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称》翌轻舟

3、着凉

　　刚下楼，老天就不识趣地下起了小雪。方才的菜市不知何时散得一干二净，只剩几个烂菜帮子和一些沾满了尘土的菜叶。卫辰冷得直发抖。
　　“冷啊？”聂卿一边问着，一边朝卫辰那儿瞟了一眼。他感觉有些不对，又瞪着欧式大双仔细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他叫了出来：“卫辰！你外套呢？！”
　　“啊，”卫辰的脸冻得没有一丝血色，白的瘆人。他吸着鼻子，缓缓地说，“嗯……好像落你家了。”
　　“你他妈不记好！换个人也就罢了，你个‘常病将军’也不懂得爱护自己？”聂卿一把拉过卫辰的手，“靠，这么冰！”聂卿似乎关心得很艰难。他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披到卫辰身上：“我回去给你拿，在这等我！”语罢，他急忙往自家赶去。

　　出来时脸色不太好，兴许是又被聂欢挖苦了。把衣服还回来后，聂卿仍然一直冷着脸，不言不语。
　　“学长……”卫辰害怕地唤了一声，拽住聂卿衣角，“我错了……”
　　聂卿回头，脸上无一丝笑意。他捏了捏卫辰冻得有点僵的脸，叹了口气，“以后别让我担心了，要学会爱护自己，别老等着别人来提醒你去爱护。”
　　“好……”卫辰低下头。
　　聂卿怕他一会儿眼泪珠子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连忙安慰道：“学长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卫辰摸出纸来，擦擦鼻涕，“包子豆浆什么的都行。”
　　聂卿：“……”

　　最终，聂卿还是在城里找了家苟延残喘的KFC，老板看每个顾客的眼神都宛如再看自己的头生儿子一般慈祥，毕竟是他们支撑着这家KFC，好让它晚一天倒闭。
　　吃完了KFC，两人坐着公交车回学校。卫辰趴在聂卿腿上打盹儿，聂卿优哉游哉地摇着在KFC里没喝完的饮料，惹得坐在他们后面的乘客纷纷对着他们的后脑勺投去异样的目光。
　　“明后天我都有点事，白天不在学校，别担心，我请好假了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聂卿拍了拍卫辰的脑袋，把他略微有点长了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他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无比欣慰地说：“我媳妇儿真是怎么糟蹋都好看。”他笑了一下，把自己眼里的温柔毫无保留地投给了卫辰，然后轻轻地把卫辰乱糟糟的头发摩平：“小怪物，你也只能被我糟蹋，记住了吗？”聂卿白净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在卫辰的额头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好，”卫辰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不让别人碰。”
　　公交车上的乘客：“……”

　　卫辰想起了聂卿那柜子药，又听他说他明后天有事。卫辰敏感地拧着眉，猛地直起身：“明后天你去干嘛？”
　　“怎么？想旷课陪学长？”聂卿招牌的戏谑笑容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脸颊，“这怎么行？我看你比聂欢还要笨，耽误了说不定就跟不上了，再说已经期末了，所以还是乖乖上课吧，好回家过个好年。”
　　卫辰真是比窦娥还冤，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旷课陪聂卿了？
　　“不过没关系，我喜欢笨的。”聂卿收起那戏谑的笑容，从兜里摸出卖力地震个不停的手机，滑开看了一眼，相当没有素质的“艹”了一声，然后从书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药盒，摸出几颗药，就着饮料一口吞了。
　　卫辰心一紧，他直勾勾的看着聂卿把药吃下肚，战战兢兢道：“学长，你……你又在吃什么药？”
　　聂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维生素。”

