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妖言》岑朔

4、治鹿妖郎中闯鬼山（中）

　　“对不起，我不是神仙。”白羽皱着眉道。
　　众村民愣了一下，白羽心中一松。
　　然后......
　　“肯定是神仙，只有神仙才会说自己不是神仙……看看之前那几个仙门的人，一听到城东李婶家的小孩子不懂事叫了一声神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就是说啊……我看那些人，个个都是草包子，看看现在的这位白仙长......那才叫一个厉害！”
　　“诶，还真别说，我家离芸香家近，瞅瞅那冲天的金光，啧啧......肯定不是普通人......”
　　白羽：“......”
　　他不太喜欢有人仅仅是因为他身份的原因而对他另眼相看。
　　村长走上来颤抖着抓住了他的双手。
　　白羽礼貌地笑了笑。
　　“感谢仙师为我们霞绸村除了祸害，若不是您，那妖怪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多亏了您的神通广大，才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为了表示对您的感激，我们为您准备了酒席和最好的房间，还请仙师千万不要推辞，好让我们服侍您......”
　　白羽插了一句：“打扰一下，我能说句话吗？”
　　村长松开他的双手，忙道：“您请......您请......”
　　“我不是神仙，只是个道医......嗯，就是可以治疗人和妖魔鬼怪的郎中......”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我此次前来，是因为听说了五年前的那件事。你们都知道，五年前的那次作祟，一百多个修士都没有成功。虽然具体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可以推测，这位肯定不是盏省油的灯......因此，我今晚子时就要出发，酒席房间就不必了。”
　　“可是......”
　　“仙长开口，你哪来那么废话？！照办！”
　　白羽觉得他很有必要再说一遍：
　　“我，不，是，仙，长。”
　　“我，不，是，神，仙。”
　　“我，就，是，个，郎，中，谢，谢！！！”
　　众人一怔：“为什么？”
　　白羽：......问得真有水平。
　　跟这些家伙解释完全没有意义。
　　“算了……我什么也没说.....”白羽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转身进了芸香家的小院，“你们不要进来，也别让芸香他们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
　　“恭送白公子！”整齐无比。

　　小院的门关上了，白羽一回头，两个孩子睁着小鹿般眼睛道：“神仙哥哥回来啦。”
　　唉。
　　白羽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子道：“我是不是神仙？”
　　两个孩子不假思索地答道：“是！”
　　“那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
　　“那你们愿不愿意听神仙哥哥的话？”
　　“愿意！”
　　“所以，哥哥现在要和你们的爷爷说说话，你们会不会进来偷听？”
　　“会！”小然子积极回答。
　　六郎捅了他一把：“会你个头啊！当然是不会啊！不然神仙哥哥叫我们干嘛？！”
　　“不会！”两个孩子道。
　　“会不会让外面的人也进来偷听？”
　　主要是这句。
　　“不会！”
　　“好，如果你们的任务做的好，我就把这个送给你们。”白羽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寻出一张明黄色的符，放到嘴前，朝它轻轻一吹。
　　符尖开始燃烧，化作点点星光，每一点星光一落到地上就绽开成一朵瓣尖金灿灿的莲花，星光密集，莲花更耀眼，温柔的光映着两个孩子兴奋的小脸。
　　白羽薄袖一拂，莲花又散成星尘，随着晚风飘向远方。
　　就像远去的天灯，就像逝去的一些繁华。
　　虽然这种符他玩过很多，也做过很多，但是像今晚这样安静地看着星尘远去，却是很少。
　　不知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站起身，摸摸孩子们的头道：“你们听话，哥哥要进去了。”
　　两个孩子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神仙哥哥！”
　　天真烂漫，不染埃尘。
　　白羽原本放下的嘴角又浅浅地上扬了一些。
　　毕竟都是孩子。

　　“吱呀——”门开了。
　　老鹿妖道：“你来了啊。”
　　“嗯。”白羽在他身边坐下，床铺显然已经换过，“你还欠我一个故事。”
　　显然老鹿妖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缓缓吐了一口气，道：
　　“道长，你要从什么时候听起？”
　　“五年前，追云事件。我要详细的内容，尤其是......那一位的事情。”
　　老鹿妖犹豫了一下。
　　其实白羽在给他祛魔时他就已经明白白羽的目的，也是关于五年前，他亲眼所见，仅远远一望，便五年都不能解脱的一件事。
　　“呼......”

