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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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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雌伤势不重。
兽人恢复能力很快,阎雌不过睡了一下午,临近月中的时候,就醒来了。
阎雌清醒的时候,阚凤正在擦拭他手里的枪支。
雄性身材高大,阎雌躺在床上,微微偏头,正好可以看见雄性背过身去,正在擦拭武器宽阔的脊背和半幅肩胛。
那对骨头微微突起,像是静而为动,待拓于展的雄鹰羽翼。
阎雌的呼吸加重了一声,阚凤耳尖微动,放下木仓,站了起来,走到了床边。
阎雌没有装傻,也没有拒不配合。
他在被子里蜷缩起身,双手一前一后撑在床上,一拧身,爬了起来。
他的动作缓慢,但举手投足之间异常坚定。
直至完全坐起身来,摆正身体后,阎雌一手揪着领口,一手掀起前襟,前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见自己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皮肤上面还有药剂的遗留颜色,阎雌轻轻的舒了口气,眸光转向阚凤。
有给自己上药,就是没有不原谅了。
雄性身躯高大,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安静中蕴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阚凤对上阎雌碎金般的茶褐色眼眸,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阎雌好看,他一直都知道。
初见时顶着一张稚气靡丽的脸,拘谨小心的样子。
为了留在他身边毫不犹豫的伤害自己,洋洋得意的模样。
雨天趴在他背上时轻轻的调整呼吸,假装睡着;狩猎时奋不顾身的扑过来替他阻挡伤害;只身深入荒漠寻找飞行器;抠挖地道时双手鲜血淋漓……
一幕一幕场景,清晰又模糊。
乖巧可爱的是他,凶狠乖张的也是他。
在心中轻轻叹息。阚凤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少年被包扎完裹着纱手上。
他们最近这样的交集实在有点多,也一次比一次的尴尬沉默,但这不是他们的本意。
阚凤知道,阎雌也知道。
空气中陷入诡异的宛如泥沼般的寂静,不知道多久的时间过去,高高悬挂起的圆月再一次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辉,阎雌开口说道:
“我,今晚就走了。”
阎雌声音很轻,他以为自己克制的很好。
但他是阚凤一手调.教出来的,甚至不动用精神力,阚凤就能知道,少年的精神海里肯定已经掀起了狂风巨浪。
如果他所料不错,小小的少年为了自救,最有可能的就是将精神力化为锁链和椽,并借此从深不见底,轻易可埋葬兽人的悬崖深谷中爬了上来。
他们确实应该分开一段时间。阚凤想着。却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是小孩自己主动开口提起的。
似乎是阚凤的沉思在某种程度上安慰到了阎雌,少年微的抬头,视线放到雄性的脸上,握紧了拳:“我会选择一个和平的星球,通过体制内的程序成为自由公民。再找机会进入军队。找机会收取我的勋章。”
而不是现在这样,跟在你身后,舔着脸拿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去换取一份善待。
阚凤的右手搭被子边缘。
雄性手很大,一巴掌就能拍死猎物的手掌充满了力量感。
阎雌盯着那双手,并没有觉得委屈和不公平。
他的行为已经给阚凤带来了困扰,他清楚的明白,所以更加痛恨无知的自己。
明明这名雄性什么都没做,大道理一句都没讲,阎雌偏偏从日常生活的琐碎之中发现了自己那一丝难以窥见天光的卑微。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如果一份爱意带来的只有伤害,那倒不如没有。
阚凤一直沉默,阎雌的视线贪婪待在他的脸上,描摹了一遍又一遍,不愿意挪开。
“这个仇,就劳烦你替我报吧。”阎雌说着,一边伸出手,给阚凤理了理上衣。
雄性还是穿着他第一次抵达星球时见到的那一身v领的衣衫,领口处机甲的丝线反射出一抹荧光。
阚凤没阻挡阎雌的手,只是在阎雌收回手之后给他提了提掉落的被子。
阎雌说的不太经意,但阚凤知道他说的是谁。
“什么时候走。”
阎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语气温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
一切交谈平静如水。
就像第一天抵达凯玛星,两人刚刚见面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再选择用自我伤害作为威胁手段。
说完了话,阎雌呆呆的坐在床上,似乎正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阚凤有心想要说点什么,见到阎雌的样子,便没再开口了。
反倒是少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
在安静对的房间里,像是绽开在深潭中央的皎月。
阎雌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见会话没能再继续,一咕噜从床上爬起身赤着脚下地,走到了房间一角。
阎雌摇了摇右手,像是在挥动空气中的不知名物体一样,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小小的收纳物品。
阎雌捏着收纳盒,回过头来,隔着一道软隔面向阚凤。他知道雄性能看见。“后悔吗?风哥。”
他似乎也没有想等阚凤的答案,问完了便自顾自的蹲下身去,开始整理衣服和武器。
他来的时候穿着价格便宜的破旧衣裳,离开时却整装了两个皮箱的位置。
他长高了,也长大了。
不过短短两年而已。
阎雌的眼眶渐渐红了,动作越来越快。
阚凤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小孩知道他有很多秘密。
从阚凤教导阎雌精神力修炼的法门那一天起,他们两个人的命运线就紧紧的绑定在了一起,难以分割。
阎雌是在问他,选择他作为精神力开发的实验体,他有没有后悔。
后悔么?
