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燕小乙X范若若]堕海》暮藏

11、渡河二

　　他们的初遇在燕小乙的意料之外。
　　原本只应是闹市街头的一次擦肩，他朝她停留的摊位走去，为的却不是她，而是那匹待价而沽的黑马。他能看出，那是一匹难得的良驹。
　　但还未等他走到摊位前，变故突生，旁边打闹的孩童在戏弄一个傻子，那傻子发怒扔出一块石头，打在马臀上。傻子使的劲很大，烈马受惊长嘶，挣断缰绳直直冲向还在听摊主絮叨的小姑娘。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燕小乙上前时瞥了她一眼，看她的表情已是惊得呆了，连躲避的念头都没有。
　　燕小乙并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但他也没有兴趣看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他跃上马背，手臂缠上断掉的缰绳，勒紧。他的马术极好，制服一匹受惊的烈马轻而易举，当他勒停马步的时候，小姑娘跌坐在了地上，正仰头望着他。
　　看上去不像刚刚死里逃生，倒像看到了什么英雄人物，眼睛亮亮的，仿佛在发光。
　　燕小乙想起他刚从宫里交班出来，连衣服都未换，还穿着一身轻甲，大概是被认成了颇得民心的京都守备军也说不准。他不过是顺路来集市上看看，幸而未出什么乱子。
　　虽然刚刚差点撞死人，但这匹黑马着实是好马，他有心要买，但摊主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要价一千两，又转头对小姑娘讨好道：“若是姑娘想买，一百两就卖给您！”
　　这看来是要故意消遣他，燕小乙也没有兴趣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等等！”但是小姑娘在背后叫住了他。
　　而在他开口问她有什么事之前，小姑娘已经急匆匆地牵着黑马走过来，将缰绳塞在他手里：“小黑喜欢你，它更想跟着你。”
　　小姑娘抓住他的手的时候，燕小乙心中不禁微微一怔，从她的身法步伐来看，她显然从未习武，而他则是九品上的身手，为何他竟没有避开？
　　“你叫什么？”他想这大概是除了那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范家小姐之外，他头一回想知道一个姑娘的名字，但这奇怪的情绪很快便被他掩饰过去，“家住哪里？我今日没有带够钱，过几日会把钱付给你。”
　　而那小姑娘以一种同样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似是颇为不解。

　　“听闻昨日有姑娘赠了小乙一匹好马？”
　　“是，臣当时身上银子未带够，只能先且承情，待日后再还。”
　　“对方可告诉了你姓名府上？”
　　“是户部范侍郎的女儿，范若若。”
　　“想想若若那丫头也十五岁了，朕该给她指一门好的婚事。”
　　庆帝靠着软榻，一手支下巴，似乎陷入了沉思。
　　沉默站于一旁的燕小乙心下雪亮，这看似闲聊般的对话，其实是庆帝对他的提醒，或是说，是一次警告。
　　无论是宫中又或是宫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纵然他是长公主的人，庆帝也敢用他在身边当禁军统领。这举动像是制衡，更像是一种极为自信的体现。
　　庆帝的自信自然是有理由的，耳目无处不在的鉴察院固然能算这股强大自信的支撑，但这位传闻武功尽废身体还不如常人的皇帝陛下，便真的能且只能完全依赖鉴察院吗？
　　他退下的时候先后碰见被召见的太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子神色或是紧张或是平静，纵然被皇帝召见十分紧急，还不忘与他打了招呼。这两位皇子的争斗已开始了一段时日，而他作为掌握禁军的统领，自然是有拉拢的价值。
　　对于究竟支持哪位皇子，长公主态度暧昧，也没有想要对他说明的意思，“既然陛下给了大内侍卫统领这个位置，小乙就好好做这个大内侍卫统领。若是需要小乙做什么，到了那时我自然会说。至于其它的事，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女人的纤纤玉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柔若无骨的手似有千斤重，令他深深地低下头。
　　“是。”他跪在这位庆国最美也是最有权势的女子面前，长公主的嗓音和目光就像勒在他脖子上的锁链，时时提醒他欠了她救命的恩情，他既然已经发誓可以将性命还给她，便不再思考她所言是对是错，看似为他着想的话语究竟是否有一分真心。
　　毕竟，真心对他而言，像是太过奢求了。

