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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记忆之劫 ...

  •   “你究竟是谁。”

      及巳与尺素坐在鸣鸾殿前廊亭之中,及巳一脸戒防,尺素风月霁朗。

      “我记得,你与我在人间时,你也曾问过我这句话的。”尺素轻轻饮了口茶,望向及巳。“那时你想将临儿带走,被我拦下了。”

      “你是昭恒。”及巳皱眉。

      “我是,又不是。”尺素用指尖搅着茶水,而后图腾显现在案上,银色流转,但其上有红色灵珠,绽放着如夜星般的光芒,兜转着图腾中心的跃动的琉璃珠。琉球上延出灵线没入尺素的心口,而其中一红珠,则连接了及巳,那红珠飘浮而起,没入了及巳的心口。

      “你……”及巳突然发觉到了一股子属于己身一部分感觉,而后便昏厥了。

      琥珀站在一旁,安静地为尺素斟上新茶,图腾上的一个红珠停留在了琥珀面前。而尺素突然一口血滴滴点点洇晕在了图腾表面,几条极细的锁链显现出来,从他的手腕、脚腕上绑束着,另一头穿越过曼陀罗花海,直垂入积夜河底。

      “你还是过于勉强了。”琥珀皱眉。

      “他受制于女娲一族多年,我不得不这么做……”尺素目光阴郁下来,笑了一声。“还真以为销毁了那段记忆、封印朱雀之灵后给予朱雀灵身就能将真魂收归麾下?简直就是做梦,及巳还是会起疑心,烙在魂魄中的排斥,洗不去的。”

      “是啊,阴浊之灵,记忆存于血,存于阴,存于诡,存于一切暗黑之处,女娲销尽了灵血,将各个魂魄逐散于天地间,又销了真魂之忆,却未曾料想真正的记忆蕴于在阴魂之中,而真魂所拥之忆,不过是分化出的一份衍生品而已。但你太过虚弱了,所有记忆还没彻底唤醒。”

      琥珀以指尖抵住自己面前的那一颗红珠,血线由心口流下,由指尖而出,化为红雾将图腾中心琉璃球裹紧,尺素的呼吸随着琥珀的动作逐渐平稳下来,面容也恢复了些许血色,手脚上的链子重新隐没在空气中。

      “昭临,不,荆歌。”琥珀将微抖的手收回,从灵境中取出一个存魄之晶,让它沁入了尺素的身体之中。“这我探查过了,她的记忆似乎开始慢慢的触及解封的边缘,图腾已经出现了。这是藏在荆歌灵境仙府中含有片刻记忆的那一魄,已经由忘川之途归来。”

      “她……长大了。”尺素的眼神温柔下来,感受到那一魄中荆歌清浅的眉眼。“我亲爱的阳光……”

      “是啊……看见她的第一眼,真的像光芒一样……”琥珀也微笑起来,转眼看见晕倒在一旁的及巳。“嗯……及巳怎么办。”

      “明明是朱雀灵身,却被伪成凤凰之体……女娲为了利用他,竟然不惜以灵息封了朱雀啊……”尺素起身,带着一丝慰藉拍了拍琥珀的肩膀,叹息。“我原本觉得,他不能有任何的让女娲一族察觉你们的机会,这会让你们陷于不利的处境……但是现在女娲一族自顾不瑕,而及巳也是时候知道一些事了。”

      “也不知他知晓那些事时,会是什么反应。”琥珀叹了口气。“我真不愿意做这种选择。但我不想他一直受制女娲一族的曾经施恩,那你的身份呢。”

      “谪落之人,不可言说。”尺素望向琥珀。“昭恒,便只是历劫的一部分。”

      “分离久了的灵魂,也不知会不会生出隔阂,但……”

      琥珀伸出指尖,一股温柔的光晕从手指流淌出来,从尺素心口穿过,沁入了及巳的身体之中。

      “不必担心,灵境仙府在我与他共生魂锁之中,他不会的。这一次,不过是让他自己去开始寻找记忆的钥匙。”尺素起身,轻挑起及巳的下巴。“帮我……去寻找光吧,我等你携她归来。”

      尺素转过身,深深望尽琥珀眼底。琥珀看着尺素的身形消失在空气中,图腾,也散为一袭光烟。琥珀手抚上心口,他唇语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那里。

      “我的岁月永远徜徉在你们的时光里,我等待你们。”尺素还是如琥珀记忆中那样,有一种狡黠的温柔。“所以不必内疚,该是我内疚。”

      “总是这样……”琥珀捂住脸。

      许久后,琥珀将及巳安置在了内室的榻上,而后点起了一盏灯,守在那里,等待着及巳醒过来。阁窗外,底境难得有了一丝雨意,湿漉漉蒸腾在空气里。琥珀望着远处的白色曼陀罗,突然想起不知从何处看到过一句佛语。

