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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拾年 ...

  •   我是爱你的,看见就爱上了。你要是喜欢了别人我会哭,但是还是喜欢你。这是王小波送给李银河的情诗。
      呐。阿尧,又有哪个女孩能听到你的情话。
      One
      何绣推开店门,冬风嗖地突袭散着热气的人群,却被厚厚的门帘挡了个结实,见侵袭未果打了个旋儿便匿了气焰。何绣熟稔地走到书店的东南角,那里最为偏僻却也是敞亮的,水珠划过的窗玻璃有些狼狈,阳光零零碎碎地穿透进来,赐给角落里许多尘封的故事,盼着人倾诉,又不敢言语。何绣倚在书架旁抽出一本有些卷页的诗集,随手翻开页,一瞥便被这句话击中了心房。
      “你所遇到的,不论惊喜还是灾难,都在你措不及防的一瞬间,将你一击即中。”
      何绣轻阖了眼,抑制住眼里冒出的酸涩,指尖停在这句话上,像是某种预言,又像是某种禁制的密码。
      阿尧,陈尧......何绣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悄无声息地钻出来,像是有人一下一下的鞭笞着她的心。她想:要是当初我有勇气就好了。
      Tow
      2008年8月8号晚上8点,何绣和父母本该怀着激动地心情坐等北京奥运运开幕式直播,随后措不及防的陷入一阵黑暗——停电了。老旧的居民房隐匿在这座繁华城市的角落,一整座城的光也找不到缝隙钻进这里。何父低骂了句,还附和着外面邻居的喊骂声,本来安静的夜晚霎时喧闹起来。城市才刚刚入秋,暑夏的闷热还没有散尽。何绣跟着家人下楼看烟花去。居民楼附近的一个小型工厂在厂子的大空地上放的烟花,附近居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停电惹了火,结着伴来这里看烟花。何父何母和邻居们聊了起来,何绣有些无聊,便向父亲要来了诺基亚,凑近烟火场地准备拍几张照片。
      “喂,小心啊。”
      何绣刚准备拍上照片,被人猛地往后一拽,镜头偏了方向,一连串的按了无数个确认键。伴着男生清冽的声音,还有炸在耳边的炮仗,何绣吓得一个激灵尖叫起来。
      “哎,你没被炸到吧。”陈尧刚刚看人拿了炮仗过去点,有个绑马尾的女孩还可劲的往前面凑,像是在照相,都没有注意人家弄得是烟花还是别的什么。
      何绣好不容易平复了这一系列惊吓,手还抚在狂跳的心脏那里。她斜着瞥了眼那个拽她的人,何绣一米六八的身高愣是没瞥见那人的脸,只看见了有些褶皱的T恤领子,更没好气地说:“没事儿也能被你吓个半死。”
      “好心没好报啊同学。”陈尧低头俯视这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儿,借着火光看清了这个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学,不,是班长。
      何绣本来准备直接走人,耳尖地听见这声讽刺的同学,猛个回头。看到那张脸心里就开始腹诽,我去,这哥们怎么也在这。
      陈尧勾了勾嘴角,“班长,我家也在这附近。”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自己真实想法:“班长,你今天这身很符合你的气质和身份啊,品味高到我望尘莫及啊。”
      何绣翻了个秀气的白眼:“你...何绣气得有些郁结,你接着看吧 ,我回家去了。”
      “别介啊班长,这附近都停电了你回家干什么,睡觉多浪费生命,和我一起欣赏良辰美景呗。”
      何绣看他这无赖样子直接扭头走人,陈尧长胳膊一捞,揽住何绣的脖子硬生生将何绣扭了回来。
      “喂,你......”
