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称》翌轻舟

13、父亲

　　接到通知，聂卿一大早就去接他爸了。

　　聂卿在门口穿鞋呢，聂欢就睡眼朦胧地跑了出来：“哥？你去哪儿呢？一会儿不是要去走亲戚吗？”

　　聂卿心说我他妈要去接你那不省心的父亲呢。

　　“我出去有事，你再睡会儿。”聂卿穿好鞋,看着冷得直发抖的聂欢，“待会儿我就不去走亲戚了。”
　　“什么？你不去走亲戚了？”聂欢喊一嗓子，冷也不怕了，“你去哪我陪你！就是吃狗粮也无所谓！我也不想走亲戚！！”

　　“不行。”聂卿冷漠地回击道，“你不许跟着我。”
　　聂欢还想说些什么，看看她哥显然不怎么美好的脸色，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只好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聂卿拿一条围巾在脖子上缠两圈，出门。

　　聂卿蹲在一个不起眼的烟酒店旁边，神色冷淡地往看守所大门瞅着。
　　烟酒店老板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柜台，神情黯然地跟聂卿扯着闲篇儿：“我这一天天的守着这小店，每天都能看到有人进去，有人出来。”
　　聂卿买了包烟，颇不熟练地点了一根来抽。他基本不抽烟，今天是心情霉到了极点才破了次例。
　　“要不是看着这片儿租金低，我早就搬了。”老板忧郁地往看守所那边瞅着，道。

　　聂卿看着手机，“嗯”了一声。

　　“哎小伙子，之前没见过你啊，”老板说，“来干啥呢？”

　　“接我爸。”聂卿用拿烟那只手往看守所方向抬了抬，回头看了看老板，散发出的戾气冲了老板一脸。

　　老板惊觉这人惹不起，赶紧坐回了店里。
　　聂卿吸了口烟，包在嘴里包了半天。

　　他连着抽了两支烟都不见他爸出来，刚把第三根烟点燃，就看见自己老爸裹着寒风走了出来。
　　出来时还和门口的警察说了几句话。
　　聂卿把烟踩灭，把手抄兜里，往他爸那方向走去。

　　男人在监狱门口眯着眼，辨认着自己好多年没见过的儿子。几秒种后，大步朝聂卿走去。

　　“爸。”聂卿叫了一声，把整包烟和打火机都拿给了男人。
　　男人喜滋滋地接过，点燃了叼上。他穿着笨重的棉大衣，用力地拍了拍聂卿：“哎呀，我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我闺女呢？我老婆呢？她们在哪啊？老子想她们想得心口发热哩！”

　　“嚯，你以为她们要来接你？”聂卿挑起一边眉毛，“很光荣吗这事儿？”
　　“她们没来接我吗？”男人一愣，有些生气道，“她们是我老婆和闺女咧！”

　　“你看看你现在，要人品没人品，在监狱里都蹲了几年了，谁看得上你？”聂卿仗着自己长得帅，冷漠道，“再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年轻到还可以哄住小姑娘，现在呢？”
　　聂父年轻是还是很帅的，现在脸上拉了一道狰狞的疤不说，牙齿也被打掉了几颗，皮肤晒得黑红，皱纹遍布。
　　“那我总得回自个儿家里去啊，”聂父忍了忍怒火，“迟早都得见到的。”

　　“你，不许回去。”聂卿说，“聂欢见不得你。”
　　聂父刚张嘴想说些什么，聂卿立马又打断了他：“还有，找个日子和我妈去把婚离了。这个家容不得你再折腾了。”

　　“聂卿你搞错没有？”聂父的心头火腾地冲了上来，“我是你老子！你老子今天刚刚出狱你就扭七扭八的！想挨揍是吧！”
　　“你要是回去，聂欢指不定要犯什么病。”聂卿根本没把这个老东西放眼里，“等聂欢也被你培育成‘反社会’了，你就光荣了是不？”
　　“放你娘的狗屁！”聂父一圈就冲着自己儿子的后腰打去，“什么‘反社会’全是他娘的骗人的！你这不还好好的吗？现在学会和你老子顶嘴了？！”

　　聂卿一侧身，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再用另一只手肘往下一顶，险些废了男人的手：“就您这身手，还和狱警干架？胆子不小啊。”
　　男人惊恐地发现自己不是聂卿的对手了。
　　“还有，我心理变态。”聂卿说，“别惹我。”
　　“你个小兔崽子……”男人不死心有捏起拳头往聂卿脸上招呼。