阚凤坐在床边,没再看阎雌,看向了自己的靴子。
他的靴子似乎要陪同他的主人坚定的走向未来光明的旅程,而他自己因为对于未来的考虑放弃了他的小孩。
时间在沉默中飞速流逝。
阎雌的衣物整理的很快,将打包好的行李放在茶几上,在茶几前面静静的站立了好一会儿,再次走进了内屋。
阎雌的眼眶有些红,阚凤微微扬起头,少年的目光里没有什么多余复杂的情绪,只有无穷无尽的平静。
挺好的。
阚凤想着,居高临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阎雌依然没有表情,身体却像是被谁拧动了背上的发条一样,轻轻的缓缓的动了起来。
阎雌伸出双臂,以一个被圈在怀里的姿势拥抱了阚凤一下。
轻声说了一句话。
阎雌说完话,右手握成拳状在胸口敲了两下,然后收回了手,向阚凤行了一个规矩的军礼。
一套动作流畅熟练的做下来,仿佛练习了千万遍,举手投足之中又带着一种庄重的坦然。
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阎雌躲开阚凤。拾起自己的包裹,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合上,发出咔嚓一声的声响。
良久。
阚凤沉默的起身,拉开了房门,四四方方的院落里,墙角站着一个已经被惊呆的人。
雄性全身都在抖,他站在月下的阴影里,几乎和围墙融为一体。
阚凤原本朝向阎雌离开的方向的目光慢慢转向了他,被吓破胆的肖琦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臂指着院门的方向,声音颤抖:“他路上……他要道歉,但是跟着,跟着阎雌,出去了……”
阚凤的视线微微下移,面前这个少年的汗水竟然将他的浅色衣裳和防护服裤都打湿了。
阚凤点点头,却没有追出去。
肖琦的脸上不仅仅是恐惧,更多的是震惊,见阚凤没有动作,他下意识的重复道:“他去追阎雌了,他去追了……”
肖琦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过短短的两三天,他从小看到大的竹马雌性露出了恶毒的嘴脸,他后认识的,看上去乖乖巧巧的白净少年出刀毫不犹豫,轻而易举就刺穿了别的兽人的胸膛。
这不像是在罪恶星球上。
那都是活生生的性命!
肖琦满脑子都是白陆生站在悬崖上回头对他笑的那个场景,还有阎雌手握弯刀被鲜血溅了一脸,线条流畅的下颌。
两幕场景在他的脑海中交替,终于碰伤了他一直以来绷紧的那道神经,肖琦眼前一黑,身体砸倒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声响。
陈乾刚气喘吁吁的跑到阚凤的门口,一手搭在门上,一手压着自己的肚子,拼命的喘息。
阚凤的视线,从地面转移到了陈乾的脸上,声音不辨喜怒:“你也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陈乾的脸色尤为难看,声音颤颤巍巍,充满恐惧:“风哥,谷城阁,死了……包括他们一个寝宿的八个兽人,都死了……只有一个过去串门的,被绑在凳子上,陆生,跑了……”
陈乾一句话断断续续,他的眼神依然是麻木的。
陈乾的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腕上,紧紧的握住,尽力的控制自己的手腕不要颤抖。
几个雄性死状尤为凄惨,开膛破肚不足以形容。
但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的手连带着胳膊和半个身体都在颤抖。
很难以形容看见唯一的幸存者被绑在凳子上缠住了一圈又一圈的胶带,像是胶带里面长了一个人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陈乾觉得白陆生就是故意的。
或许,或许那名雄性没有那么大的罪大恶极,但他的冷漠和不作为也触怒了白陆生,所以白陆生就把他绑在凳子上,让他知道自己的不作为会带来什么样的沉重后果。
就是那样的后果——
陈乾终于没有忍住,侧过身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