      何绣被捞的一个踉跄,心里闷得不行,想要开口骂人,抬头看见陈尧安安静静地望着烟花,火光忽明忽暗,男生硬朗的下颚线,有点儿驼峰的鼻梁,视线下移是喉间的凸起。
      何绣暗骂了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他的胳膊还搭在她的脖颈后面,皮肤传来的细腻的温度,没有粘腻的汗味儿。火星子随处迸发着,夏季的闷热还未散去,这一刻,何绣的心跳急剧加速,好像下一秒心脏就会跳出来。
      何绣抿了抿嘴巴又抬起头看向没有星星的夜空,余光偷偷地洒向男生那里。她忽然觉得烟花不好看了,何绣瞳孔里映射的是漫天的烟花,绚丽的夜色自动填充成他的背景。夜色深沉,连着她这颗浑浊的心脏,都陷了进去。
      何绣回到家的时候电来了,她也没有何父那么热衷奥运会,洗漱完她躺在床上,关上灯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陈尧的侧脸,还有搭在她后颈的男生胳膊的温度,差点儿灼伤那颗频率过快的心脏。风扇被调到最大功率,怎么也灭不了何绣愈发灿烂的小火花。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镇守班级的最后一排,带着讽刺般的荣耀驻扎在班里的角落。他路过自己座位时扇起的风,聒噪的走廊里弥漫着他的笑声,体育课高高跳起投篮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何绣在黑暗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喜欢他的,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的想法,可是没有勇气,何绣想要逼迫自己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懊恼地坐起来抓了把头发,心里自嘲地想:何止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
      我喜欢一个人,将他看作了可望不可即的神,何绣想。所以想要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希望自己能够配得上他。
      她在坚持一件希望渺茫的单恋。
      何绣打开床灯,拉开抽屉掀开课本的伪装——密码日记本,旁边是她的彩色水笔,每一种笔的颜色代表她的心情。她第一次带着旖旎的小心思用自己喜欢的金蓝色来表达心情,何绣写道;这是我的十七岁,第一次距离那么近,烟火很好看,嗯,他也很好看。何绣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又将这句话划掉。又补了句:晚安,阿尧。
      灯灭了,又是一个希望梦见他的晚上。
      ......阿尧。

      There
      暑期一晃而过,迎来了紧张的高三。班里会重新竞选班长,何绣没有参加,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那么多事情了,不止她这么想,当班导问大家谁愿意竞选班长的时候,班里静悄悄地,看班里有些低沉的气压,何绣勉强抬起头看班导的脸色,准备勉为其难地举手的时候。
      一个男生声音突兀的响起来:“老班我竞选怎么样!”
      班导扶了扶细瘦的眼镜腿儿瞪他:“别胡闹。”
      陈尧直接忽略了班导,自顾自地站起来说:“我竞选咱班班长有什么意见吗?”
      陈尧那几个玩的好的捧了个场 :“ 没意见。”
      班导斥了他们几句,又问其他学生:“有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就决定是陈尧了。”何绣撇了撇嘴低声喊了句:“没意见。”陈尧闻声洒了眼声源处,挑了挑眉。在那么安静的教室里何绣的一句话打破了僵局,死气沉沉地附和说没意见。
      最后陈尧当了班长,何绣其实对陈尧竞选这事儿还挺惊讶的,想他两耳不闻世事,又在这个时候选了事情最多的职务。又有些难过,或者说是自私,他会变得更好,就有更多人喜欢他了。自己还要努力多久才会赶上呢。
      陈尧其实没想着当班长,他只是想打破班里的气氛,他又不傻,当然知道没人竞选是怕耽误学习。可是他知道如果没有人举手的话,何绣小姑娘就要举手了,所以他一直盯着何绣,看那个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得那么快就知道她要举手了,这才造成了现在这幅局面。陈尧支着头往窗外面看去,下午四时多,太阳还是自顾自的挂着,他眯了眯眼,打算宰那个何姑娘一顿。
      陈尧一向自来熟。何绣刚出了校门,走了没几步就被自行车堵住了,“ 何绣小姑娘。”何绣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以为以后没什么交集的男生,心里小鹿都快撞出来了,完全没注意陈尧对她的称呼,眼神飘忽的嗯了声。
      陈尧没注意她的情绪变化,暑假你还欠了我一条命呢,你要怎么感谢我。”何绣顿时睁大眼睛,她以为这点小事儿他早忘了。
      陈尧挑挑眉,“怎么,怕我讹你不成?”