　　五年前，云缎城。
　　老鹿妖那时身子骨尚还强健，每天早上会上山砍柴，帮常年丈夫在外经商的儿媳妇分担工作。
　　也是在一个傍晚，老鹿妖正在给两个小孙子讲故事，讲着讲着......突然他感觉到了一阵气息。
　　瞳孔微缩。
　　是灵力。
　　还不只一人。
　　他站起身，朝灵力的源头望去。
　　芸香正在做饭，老鹿妖回头对两个孩子道：“爷爷想起来自己把一个东西落在山上了，现在去拿一下，如果娘问你们爷爷去哪了，就告诉她爷爷去找东西了，晚饭前会回来。好吗？”
　　孩子们答应了。
　　老鹿妖从衣柜中寻出一件棕黄色的斗篷，悠悠地走出了家门，看似不太经意，实则远离家门后，就迅速披上斗篷，鹿角显现，幻化妖瞳，极力向灵力源头寻去。
　　灵力纯度很高，是玄门的人。
　　少则十几，多则几十。
　　一路追去，玄门的人行速极快，像是预谋好的一样，一直在向云缎城西而去。按这样看来，他们的目标就不可能会是他了。
　　城西，城西.......城西......
　　他还记得，城西并无多少人家，只有一座山挡去了大部分的夕阳，而那座山恰恰是他自从来到云缎城就从未踏足的地方。
　　他从一踏入这座城起，就感觉到，城西的山上有很强的禁制——这绝对不是人类的法力。
　　是妖力。
　　老鹿妖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在山上入了夜，尸骨埋在这里的鬼魂就会出来游荡，那虽然也是星星点点的光芒，却无比恐怖。因此普通人一般不敢在晚上上山，这毛病不是风水好就能解决的，更何况这座秋鹤山的风水怎么看都不好。
　　但话是这么说，这秋鹤山山上却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鬼火。
　　除非......这里有更强的东西，而且......不太友好，导致可怜的鬼魂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坟。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谁让人家比你厉害你又能怎么样？
　　另一边，老鹿妖随着他们偷偷上了山——他想看看这山上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秋鹤山上除了玄门的人发出的脚步声外，连风声都没有，头顶黑压压的树木挡住了兴许还会有些光的天空，空气沉闷得令人心神不宁。
　　这座山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山上的石板路已经破旧不堪，地面潮湿，长满暗褐色的青苔。
　　“小心！”玄门中带头的人压低了声，喊了一句，“我们......没有退路了。”
　　上来的路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层鬼雾给挡住了，亦是一片朦胧的黑暗，若是说刚上山的时候还能勉强看清路面，现在就是连两尺外也难以看清......要是此时有什么东西化作了别人的样子就站在自己身边的话......
　　“啊——”声音是一个较为年轻的女修喊出来的。
　　“师妹你怎么了？！”带头人急忙喊道。
　　“师兄......救我......”声音空灵，仿佛无处不在，完全不能判断方位。
　　“师兄，定位不到小师妹的位置。”一人小声道。
　　“你在哪？”
　　“救救我......我.......我在......我在你......”声音垂死挣扎，明明上一秒还在自己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师妹，现在就已经徘徊在冥界的边缘了。
　　空气沉闷了一下。
　　“我在......我在你......”还是师妹的声音。
　　“嘻嘻嘻……我在你后面。”妖力大盛。
　　“什.......？！啊啊啊啊啊啊———”
　　“大师兄！！！”
　　这下完了，一柱香都不到的时间里，竟被无声无息地折损了两个人。
　　“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形？！”有人喊道。
　　“我......？”小师妹天真的声音和大师兄沉稳的声音混在一起，“我......？我就是他们啊……”
