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HL003 ...
-
雷欧被阿诺揪着领子拖出来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有些晕车了。
大崩落发生后城市布局错位，HL的道路状况根本不值得市民指望，开车的那位警部技术也明显不如管家先生娴熟，当然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在于，坐他旁边那位小姐在封闭的车内旁若无人抽了一路的烟……
雷欧努力忍住不适，头晕眼花萎靡不振地站在【大仓】门口，突然听见身边传来打火机被不断拨弄的响动，焦虑的鼓点一样急促又毫无节奏，他瞥眼看见那是个有着独特子弹头外形设计的精巧玩意，黄铜色泽，末端拿一条很短的、泛着烧焦痕迹的银链拴着，被那只戴黑色手套的手紧紧攥住。
阿诺最后还是拿下了嘴里叼着未点燃的烟。
她跟驾驶座的警部快速交流过眼神，后者摇上车窗，脚踩油门驶离了迷雾中的监狱。
“到了预定的时间，他会再来接我们。”她告诉身旁被忽然一阵风吹精神的雷欧，用带点懒散的口吻提醒，“记得你的任务。”
少年点点头，默默看着女人收好打火机，转而开了个小金属罐倒了颗薄荷糖塞进嘴里，他很轻松就辨认出罐头表面的单词，尼古丁咀嚼片，即戒烟糖。
来之前他常听到扎普讲阿诺是无可救药的烟鬼，大多数时候她的烟瘾并不强烈，甚至会常备有助于戒断的药物在身边，但在特定的时间点她会不加节制地对之进行依赖，如果这个时间点恰好又需要她对此作出克制，随身携带的药物就会变成最好的麻醉剂。
雷欧手指攥紧裤缝线又松开，什么也没说。
【大仓】方面派来迎接他们的两个狱卒都是人类，不苟言笑，态度很公式化，但效率挺高，领着两人一路深入。
“来的时间不巧，渣滓们都还在吃饭。”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狱卒说道，推开二楼一扇房间的门，将他们让了进去。
透过一面隔音不甚良好的玻璃看出去，楼下正是大仓稀奇古怪的囚犯们用餐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诺他们提前打招呼要来的缘故，乍一眼看去伙食竟相当不错，阿诺甚至瞥到角落里有个人正在啃苹果。
“就是他了。”年长的狱卒指着那个啃苹果的人类青年，“你们要找的迪伦。”
阿诺点头示意明白，余光瞥了眼雷欧，后者小幅度地冲她摇摇头。
意思是还没法看到他们要的信息……
女人想了几秒，准备跟狱卒商量等会儿探监的事情，底下的食堂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这场冲突大概蓄谋已久，所有过程不过发生在数分钟之间，食堂中央坐着的一个异界大汉被另一个体格更结实的家伙拎起来摔了出去，撞上特制的不锈钢桌椅连着掀翻好几个餐盘，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四周紧跟着响起一溜儿的叫好和放肆的口哨声！
雷欧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狱卒的反应，却只瞧见后者脸上习以为常的不耐烦。
“杰克跟罗德最近在抢地盘，之前在他们当中说一不二的那位少爷刚被保释出去……”他含混地掠过这一段，向房间里的其他狱卒快速打了手势表示稍安勿躁，“让败类们发泄一下，不然以后有的咱们不消停。”
雷欧有些愕然，旋即由内而外涌现出一股子强烈的不适，他转视角去看阿诺，黑发女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底下的动静。
楼下，被蹲在自己旁边的人轻拍脸的失败者似乎爆发了什么积压已久的怒气，咬了那手贱的倒霉蛋一口，紧跟着便开始不管不顾地咆哮，嗓门还挺大，断断续续困兽般的声音直接传到了楼上几人耳朵里。
“谁他妈……要你们同情！？你们这些混蛋以为、就因为我是个他妈的贱种，我就不能有野心、不能站在别人头上？！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大少爷……呸！我他妈也有尊严！我他妈也只是跟你们一样想往上爬！要是老子也有跟你们一样的靠山……我他妈也会让你们舔我的脚底！你们…这群狗娘养的……都会躺在这里像条落水狗一样惨叫……！”