      何绣心虚地低下头,心里都乱成一团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耳朵升温了,亏得自己是学生头。陈尧看她那心虚样儿,以为自己说中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何绣抬起头看他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努力镇定下自己的小激动,“那我请你喝饮料吧。陈尧斜勾起嘴角,行啊,陈尧拍了拍后座,自己跨上车子,“上车吧,我载你。”何绣紧张地捏了捏指尖,轻轻地坐了上去。坐好没?”陈尧扭头问。

      “坐好了。”何绣声音小的不行。
      陈尧戏谑地把耳朵凑到她脸旁,“你说什么,大声点儿,何绣偷瞄了眼他的耳廓,可爱的不行,最后放弃了扭捏,“坐好了。”声音中气十足,陈尧耳廓边缘霎时红了一些,密密匝匝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尧嗤了一声,“嗓门不小啊。”恶作剧般的猛一骑车,吓得何绣一个激灵,慌乱的拽住了男生校服后摆。男生没有拉拉链,校服褂子像翅膀张开,为她挡住了黄昏最后残余的炽热。
      在那家‘转角遇到你’的饮品店里,陈尧点了一杯冰柠檬水,何绣笑了笑,“你也喜欢喝这个吗,陈尧晃了晃杯子,不是给你省钱呢嘛何绣小姑娘。”何绣眨眨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吸管咬在嘴里变了形。
      喝一杯冰水,需要多少时间何绣无奈地看着男生几口吞完了最后几块冰块,昵了眼何绣,“你们女生喝东西都这么慢吗。走吧,我送你回家。路上喝吧你......”
      何绣又使劲咬了下快吸不出来水的吸管,“哦,走吧。”
      两个人路上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只有何绣费力地喝饮料的咕噜声。何绣在十字街对陈尧说:“就在这里停吧,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谢就不必说了,改天再请我喝东西吧。”
      哎......何绣还在一脸懵逼中,陈尧在金黄色的余晖里背对着她挥挥手,骑着车子的少年的背影逐渐模糊在深远的巷子里。
      何绣觉得自己被坑了,可是自己怎么那么开心,心里的泡泡满的快要溢出来。
      晚上何绣趴在床上对着小镜子小声地自言自语,“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门外传来何母的脚步声,“绣绣你干嘛呢还不睡。”何绣慌乱的关上灯,“这就睡了。”咔擦,镜子碎裂的声音在被窝里响起,何绣翻了个白眼想,我也没丑到你炸裂吧。何绣闭上眼睛,自从上了高三,父母开始严加管教,自主权被限制了许多。何绣拉住夏凉被蒙住头,短暂的黑暗赐给她一晚安逸。
      在完成今天的练习任务后她第二次用到金蓝色的笔,她想到泰戈尔的情诗:爱情呀,当你手里拿着点亮了痛苦之灯走来时,我能够看见你的脸,而且以你为幸福。她看的很开,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单恋会开花结果,她只是写了后半句。
      我能够看见你的脸,并且以你为幸福。

      Four
      自从陈尧担任班长这一重任,身为高三的他们过得没有太痛不欲生,模拟卷纷至沓来,他会在班会的时候开几个玩笑,平时小动作不断的最后一排安分了不少,日子清清爽爽的过着,何绣的成绩也水涨船高,离自己的梦想院校更近了一步。
      陈尧,他没有暑假里看起来那么懒散,整个人沉稳了不少,但依旧露着明晃晃的大白牙,何绣偶尔会在语文课上抬头装作思考的样子,眼光瞥向饮水机那里的第一排,男生挨着窗子,太阳毫不吝啬的赏赐给他,连带着明朗了她枯燥的高三生活。何绣和他的联系也仅限于某些班级公务的咨询。
      何绣是这样想的。陈尧却不是这样想。
      陈尧是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他善良的接任了何绣小姑娘的职务,没想到事情多到他连打场篮球的时间都被剥夺了。他又不能明说他接任班长是因为心疼她。课间时间,走廊除了上厕所的,其余的几乎都在补眠或刷题,鲜少有人像他一样晒太阳。
      陈尧抓抓头,卧槽,心疼。陈尧惊讶于自己的文化程度低到如此境界竟用心疼来表达自己千金难买的善意。陈尧手肘撑在围栏,假装漫不经心的扫过挨着窗户坐的打瞌睡的某人,心里更气了。
      何绣俨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陈尧了,就像现在他在被现任班长——陈尧拉到办公室帮老师统计分数,美名其曰请教。何绣觉得有点不正常了,盯着自己的眼神凉飕飕的,仿佛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何绣例行公事向来公私分明,也没有扭捏多少,就直接问他:“ 你哪里不懂”
      陈尧双手环抱在胸口斜睨着何绣,懒散地半搭在办公桌上说:“哪都不懂。”
      午休时间,学习里很安静,只有知了聒噪的叫嚣夏天的太阳,办公室里没有老师值班,空调呜呜地吹着冷风。
      何绣低头抿抿嘴,“那我做吧,你看着学习一下好了。”
      陈尧斜着嘴笑了下,“好呀。”