      “落花落音落凡尘……”

      一旁,昏暗中沉睡的及巳,身体上流转出灰暗的图腾,那抹琥珀亲手送入他体内的柔光一点一点,从及巳的经络中流出,洇染着其上的图样……

      及巳看着自己在云层中不断坠落,云端的荆歌一脸绝望,他发现那个自己的血液与皮肉在片片割离,又有谁将长剑刺入他的身体,及巳看到自己似乎被从原本的自己中被剖离了出去,血淋淋的,而后剖离出去的自己被抽出一缕银絮。

      “我的……记忆!”及巳在一旁无声的嘶鸣。

      那个自己脑中的一切被同时清洗而去了,眼神空洞地坠落,最后痛的蜷缩在地上。一人随之飘然而至,带血的剑尖直指着那个自己的心口。及巳缓缓走过去,女娲冰冷的侧脸出现在视野中。

      及巳心猛然被巨大的痛苦吞噬,去嘶喊不出任何话语,他看着女娲带着一股子颠狂的眼神靠近那个自己,她身后,白曬抱着虚弱的荆歌放置在自己面前。及巳看见那个自己没有丝毫反应,心口一片发凉。

      “此灵的记忆已然被她自己锁封在灵魂深处了。”白曬单膝跪在女娲面前,指着荆歌说,语气中略有不忍。“若动手,魂飞魄散……”

      “那生灵的记忆已被抽出销毁,不会有谁再知晓人类诞生的秘密了。”腾蛇于不远处飘然而至,同样单膝跪于女娲身前,扫了眼及巳道。

      “嗯。”

      女娲剑尖刚挑起那已被剥去一切的及巳,一只凤凰族祠所奉朱雀之卵突然出现挡在剑尖之前,被剑刺裂出一丝缝隙,而后猛然将已无所感的及巳吞了进去,同时荆歌也被震醒。

      “这!”白曬惊叫了出来。

      “朱雀之卵……”

      女娲咬牙厉目,猛然刺下,却被卵壳上的银辉直接震开。此时凤凰之族赶来,趁机将朱雀卵与荆歌一起救走。女娲猩红了双眼,满身煞气直追而去……

      及巳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睛,炽热的血液如雨般落地,像火般灼烫了他的身体,方圆数十里周围落满了凤凰翎羽。

      “屠族……”

      猩红的一切,让及巳如鲠在喉、如蛆附骨。他痛苦地望着这一切残忍的真相,口中一片猩甜。而女娲沾染鲜血的手,紧握着朱雀之卵,从远处走来。

      “大人,那可能是仅剩的朱雀了!”白曬飞身在女娲身前,急拦住她,跪求她道。“请大人三思!凤凰全已经……但朱雀之卵仍活着,求大人为凤凰一族留下一脉源流吧……”

      “大人!”腾蛇也走至女娲身前,撩袍而跪。“请您为刚诞生于世的万千人类着想!屠神之罪,祸及全族,您若动了手,万千生灵将命陨于一息之间。”

      “……不必说了。”女娲眼中疯狂之色缓缓褪了下去,露出清明来,她放下了剑。“不过……却实是要有所防范。”

      女娲在朱雀之卵上下了封印的禁制,朱雀之卵未破壳而出时,还未升出神格,女娲用己身灵息设印,凤凰族血为制,将朱雀之灵封存,伪作凤凰遗血,而后将及巳之魂引入朱雀之身中。

      及巳闭上了眼,之后的事,他都知道的……

      他从懵懂中醒来,破壳而出,一只幼雏,被女娲捧在手中,带回了苍墟殿。待他渡过成年之劫时,白曬告知他,凤凰全族死于天劫,路过此地的女娲发现此事时,已无回天之力,只发现了他这个尚有一息生气的凤凰卵。为报此恩,他拒绝了天族招揽,无视九界所有势力伸出的橄榄枝。一心清明于女娲座下听候遣使,即使是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底境也没有心生怨尤。

      可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一个阴谋……

      “原来……竟是这样,我真是……”

      及巳低声笑起来,渐成狂笑,让人听着透骨发寒。记忆中女娲所给予的一切温情,如今想来都变得无比恶心。细数女娲故地中的岁月,他心脉猛然激荡,他才睁开眼,停了笑音,稳了稳心神,双手结印,直接凝力破开那在魂魄深处的封印而去。他身周图腾瞬间冲出一缕光,没入琥珀的身体,而后两人身周,猛然烧起幽冥萤白的火焰,不多时,烈火长吟着飞离,回荡在整个底境之中,雨水被蒸腾成一片清雾。

      “及巳。”琥珀摸了摸心口,稳了稳神,凑近去看及巳,却被及巳灼灼目光盯的有些被烧透的感觉。“你感觉如何。”

      “原来,我一心忠诚所付,居然是报恩于仇。”及巳漠然着神色,语气中却压抑着阴沉的怒火。。

      “浮云遮妄眼。”琥珀轻声说。“不是你的错。”

      及巳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被底境突然响起了雷鸣之声打断。

      “神劫之雷。”琥珀叹了口气。“压制了多年的封神之劫,还是来了。”

      及巳皱了皱眉,飞身而起,落于殿后白沙坛之中。琥珀紧随其后,立于他身侧。神雷闪烁着刺目的光直劈二人而去,琥珀手中结印,立起灵封,不料想第一道雷就将灵封击破。

      “琥珀!!”