噗，阿诺忍不住笑出声。
雷欧正听得心惊胆战，被她吓了一跳，错愕地扭头看过来，“阿诺小姐？”
“啊，抱歉。”女人打量那场闹剧，嘴里嚼着戒烟糖，声音藏不住笑意，“你把他脏话翻译得文雅点儿，有没有觉得很耳熟？”
这时候底下爆发一阵哄笑，胜利者用强壮的两对手臂揪起对手的衣领，用比他更大的嗓门吼了什么，大意是别搁这抱怨，你那张丑脸是老子拳头揍扁的跟其他乱七八糟的没关系，不服单挑之类。
而在接下来进一步狂欢般的叫好声中，阿诺转向差不多准备介入的几名狱卒，懒洋洋笑道，“能在这儿听到简爱的经典对白，或者说连大仓的罪犯都开始读简爱，嗯，我该夸赞这里的藏书太丰富还是生活太无聊？”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年长狱卒脸色铁青，估摸着囚犯们今晚的那一餐不会多好吃。
阿诺事不关己地耸肩，蓦的看见之前正啃苹果的迪伦端了餐盘起身离开，显然不准备牵扯进不远处愈演愈烈的冲突。
她拍了下身侧还有点愣神的雷欧脑袋，“别发呆。走了。”
雷欧慢半拍地哦了声，跟在女人身后离开房间时最后转头看了眼餐厅。
吼出简爱对白的失败者更狼狈地倒在食物残渣当中，像只破风箱一样剧烈喘气，隐约能瞧见点刺目红色从脑袋后面流淌开，转瞬又被不断围上来的其他囚犯厚实的背影遮住，渐渐的，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
……
“坐下。老实点。”
狱卒推着金发碧眼的瘦高青年坐下，给他拷好连接不锈钢椅子的手铐，抬头快速望了眼对面椅子上坐着的阿诺两人，尔后识相地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
阿诺默数几秒，在彻底的安静笼罩整个照明度堪忧的小房间前开了口。
“迪伦·穆恩？”她念出这个名字，上扬尾音突出音质里去不掉的些许沙哑。
面前低垂着的那颗金色脑袋动了动，迪伦慢慢抬起脸，露出一张堪称英俊的面孔，那是副对于男性来说过于秀气的长相，绿色眼珠深邃迷人，好像油画里长了翅膀的天使。
他沉默了会儿，慢慢点头道，“我是。”
阿诺眼睛看着他，却朝拘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雷欧方向偏了偏头。
少年咽了口口水，看向房间角落不知有没有打开的监控器，没等到阿诺进一步说话，只能硬着头皮掏出衣兜里的终端，快速摁下讯息发给命名为克劳斯先生的联系人。
在这个过程里，阿诺手指轻轻敲击椅子冰凉的扶手，用老朋友似的口吻跟对面闲聊。
“听说你表现不错，一直在减刑。”
迪伦眯起眼睛，他的眼型修长精致，眸子颜色相当少见且好看，那绿色在昏暗光底下简直像是某种质地上乘的玉石。
“我不喜欢找麻烦。”他很慢地说，非常疲惫的样子，“也擅长处理找上门的麻烦。”
阿诺露出浅笑，“跟那样一群吵闹的家伙长时间待在一起不容易，嗯？要想保护点什么重要的东西，总得付出等价的代价。”
迪伦皱起眉头。
“我不关心你们怎么知道穆恩的。我很早就和他们没关系了……不要打扰我家人。”
“你的祖母身体还硬朗。”阿诺打断他，仿佛没瞧到青年陡然难看的脸色，“只是一直想念她的小迪伦，守在南欧那片有绿色草原的小村庄，给跑去大都市的孩子不断写信。老人家年尾就能实现心愿了，你说呢？”
雷欧听着听着，打字的速度慢下来，抬起眼望向被拷在不锈钢椅子上的漂亮青年，那两只紧攥在一起的手用力得指节发白。
“……我没有选择。”他咬着牙说，“我只能来这里找他，他已经拿到他想要的，我也和他再没有关系……我不能干等在家里让奶奶平白无故受惊吓……我……我的选择是对的。”
阿诺隔着少许昏暗的空间看他，不知不觉停下手指的敲击，脸上也没了笑意。
迪伦还在不断自言自语，失去理智一样停不下来，却又极力克制音量，肩膀因此神经质地颤抖，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
“我本来会因为那个姓、那点肮脏的基因卷进可怕的事情里……如果坐以待毙，不死也要蜕层皮……但是现在我用最小的代价换到最好的结果……我是对的、是正确的……我是对的……是对的……”