      何绣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部还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认命的做起了工作。林林总总半个小时弄完后,午休还剩下一个小时,何绣想着她同桌应该睡了,没法座位子。何绣看着旁边已经睡着的陈尧,无奈地笑了笑。男生的少许刘海贴在了额头上,何绣安安静静的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偷亲他一下啊,何绣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大胆,更何况还有摄像头。她甩甩头,踌躇了下选择了轻拍下陈尧的肩膀,“喂,回班了。”陈尧没有醒,男生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埋下一片阴影,刘海被薄薄的汗粘在额头上,何绣不自禁地靠近他,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何绣能看清楚男生的胡渣的时候,陈尧睁开了眼。何绣吓了个激灵,掐住自己的指尖才忍住想尖叫的冲动:“回班了。”便自顾自地转过身装作淡定地出了办公室,也错过了陈尧发红的耳尖。
      陈尧还保持着半卧的姿势,左手扶住额头,看着何绣同手同脚的出了门,低低地笑出了声:笨蛋,呼吸都喷到脸上了。他伸了个懒腰,才慢吞吞的回到班里。
      之后,两人还是偶尔有班里的工作交流,陈尧对着何绣讲笑话逗她,何绣已经波澜不惊了,淡定地回怼过去,偶尔陈尧良心发现,发现自己压榨何绣的时候请她喝杯柠檬水。他们关系不咸不淡,会在路上碰见打个招呼,偶尔何绣会坐陈尧自行车的后座搭个顺风车,谁都默契地当那个靠近的呼吸不曾存在。
      陈尧是偏向异域风情的小哥哥,眼尾有点儿上挑,一双深邃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温柔。陈尧刚刚步入高中的时候班级外面总是会有小姑娘来串班,年轻的女老师偶尔提问到他的时候也会夸他帅,然后话锋一转,说他成绩要是和你的外貌成正比就好了。陈尧的那几个哥们也调侃他上天是公平的,赐给你美男子的样貌,填补不了你脑子有坑。男生打闹奔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不急不徐的跑过了躁动的青春。

      Five
      何绣掏出纸巾吸了吸眼泪,拿出气垫补了补妆,走到柜台买了这本诗集。她没有问书店老板为什么突然换了人,来来去去,没必要把时间耗费在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了,她悲伤地想着。
      重逢总是不挑时候。
      何绣刚出了书店,拐了个弯准备下楼梯,身边擦过一个人,何绣顿住脚回头,心脏怦怦地跳起来,那个人穿着件墨绿色风衣,侧脸还是熟悉的样子,不过是多了些锐气,男人也停住了脚步,在何绣眼里,他扭过头的瞬间像极了慢镜头。
      “何绣!”他吐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不是疑问语气,他总是那么笃定自己的答案。
      何绣努力隐去自己眼里的某种情愫,像个老朋友一样淡然直视着他笑道:“陈尧,好久不见。”
      陈尧眉毛小幅度的皱了下,何绣还是发现了他的动作,何绣突然有些笑不下去了,眼神慢慢黯下去,她有些晃神,但还是保持住自己的礼貌。
      陈尧垂在身侧的右手暴起了青筋又泄了气,“好久不见。”他虚虚地寒暄,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和隐忍。
      何绣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聊些什么,陈尧似是漫不经心地盯着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看着何绣僵在那里,心里的愤怒倒是消去不少,正要开口,手机铃声突兀的震动了空气打破了这份尴尬,何绣小声地说了抱歉,有些慌乱地掏出手机接听,另一边是好朋友打来的约饭,说她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要一起聚个餐。
      何绣面不改色的说:“好的,我马上把文件传给您。”她不顾对面接着说了什么,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有些工作要忙我要先回去一趟。”
      陈尧扯了扯里面衬衣领子,“行,留个电话吧,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有时间请你吃个饭。”何绣拿手机的手攥了更紧了些,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我的号码还是以前那个。”陈尧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是静止的,他面上还是冷静地可怕,低低地回了嗯。就苍白的告了别。
      措不及防的相逢,虚虚的寒暄,又匆匆的道别。这是这十年中的唯一一次交集,何绣还是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可是陈尧还是选择了站出来帮她迈出了第一步。他总是这样,就好像他真的喜欢她一样。何绣坐在车里,全身还有些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后视镜扯了个淡淡的笑,连着眼泪一同在脸上蔓延开来。