　　“撒谎！”
　　众人灵力爆发，仙剑齐齐斩出，扑向空中那道虚幻的妖力。
　　“就这？做梦！”妖灵笑嘻嘻地道，轻轻一卷就将灵力尽数斩回，“怎么样？我厉害吧？”
　　玄门的人被击中，倒了一大片，躺在地上呻吟着。
　　“你！！！”
　　妖灵道：“嘻嘻，我？”
　　老鹿妖心道：真是窝囊废……自己的招式都接不住。
　　不过......这妖灵的修为也的确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一个人见自己的同伴倒了一地，想带着剩下的几个人从鬼雾中逃出去，妖灵轻飘飘地落到他面前。
　　那人道：“你.....想怎样？”
　　“不让你走啊。”
　　“我......那我怎样才能走？”他咬咬牙道，“你要钱我们万霖宗可以给你，你要妖界的地位......我们也可以给你，你要领地要供奉......也可以给你！你......到底怎样才能放我们走......”
　　前面气势昂扬，后面软弱可欺。
　　“啊，不不不，我只要你们听一个故事，然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了。”妖灵突然变得极为诚恳，小声地说道。
　　那人的眉头又皱了三分。
　　“我会进入你们的灵识之海，然后.....一个一个地讲，如果没有听明白，我也会再耐心地讲解，但是最后的那个问题请，认，真，回，答。”妖灵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答得我满意了，我就放你们走，顺带....救活他们。当然，就算都答错了，也可以有一个人出去，只不过.....我会从他的身上拿走一些东西作为报酬.....毕竟我的法力可不能随便浪费......明白了吗？”
　　那人犹豫了一下，在剩余人的恐惧目光中答道：“可以。”
　　“嘻嘻，好啊，那我进来了咯。先从你开始。”妖灵又恢复了放肆的语气，分出一缕妖识，直直冲入那人的脑门，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
　　......
　　老鹿妖在树林深处望着他们，眼神中亦是恐惧。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除了第一个人，所有人......灵识破碎，七窍流血，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昏暗无光的天空……
　　死得比原先倒在地上的人残上数百倍！
　　“不是......这......”
　　妖灵笑得灿烂：“请吧，你可以出去了……”
　　“你......”
　　身后的鬼雾打开了一条细长的小路，虽是逃生之路，却看着比黄泉路更瘆人。
　　“滴答——滴答——”
　　“下......下雨了.....？”那人心神大乱，竟在路口回过头战战兢兢地问妖灵。
　　“嗯，是血雨哦。”妖灵温柔地回答。
　　地上的玄门人的尸体随着妖灵的言语逐渐变干，眼窝深陷，脓血四流，恶臭无比，浑身上下长满狰狞的人脸，明明早就死了，却仍有绝望的嚎叫从他们干瘪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老鹿妖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
　　“哦……好......谢谢......谢谢......”那人道。
　　“再见。”妖灵道。
　　“再见......”那人又回过头，睁着一双空白的眼睛望着妖灵。
　　妖灵看着他渐渐远去，轻飘飘侧过半个身子，朝漆黑一片的密林中道：“他走了，你呢？”
　　老鹿妖气息憋得双眼都瞪了出来。
　　他怎么敢说话？！
　　“算了，看在你也是妖的份上，我也拿走你一些东西，然后.....”妖灵自顾自说道。
　　瞳孔骤然变细。
　　“永远不要踏足秋鹤山。”

　　作者有话说：各位小可爱们好，最近学习有点忙，而且故事即将进入正题，所以更新得有点晚，还望各位见谅！另外，岑朔每天谢谢看文的小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