　　担任大内侍卫统领的日子十分无趣，按照往年记录，敢来行刺庆国皇帝陛下的刺客一年大概会有三到四拨，平均下来三个月才有一次，其余的时间宫内便如一潭死水。白日宫中往来行走的宫女太监太多，声息繁杂，辨认不易。若是黑夜，以他的耳力，无需巡逻，一人一弓独自坐在角楼上便已足够。
　　那样的环境很适合静心修炼，他的心便如一口深潭，风吹不进的幽深寂寞。
　　心潭无波，在张弓瞄准的时刻，他的心总是一片空旷的寂静。
　　他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夺嫡的大戏终于开启。
　　但他没想到，集市赠马之事没过多久，他便在宫中再次碰见了范若若。这个之前用“为什么要还，你救了我一命，我的命难道不值一百两银子吗？”的精彩发言令他哑口无言的小姑娘这次是随柳姨娘进宫看望柳嫔，在柳姨娘介绍他就是新任的大内侍卫统领时也只是腼腆地笑笑，十足的大家闺秀风范，和那日伶牙俐齿的样子很是不同。
　　这恐怕是装的，燕小乙心中有些好笑，他远远便看见了她，而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迅速扭过脸，还故意左顾右盼了一番，要掩饰什么的举动太过刻意，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一直到她走到他的面前。
　　“见过燕统领。”她规规矩矩地向他问好，而他颔首回礼：“若若小姐。”
　　柳姨娘不禁惊讶地瞥了一眼这年轻的大内侍卫统领，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言，这称呼有些过于亲昵了，但之前也有听说这位攻下了南诏国的将军出身低微，怕是失礼而不自知。她身为女眷，又是宫中偶遇，也不好出言提醒，待二人见过礼后，便急着带若若离开了。
　　这次入宫的时间很久，直到日头偏西两人才从柳嫔宫中出来。燕小乙在宫门处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看见接引太监带着二人走来。范若若看见了站在廊柱旁的他，不知她对柳姨娘说了什么，一个人快步往他这里来了。
　　“若若小姐，又见面了。”燕小乙见她知道自己是在等她，不知为何，心里稍稍有些愉快。
　　“燕统领找我有事。”若若笃定地说道，“只是不知是何事，这么着急？”
　　“燕某一向最重承诺。之前许诺要还若若小姐买马之钱，既然今日正好遇见，那便请若若小姐收下。”燕小乙将包好的银票递给她，而这次她未再推托，只是有些恍神，自言自语道：“小黑真的很漂亮，可惜我不能骑。”
　　“是不敢，还是不想？”燕小乙并没有走，他站在若若身旁，“虽然一开始受惊吓冲撞了若若小姐，但我能看出，它其实很喜欢若若小姐。”
　　“……”若若低着头，小小声道，“是不会。”她和叶灵儿不同，范建并非叶重一般行伍出身，也没有将女儿培养成女将军的打算，骑马这种事，不是世家小姐该学的。
　　当过将军的人听到这种话，会觉得很好笑的吧。
　　若若以为燕小乙会嘲笑她，但是她等了又等，燕小乙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她偷偷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若若小姐想学么？”燕小乙轻声道，见若若脸上还带着犹豫，他补充了一句，“如果有机会的话。”
　　“嗯。”若若脸有些红了，而始终表情冷漠的燕小乙忽然笑了笑，他朝旁边迈出一步，向若若行了一礼，令不远处的柳姨娘和等候的太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见范若若不过为了还买马的费用，只有若若听见他最后说的话：“那么，燕某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