      何绣回到家,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在厨房做饭,出来看到女儿脸色不太好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让她洗手准备吃饭。
      何绣说:“妈,我要和朋友出去吃。”何母嘟囔了句:“那你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何绣看见餐桌上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拿了双筷子囫囵的夹了几口塞到嘴里含糊着说,“妈妈最好了。”何母睨了女儿一眼就接着忙活去了。
      何绣吃完饭回家卸了妆,穿着一身运动装去了那家‘转角遇见你’的饮品店,十年了,老板还是同一个人,连着这家店蒙上了岁月的痕迹,随着经济的发展,饮料价格也连着善良的上长了些,供着学生党闲聊时喝杯奶茶消遣一下午的时光。何绣想;这是这十年来唯一一个停留在原地等她的回忆。何绣照常点了杯柠檬水,安静地看着放学出来放松的学生,想起了和陈尧那段互请饮料的年纪,那时候时光很好,会在一抬头的时候看见那个藏在心里的人。
      可是后来,何绣和陈尧没有了后来。
      青春在那一场冷漠与懦弱的较量中,戛然而止。

      Six
      在十七八岁的年纪,青春期的荷尔蒙是最泛滥的时候。何绣在发奋学习的同时,和陈尧的关系也变得愈加熟稔起来。何绣好容易习惯了陈尧的后座,不会像从前那般僵硬地坐在后面,她会和他讲今天经历的趣事,遇到连题也看不懂的物理题还有繁杂的函数。陈尧偶尔调笑她笨,宠溺似的摸摸她的发顶,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自然,没有一点违和感。何绣快要以为他们已经像电视剧里的青春偶像剧一样暗恋的人也喜欢自己,冲破了学校固守死板的束缚一起发奋图强,有了很美好的结局。
      何绣记得清清楚楚,即使时间过去很久她想自己也不会忘记那一幕场景,快要戳透她的心。陈尧在班里说让她等着他,想起来那个可爱的口型,她怎么也止不住开心。她在校门口等了约莫二十分钟,还是没有等到他。何绣看了看血色的夕阳,瞟了眼电子表,六点半了。
      时间有点久了,就像没有预兆就打破了某种预定的轨迹。何绣踌躇了会儿,捏了捏书包肩带,还是进了学校找了他。
      如果当时直接回家就好了,要是我一直在校门口等他就好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就好了。就没有了这么多占有欲和私心把自己变得那么丑陋善嫉,连自己都害怕。
      何绣从学校再出来的时候,晚风吹得有些大,发丝打在脸上有点疼,何绣极力压制自己的悲伤还是被风趁虚而入,像是眼里进了沙子,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努力阻止自己发抖,右手的指甲掐的左手手背都破了皮,咬着下唇压抑着嘴里的呜咽,何绣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只知道那种难过的要死的感觉。
      连着暮色,都蒙上了层阴影。何绣的背影在愈渐愈黑的天色里孤独悲伤的隐去。
      陈尧急着放学送何绣小姑娘回家,这仿佛成了他每日的使命一样。男生再神经大条,也知道那种日益滋生的情愫是什么。陈尧在班里坐了会儿,班里空荡的就剩了他两个。
      何绣小姑娘还在写作业,他百般聊赖的看着她的侧脸,恬静又可爱,支着下巴的手捂住了嘴,偷偷的勾起了嘴角。
      “陈尧,有人......”陈尧慌忙着对站在班门口的朋友摆了个封口的的手势,指指何绣,朋友直接进来二话不说把陈尧拉起来,何绣扫了眼他们,陈尧向她眨眨眼,对着何绣做了个口型,等着我。何绣扯出一个短暂的无语的微笑,还是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写作业。走廊里的脚步声远了,何绣才停了笔,看着演算纸上刚刚乱写的某人的名字,连着眼梢都漾开了止不住的笑。
      陈尧被钟鸣之拉着下了教学楼还是没有止步的意思,就不耐烦的问到底要干什么去。钟鸣之扫了他一眼,“一会就知道了。”
      两人到了目的地的时候,陈尧还转头对着钟鸣之笑着说要是来车库的话早知道让你来帮我取车了。钟鸣之不说话,指了指车库里被陈尧忽略的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自顾的走了。
      “欸,你干嘛去。”
      “陈尧,你好,我是乔明月。”陈尧总算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有些略显烦躁的哦了一声,心里早把钟鸣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乔明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陈尧不知道怎么解决这种情况,只是干巴巴的问:“找我有事吗”
      乔明月点点头,“我找你有个事。”
      陈尧故作淡定地走过去取车,他蹲下来开锁的时候,毫无预料的,乔明月从后座下来,趴在了陈尧的后背上,双手环住了男生的脖颈:“陈尧,我喜欢你。”
      陈尧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重心不稳,手撑了下地,顿时有些怒了,“你能不能站起来好好说话!”