　　第二天，卫辰起床就荣幸地发现自己感冒了。电话那头的聂卿急得恨不得从电话里钻出来：“怎么着的凉？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卫辰努力的吸着鼻子，声音闷闷道：“昨天，从你家下来的时候吧……”
　　也有可能是昨天被聂卿房间里那一柜子药给吓结实了，再加上着了凉，才感的冒。卫辰没说。
　　“啥？就那一会儿你就凉着了？”聂卿的世界观成功得到刷新，“你凉了能有几分钟？还真不愧是卫玠转世啊！我看卫玠都没你虚吧！”
　　“我经常感冒，不奇怪。”卫辰并不喜欢别人整天卫玠卫玠地叫他，但转念一想，聂卿能是“别人”吗？
　　“那你总该有什么经验吧？”聂卿在电话那头冷若冰霜道，“比如该吃什么药之类的。”
　　“我吃药都不是固定的，”卫辰闭上眼，细细回忆，“但大概中午的时候，我应该会发烧。”
　　“实在严重，就跟老师请假，别硬撑着。”聂卿叮嘱说，“找时间去买药。我马上就不空了，先挂了。”

　　通话结束。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为了防止病情加重，卫辰在出门之前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他还是戴上了那顶绒毛帽子，缠着厚厚的围巾，围巾几乎占了他身子的三分之一。出门前，还顺手戴了个口罩。
　　“你感冒了？你真有男朋友了吗？是刚才那个吧？”卫辰的室友宁智豪跟着他一起出门，这个大学条件挺好，有机会申请到二人间。这个宁智豪知道卫辰的口味与众不同，他长得算周正，单看会觉得比较帅，但放在人群堆里并不算出众。卫辰和聂卿则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提炼出来的大美男，表白墙上铺天盖地都是他俩的名字。
　　“嗯，是。大三的学长。”卫辰本来清脆干净的声音透过口罩布料变得沉闷，“我是经常感冒的，小问题。”
　　“那他应该也很担心吧？”宁智豪没话找话地说，“他在楼下等你吧？”
　　“没，咳咳，咳……那个他今天有事。”卫辰咳嗽几声，又吸吸鼻子。消瘦的身子似乎禁不起剧烈的咳嗽，大幅度摆动着。卫辰的眼睛因咳嗽镶起了红边，雪色的皮肤配上眼眶的一抹红，任谁看了心里都会狠狠地疼一把。
　　“那……他不在，”宁智豪笨手笨脚地去扶了一把卫辰，尽管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中午，我陪你一起去拿药吧？”
　　“行。”卫辰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中午吃过午饭，腾升的燥热很给面子地实现了卫辰的预言。宁智豪对自己这个“预言家”舍友佩服得五体投地。谁料卫辰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他一句，这只是他经常感冒摸索出来的规律罢了。

　　这时，另一个“预言倾听者”按着时间打来了电话。
　　“喂？宝贝儿？”聂卿的声音有一丝疲倦，懒懒地刺激着卫辰的耳膜，“你真发烧了？”
　　这一声宝贝儿听得宁智豪这个钢铁大直男恨不得掉头回学校。
　　关键是卫辰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称呼，平静得仿佛“宝贝儿”就是自己的名字：“学长？嗯，是发烧了，不严重。”
　　“你还真是厉害呢，这都能算得准。”聂卿再次被卫辰刷新了世界观，“去拿药了吗？”
　　卫辰环顾了校门口一圈，成功锁定了一家连锁大药房：“正在拿药的路上呢，我室友陪我呢。”
　　聂卿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室友？叫什么名字？”
　　“啊，叫，叫……咳咳咳……咳咳……”卫辰弯腰咳嗽起来，宁智豪拍拍他的背，道了声“慢点儿”。卫辰咳完，直起身，抹了一把鼻涕：“叫宁智豪，你认识？”
　　“不认识。”聂卿想必自己的脸色一定特别难看，刚才宁智豪的那句“慢点儿”通过卫辰的手机清晰地倒进了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从里面觉出了宠爱的气息，像针一样扎得生疼。他不想再自己大宝贝儿面前失态，只是冷冷地道了一句：“那你和他去拿吧。”
　　聂卿的一反常态，顿时点醒了糊里糊涂不知道聂卿为什么生气的卫辰，他又急急忙忙地补了一句：“学长，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药吗？要不要我给你买点儿？”
　　聂卿：“……”
　　卫辰又恰好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成天在他脑海里发射骚扰信号，整的他竟然有点后悔当时怎么选了金融系没有选医学系的聂卿不符合常理的用药情况，傻×似的又添了一句：“说真的，学长你到底在吃什么药啊？问你你又不说。”
　　聂卿：“……”
　　最后他鲜少见的索性不和聂卿废话，简洁道：“让宁智豪那小子小心点儿。”随后干脆地挂了电话。