“你不适合这里。”阿诺忽然这么说。
迪伦的颤抖戛然而止，雷欧跟着一愣。
女人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早点回老家去，呼吸新鲜空气，陪老太太做点果子酱，再跟漂亮女孩子谈场恋爱。”
她迎上那双不知何时蒙了层水汽的绿眼珠目光，微不可察勾了下嘴角。
“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空气，有人离不开它，有人会被它杀死。你是HL的后者。”
她突然不轻不重踢了脚雷欧的椅子，自己拍拍皮裤站起来，“好了没？”
少年点头，把终端重新塞进口袋里。
“成，咱们收工了。”
黑发女人把全程没说一句话的后辈从椅子上拽起来，推着他的肩膀打开门走出去。
雷欧身不由己地往前走，听见重重一声关门的响动，便再没机会看一眼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此时该是什么样的神情。
跟着狱卒走完流程搞定手续，走出大仓大门的时候，阿诺忽然开口。
“那帮人说的里头刚被保释出去的小少爷，姓穆恩。”她揣在衣袋里的手抽出来，不出意料握着子弹头打火机，“他家老爹风流半辈子，给他生了六七个异母兄弟，差不多都是些抢家产的鬣狗。”
雷欧愣住几秒，恍然道，“那迪伦？”
阿诺点燃一根烟，如释重负地吸了口。
“迪伦是他年纪最小的弟弟，看上去就不是一路人，是吧？”她短促地笑了声，“小少爷挺好心的。换个别的穆恩，我们今天见着的家伙讲不定是副什么惨样。”
雷欧想起眼眉麻木的漂亮青年，想到他恐惧地不断颤抖，一阵失语。
“……我那些话不光跟他说的。”走在前面的女人忽然道，“雷欧，你也一样。”
少年手一抖，险些没握住攥着的终端。
蓝宝石颜色的湖泊清风吹拂的草坪轮椅上戴红围巾的女孩快速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某个夜晚他伸手过去触及不到的距离。
他原地僵硬站了一会儿，忽然很用力摇头。
“我会继续待在这里。”他大声说，好像和谁作出宣布一样，“就算我不适合这里。”
阿诺没回头，又深吸了一口烟。
“反正不关我事。”她不甚在意地道，朝后挥手，“老板会处理穆恩的问题，剩下的事情不归咱们管……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这儿附近算得上市内的危险区，并非因为身为监狱周边环境的治安就有多好。
大仓门口忽然传来机动车摁喇叭的声音，两人循声望过去，看见一辆眼熟无比的车子。
莱布拉的管家先生吉尔伯特·F·阿尔斯坦推开驾驶门出来，西装笔挺微躬身向他们行礼。
“警部临时配合社里出任务，少爷吩咐我来接两位。”老先生慈和地笑着道。
老板向来想得周到……阿诺想，正要掐灭烟头上车，又因为管家先生一句话顿住脚步。
“钱小姐今天在楼顶看到一封信，落款是写给阿诺小姐的。”他掏出一张仔细保存的信封递过来，“按照您早先打的招呼，但凡有给您的信，第一时间送到您本人手里。”
雷欧明显感觉到刚从阿诺身上淡去的焦虑再一次出现了，非常不讲道理地蔓延开，急促没有节奏的鼓点似的，让那张烟雾后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叫人无端看着心慌。
她接过那个信封，快速扫了眼笔迹，然后没什么感情地低笑了一声。
雷欧看见她抬起头，跟管家先生快速说了句谢谢，紧跟着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穿黑色皮衣皮裤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下集预告#
悖论盒子到底是什么？物灵猎人又是什么？关于我是谁我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为什么要和天杀的前任搭档一起讨论？
下集：《信》
“他是宁可杀了我也不准我独活的类型。”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