      乔明月穿的连衣裙,陈尧不好把她的腿挪开,就猛一个站起来,乔明月没想到陈尧这么不给情面,把她撞得快要躺地上的瞬间,陈尧还是没法昧着良心看她四仰八叉的摔住顺手拉了一把,乔明月得意地笑了声,陈尧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反被乔明月往下坠了一把。
      最后两个人出奇的没有太狼狈,乔明月瞪大眼看着这个男孩子一只手拖住了她的后脑勺,一只手撑在了她的身侧。还在保护她。乔明月悄悄地想。陈尧有些烦躁,跑神的霎那脸上被一个温软的东西贴在了脸上,他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明月,乔明月装作不以为然,淡定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好歹把自己的初吻给了我喜欢的人。”
      即使是这么卑鄙的方法。
      她后面没有说出来,陈尧也没有给她说出来的机会,毫不犹豫跨上车子猛一个冲刺出了车库,卷起的风刮起了一小阵尘埃,黄昏透进来的光将每一粒细小卑微的尘土剖解的清清楚楚,像极了她那颗裸露的心脏。乔明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告白失败啊,那就算了吧。”乔明月无所谓地说,“怪我洒脱咯。啧,姐的初吻没了。”

      Seven
      陈尧赶回教室的时候何绣小姑娘已经不在了,他又慌里慌张地骑到校门口,校门口保安喊住他,“同学,学校禁止疾行,快点下来!”
      陈尧烦躁地低骂了句,还是乖乖地下了车,半骑半推地走到校门口,陈尧左右看了看,甚至学校外面的小卖部和书店他都进去找了一圈,何绣不在。陈尧抿了抿嘴,恼得踹了几脚车子,才慢吞吞的回了家。
      何绣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她对着停在楼下的车的后视镜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咳了两下子,声音总算清亮了些。像往常一样喊妈妈开门,然后回卧室做练习题。但是何绣什么也没做,题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陈尧和另一个女孩亲密的半躺在地上,暖色的黄昏照进车库,顺着那个女孩子的吻印在了陈尧脸上,像极了慢动作,扎眼的要命。何绣悄悄地离开后,在路上像个疯子一样一路狂奔,连着眼泪也被风风干了。何绣呆呆地想着,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滴在练习册上。
      痛苦是贪婪所付出的代价。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啊。美梦作久了,就忘了醒来。
      果不其然地,第二天何绣的眼睛有点红肿,何妈妈还以为女儿被蚊子咬了,在餐桌上絮叨地说得给你挂个蚊帐,不然休息不好就没精力学习了。何绣心情本来就糟糕,见母亲又说每天挂在嘴边的话,觉得烦的不行,就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把上高三以来积压的情绪以及昨天的愤怒悲伤爆发出来:“天天就知道逼我学习,在家能不能别提了,我天天在学校学的还不够吗。我又不是不知道学习,不用提醒我。”
      何绣抓起书包就甩了门去上学,何妈妈坐在椅子上又气又惊,觉得荒唐,真是胆儿肥了,敢跟我这么说话。又突然安静下来,觉得自己给女儿压力太大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沉默地吃起饭来。
      陈尧最近觉得何绣和他的关系变得有些僵硬,下课时他偶尔故意经过她的座位,拍她一下她的桌子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何绣总是淡淡的瞥她一眼,眼睛里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些不耐烦。
      放学说要一起回家她也有一大堆理由搪塞自己。陈尧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了,感觉何绣有些莫名其妙,陈尧心里有些闷得慌,就在上课的走神期间被老师点了名:“离高考就剩一个月还跑神,你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啊”
      “想的你啊。”
      陈尧顶了一嘴,死气沉沉的课堂突然活跃了起来。陈尧回过头,装作瞪后面那几个大笑的朋友,眼神掠过何绣,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何绣没有笑,陈尧想。
      最后的青春日子里,何绣真的很忙,陈尧也没有那么多心思想别的事,想等到一切都在毕业的时候说清楚。直到高考结束,何绣和陈尧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何绣带着自卑和孤勇一路向前,没有再回头。
      陈尧打的那个留在同学录的电话号码,也停了机,何绣的那几个常玩的朋友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没有人回复。就像上天特意安排的人间蒸发,又像这一年的岁月里的无所事成。