      及巳看着琥珀唇齿间溢出血来,立刻制止住他还要结印的动作,而后脑中突然闪过什么,手不自觉拉着琥珀盘坐于沙坛中心。

      “凭心志,定神。”

      及巳听见自己说,却又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更像是……尺素,来不及细想,又一道雷劈了下来。浩大的惊雷,将整个地府都震颤了起来。

      “怎么回事?!”阎罗望着直垂入罗鄷山下的天雷。“谁在过神劫?!”

      “……是及巳?!”宿莽不敢置信的望向阎罗。

      “荆儿!”这时,殿内传来白芷慌乱的声音。

      荆歌身体上的光晕猛然热烈起来,她身体缓缓飘起,身周的光晕将想她抱住的苏木与玄参直接甩开,最后裹挟着荆歌的光晕冲破殿周屏障,缠上雷光直坠入底境而去,炎潆飞身追了下去。

      “阎罗你守住地府!”宿莽急慌慌的嘱咐完也跟着追了下去。

      “离火重燃,星宿归位。”阎罗指尖灵火一闪,星阵出现在他面前。“……居然是朱雀……”

      冥白色的幽火攀雷而上,荆歌身形泯于其中,宿莽脸色顿时变了,只见万圣屏墙碎裂成一片焦土,断渊门也仅剩下封锁的结界闪烁着虚弱的微光,宿莽咬破了指尖以血结印直入底境鸣鸾殿,惊雷激荡起积夜河,河水汹涌,恶灵翻腾,可底境中却遍寻不见其他人任何踪影,一切声音全都消弥,让宿莽感觉到脊背发凉。

      等到最后一道天雷落地时,积夜河上恍若静止,宿莽小心翼翼地穿过曼陀罗花海,只见一名男子立于河畔,他肩胛上的水露汽雾轮转着,身上的铁链时隐时现,他拂衣如掸尘般将这一切隐去,随意坐在一边望着积夜河发呆。只见其中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泛着光的魂魄,他们从河水中脱离出来,缓缓往地府中去了,重入轮回之排。

      “积压的凶灵,都被……引渡了?”宿莽惊诧地伸出手点了点一魂魄,便知其再无恶戾之相。

      “许久不见。”尺素转过身,看向宿莽。

      “……你醒了。”宿莽走上前,与其并肩,但却凝神于眼前这盛大的引渡之中,魂光浮出攀援萦绕百骨枯廊而上。“我该猜到的,再知晓昭恒了之后,常人怎会有如此心计。”

      “不过是存活之计罢了。”尺素轻轻呢喃。

      “当年……”宿莽咬了咬唇。

      “我庆幸是你……”尺素笑着打断他。“我才能逃过一劫,所以不必再提。”

      “你知道……荆歌他们……”

      “低头。”尺素轻轻用眼神示意。

      宿莽垂眸,尺素挥挥手,积夜河水中璇起漩涡,水向四周卷开,两只雪白的朱雀腾起,一兽驮着荆歌于他们中间踏雾长鸣,积夜河瞬间燃起幽白的冥火,其中的魂光还在断浮升,整条河都如同星河般热烈滚烫。盛大的图腾,浮现于底境的上空。

      “圣兽烛照……”宿莽喃喃地看着驮着荆歌的巨兽。

      不多时图腾消散,河水平静了下来,朱雀才缓落于地,化出人形,那兽也隐去了兽态。尺素却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宿莽身侧。

      “及巳……琥珀?!”宿莽看着两人褪去朱雀兽态。“琥珀你居然是朱雀?!”

      及巳看了他一眼,与琥珀让了让身形,炎潆抱着荆歌走了过来。

      “炎潆你居然是烛照?!”

      “此处不宜你们久留。”及巳唤出了绝寰镜,看了眼皱眉道,打断了宿莽。“宿莽,还要拜托你,对外就称是我渡劫,不要提及琥珀与荆歌他们的情况。”

      “我明白,放心。”宿莽也知此事震动浩大。“一切告一段落我们再细说吧。”

      二人相视,点了点头。而后宿莽便带着炎潆与荆歌快速离开了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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