然也不一样了。

　　左启看他这副傻样儿只觉得好玩，便蹲下身，拿巾子把家纶浑身上下搓了一遍，然后就要把他抱出去。家纶贪图水里凉快，扒着桶沿儿死活不撒手，左启怎么抱他也不起来，就伸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

　　家纶的小脸刹时就紫了。

　　这小孩，打小就有个别人家孩子无法媲美的优点——脸皮厚，能厚到你观天望月天昏地暗自叹不如的地步。所以此时他的意思是，越掐他，他就越不走。

　　最后左启也不抱他了，单手掐腰，看着他死抓着桶，满脸一副“我就不走我就赖这儿了你能把我怎么滴吧”的豪情，左启冲他摇摇头，低下身，面无表情的说，“还想不想找那小孩儿玩了？”

　　家纶听了，立马松开桶沿，一个抖擞就往外爬，动作无比流畅，跳出桶后踢着鞋冲到里屋，穿上自己的小裤衩，就蹿出了屋。

　　“回来！把门关了。”

　　左启站在桶里朝外喊了句，那小身影便又从夜色中奔回来，迅速关上门。

　　家纶双手掐腰，站在屋外，刚要走，听见屋里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倒了什么东西，小耳朵尖动了动，低着脑袋叹了口气，把手里顺来的不知道是谁的裤衩往后一扔，大步走回屋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