      陈尧考上了本地的大专,他参加毕业季同学聚会,没有见到何绣,他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消息,说她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学校的红榜上贴着她的照片,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她的照片。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心底故事也没有说给一个人。

      Ending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一个却深藏海底。
      我们的距离最近时只有一指宽,怎么还是像隔着千山万水。那我宁可是鱼,被你吞噬,毕竟飞鸟爱鱼爱的热烈。我顶着朋友的名号,自私地,贪婪地汲取你的温柔,到头来,除了遗憾和悲伤,什么也不剩。
      2009.06.08
      何绣躺在床上看着高中时那场暗恋的最后一篇日记,回想起高中时两个人别扭的最后那段日子,除了唾弃自己的懦弱她找不到别的接口来为自己解释。
      何绣合上眼,在浓重的夜色里想起前几天见到的那个人,何绣想:自己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现实不允许自己太任性。她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儿,如果不算高中那些自以为的他的好的话。单身了那么多年,何绣对这些事情已经看淡了,即使结婚对象是陈尧,她也会客观的考虑一下他的家庭情况和收入。
      成长让她变得小心翼翼,做事说话考虑很多很多。
      何绣从那天遇到陈尧以后,觉得人生荒唐,荒于青春,荒于岁月,旧梦里依旧是他。
      何绣微信里收到了好友验证,备注里写着“陈尧,”她有些难过,想要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你却同他无话可说。
      十年沟壑,荒芜的年岁里谁也不曾靠近谁。
      何绣同意验证后,聊天界面上显示成为好友的字幕,手指在键盘上迟迟不打字,从何说起,说些什么,干瘪生硬的话题只会让彼此更加尴尬,血淋淋的揭露了她与陈尧之间的关系,是如何一步步僵化与此。
      陈尧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终于看到何绣的验证,聊天界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他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好些会儿,依旧没有消息发过来,界面显示出了她的名字,陈尧怔了下,捏紧了手机边缘,暖黄色的灯光盈满卧室,陈尧睫毛覆下一片细小的阴影,不动声色地湿了眼尾。
      何绣啊何绣,陈尧低声喃着她的名字,他抬起手遮在自己眼上,还是不肯朝前走吗
      算了,算了。我来走。
      我还是不肯放过你,也不肯放过自己。
      很没有营养的聊天内容,无非是这十年来的问候,兼顾着何绣的心情,陈尧斟酌着每个字眼,恐怕越界。明明见到她之前脑子里幻想了无数次的对话,不过是毫无资格的质问和积藏的委屈。
      世以沧田,心未沧海。
      就像她明天要去见个相亲对象,母亲晚上的时候给她了个信封,说是朋友家介绍的,里面是那个男人的照片和个人情况,她也没打开看,她怕看了会和陈尧作比较,就没心思去了。何绣关了灯,睁着眼睛看窗户透进来的光影,想着虚浮的人生,自己也就要那么过下去了。
      充斥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和没有爱情的婚姻。真悲伤啊!自己还是没有勇气,怕自己和陈尧就此真的毫无联系,在以后的婚姻里精神出轨怕是自己这一生最无耻最勇敢的事情了吧。
      何绣是没有想到的,自己昨天想了一大堆,到最后坐在自己相亲对象位置上的会是陈尧。陈尧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坐在那里直接开门见山,一本正经的给她介绍自己的情况,何绣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说什么,陈尧端起旁边的咖啡抿了一口,故意问她:“何小姐,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何绣还是有点儿不太确定,直接问他:“你为什么会和我相亲”说完自己就想收回来,感觉表达有些歧义,陈尧还是很善良的回答她:“我说过要请你吃饭。”何绣想起了前几天那次偶然遇见的对白,何绣又有些难过,原来是为了那次的客套话,“当然,也是因为我对你是有心意的。”陈尧表面气定神闲,心里也揪着,怕她拒绝。可是陈尧不想自己错过何绣,他可以错过很多人,唯独不能错过自己的心上人,他选择了放马一搏。
      何绣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建设的心理暗示崩的一塌糊涂,遇到陈尧,自己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头一次,何绣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长进多少。原来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啊,自己真的会情不自禁,不知悔改。