　　宁智豪听卫辰的男朋友放下这样一句狠话，登时欲哭无泪。自己不就是看卫辰弱不禁风那个虚样，怕他自己去拿药时体力不支倒在马路上，好心陪他吗？结果落得一个这么美好的下场。
　　然后，他绝望地问了一句：“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我看看我朋友认不认识，好去求个情，让他老人家放我一马。”
　　卫辰想想自己对象的众多江湖名讳，例如“自C大建校以来第一校霸”“killer”“灭霸”“杀人不眨眼·卿”“C大死神”等，很抱歉地冲宁智豪笑笑：“聂卿。”
　　宁智豪怀疑自己听错了：“聂…聂卿？‘耳双’聂，‘卿卿我我’的卿？！”
　　卫辰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比较好：“嗯……是，”他又习惯性地吸吸鼻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不起……”
　　宁智豪觉得这应该是卫辰送他去医院才对。他一时不肯接受自己被校霸盯上的事实，木木地站在原地，天真地希望这只是大脑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卫辰喊了他一声，见他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摸摸脑袋：“那，你在这等我吧？我进去拿药。”
　　宁智豪机械地点点头。
　　等卫辰拿好了药，从药店了出来，宁智豪才如梦初醒，猛地抓住卫辰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卫辰，你不是跟他好上了吗？求你了，帮我求求情吧！我还小，我不想就这样死去，不过话说你怎么可能跟他好上啊……”
　　卫辰手足无措地拿着药，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什么不可能好上的——求情？好，好，我去。只是，他现在也生我气了啊，我怕他不理我……”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是他宝贝儿吗，你只要撒个娇……”宁智豪哭丧个脸，出起了馊主意。

　　卫辰：撒……撒娇？？！！

　　宁智豪强大的求生欲，让他从药店门口一直到校门口都在碎碎念。卫辰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世界上还有人和聂卿一样啰嗦。

　　“呀，你看到了吗？那不是卫辰吗？他今天打扮的好奶哦！好可爱怎么办……”
　　“看到了看到了！圆滚滚的，好萌……”
　　“帅的人怎么都好看……”
　　尽管卫辰只露了一双眼睛，但还是会有不少眼尖的女生认出他来。他沐浴着小女生的花言花语和宁智豪婆婆妈妈的碎碎念，伴着脑袋燥热的昏晕，神色恍惚地走到了宿舍。他想自己上辈子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个“话仙”，然他这辈子饱受话唠的摧残。本来以为可以逃离严骐那张令人不得不叹服的嘴，清净地度过自己的大学生活，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吃了退烧药，仗着下午没有课，拖着沉重的身子，饱饱的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时，烧基本退了。天已经黑透了，毕竟冬天天黑得早。这退烧药还行。卫辰一边想着一边拿过手机一看，顿时惊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8点。
　　时间的下面还排了3个未接电话，一个宁智豪的，两个聂卿的。他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宁智豪的床铺，他兴许是去参加社团活动了，不在。他还给自己留了张纸条，让卫辰帮自己向聂卿求情。
　　正当他寻思怎么去应对生气了的聂卿时，聂卿的第三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语气很平淡，但卫辰总感觉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有短短一句话：“穿好衣服，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