      陈尧面对何绣的沉默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想听何绣亲口说,即使是拒绝。何绣盯着茶杯,努力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听到那句“我对你是有心意的”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完了。
      “我也是。”何绣眼睛有些发红,快要渗出眼泪。何绣的双手绞在一起,那么多年,自己终于说出了心意。她怕不够清楚,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陈尧凝望着何绣的眼睛,那双只有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他幸福的笑容。

      番外
      关于何绣
      高考后,何绣也没有心思出去,就连录取通知书都是她妈妈帮她去学校拿回来的,她怕遇上陈尧,害怕自己的喜欢打扰他。在网上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提到班长考上了大专,去复读了。何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是那样的年纪里只想过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想过在一起后的模样。她的手机也没有充话费,校园卡到了,她只有一部装一卡的手机,何绣考虑了好些天,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卡,校园卡打算买了新手机再用。将近开学的时候她充上了话费,看到几十个来自同一号码的未接电话——都是陈尧。
      何绣盯着做了一天的心里斗争,隔天勇敢的拨了过去,是空号。
      再后来,就失去了联系。
      从大学毕业到工作,陈尧这个名字无声地消失在她的世界。她没有刻意去打听,连同学聚会她也推脱了那么多次,因为一个人,拒绝了所有过去的联系,在交际环境里自我封闭,近人不近心。
      何绣上大学过年回家下火车站的时候遇见过一次陈尧,她努力拉着行李箱前进,何绣累的有点走不动了,在南出站口找了个台阶准备歇会儿,她抬头闲瞅的时候看见了北出站口的陈尧。
      他在人潮里醒目的很,一个白净高挑的男生走在哪里都会是亮眼的存在。何绣超级开心,为这仅此一次的偷窥远眺。她甚至乐观的想:忘不了那就想着吧。南北出站口隔着马路宽的人行道,可是我还是看见了你,何绣想,爱情啊,真叫人神奇!
      直到自己真的和陈尧在一起的时候,何绣才感觉到陈尧对自己是真的的喜欢,陈尧的好在于他总是有莫大的勇气为自己迈出第一步,包括高考前的冷战,高考后的联系以及向自己告白。陈尧把男生的自尊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自己,这样的男生又让自己怎能不好好珍惜。
      何绣真的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自己想了很久的人,他也在想你,并且和自己在一起。

      关于陈尧
      陈尧选择了复读,他看到学校里的红榜上是何绣小姑娘所在的城市,他想着,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努力学习是当前任务,陈尧学累的的时候会去红榜看一看,像是某种信仰支撑他无数个熬夜奋战的原因。
      新的一年里,他勉勉强强考上了那个城市的二本,陈尧很满足了,陈尧在大学里努力拓展自己的能力,想要配上何绣,或者说,见到何绣的时候自己不是那么狼狈,至少,看上去很体面。陈尧拒绝了不少女生的追求,后来直言说自己有对象了,才抑制住了自己的桃花,他跟着自己的导师做了个项目,和何绣的大学有合作,这是个很好的见面理由。
      缘分使然,没有见到。
      没有手机号,没有认识的人,联系不到何绣是他最无奈的事情。他过年的时候回家坐火车,在上火车的时候看见了何绣小姑娘,他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又不想死心,还是坚持喊她的名字,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陈尧才觉得自己一定是好久不见她了,才会认错人。
      再后来,就是那次十年后的相遇,他回到高中学校托老师找一下何绣家住址,他还是忍不住,即使十年了,何绣变化很大,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动不只是十年前的何绣,还有现在的她。陈尧那天晚上坐在车里在何绣家楼下呆了很久才离开,找了好些旧朋友托了这场相亲局。
      如果你过得不幸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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