　　聂卿轻轻松松就挡下了这一拳：“我们搬家了。你不知道在哪里的。”
　　男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找到了，也别想进去。你要是守着不走，我就报警。”聂卿说，“改天我把妈带来，你俩把婚离了。哎我说你现在没钱吧？”
　　男人瞪着他。
　　“再见。”聂卿回头一笑，大步踏过马路，在马路对面打了辆车，跑路了。

　　男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改变。

　　聂卿打开大门，走进去脱鞋，发现他妈和聂欢都还没走。
　　“哎你俩不是去走亲戚了吗？怎么没走啊？”聂卿问。
　　“哦，马上。”正在化妆的聂母抬头往门口看了一样，向聂卿投向疑惑的目光。

　　——你爸呢？

　　聂卿神秘地冲她一笑，把手一摊。

　　——没有呢。

　　聂母疑惑地望着他，聂欢疑惑地扫着他俩。
　　“行了，妈。”聂卿含混着说，“以后我出门会告诉你的。”
　　“好。”聂母看了看聂欢，慎重地吐出一个字，“那你总该跟着我们走亲戚去吧？”
　　“我去干什么？讨人嫌么。”聂卿冷笑一声，“我就不去了。我在家守家。”
　　“那行吧。”聂母叹了口气，随即柳眉一挑，指着蠢蠢欲动的聂欢道：“你不行，你必须陪我去走亲戚！”
　　聂欢努力把随时可能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下肚，垂头丧气地坐到沙发上，看着聂母摆弄化妆品。

　　翌日。

　　一大早，极少发动态的卫辰终于更新了一条：

　　这就十九岁了啊……

　　配图是一张只露了半边脸的自拍。

　　评论区简直被整成了卫辰专属表白墙。
　　聂卿面无表情地一目十行。一条评论相当格格不入地在众多女孩花痴的评论中将残酷的事实给摆了出来：
　　——想要卫辰，你打得过聂卿吗？
　　看昵称和头像就知道准是林祥那个娘炮。
　　聂卿挑了挑眉，回复道：
　　——林兄说的是。我看评论区里的各位妹子是想死想疯了吧。
　　最后再单独说了一句：
　　——宝贝儿生日快乐。

　　聂卿把手机放到床边，起身去厕所里洗漱。
　　等他洗漱完，在去看那条动态时，惊奇地发现，所有的表白啊，花痴啊之类的评论都被删得干干净净，只留了林祥无情指出的残酷事实和自己的那两句话。

　　聂卿有些无语。

　　他给卫辰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学长？”卫辰蓬头垢面地接起电话，搓了搓眼睛，“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啊？你还在睡？”聂卿一惊，“我看你不是发了条动态吗？”
　　“发了再睡回去呗。”卫辰说，“咋了？”
　　“没。”聂卿想想刚才在评论区里的事，忍俊不禁，“你继续睡吧。”
　　“不睡了不睡了。”卫辰用被子抹了一把脸，“我起了。”
　　卫辰把手机搁一边儿，又确保自己可以看到聂卿，开始换衣服。

　　“哟，卫公子直播换衣服啊？”聂卿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呢，就是长得不错，身材不行，太瘦了。”聂卿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来回扫着。
　　“话多。”卫辰把脱下来的睡衣往手机方向一扔，睡衣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摄像头。

　　“哎哎哎，怎么把摄像头给我遮了呢？”聂卿马上不干了，嚷嚷着，“衣服给我拿开！我要看！”
　　“我身材不好，还是别看了。”卫辰说。
　　“这是什么话！”聂卿急眼道，“把衣服拿开！！我要看！”
　　卫辰慢条斯理地理开衣服，“看吧。”
　　聂卿饥渴地看去，然后马上失望地唤了出来：“哎你都换好了我看什么看。”

　　此时，聂卿没有料到自己的妈和妹妹神情凝重地蹲在聂卿卧室门外，一字不漏得把俩人的对话灌进了耳朵里。

　　而房里的聂卿浑然不觉：“不行，你把衣服给我脱了，重新穿一遍给我看。”
　　“学长你……”
　　“赶紧的。”聂卿严肃道，“别磨磨唧唧的。”
　　“我冷……”
　　“哎宝贝儿你耍我是不是？你敢说你没有开暖气！”
　　“……”
　　“快点儿，等你回来了我还要往你身上印吻痕呢。”
　　“不是我往你身上印吗……”
　　“哎总之得印。快别磨叽了，把秋衣一起给脱了。快，我看着呢。”

　　聂母和聂欢：“……”

　　“闺女走吧。”聂母拉拉聂欢，“这里不适合我们。”
　　聂欢神色庄重地点点头。
　　“你哥……最近有点飘哦……”聂母神情恍惚地对聂欢说。
　　“我觉得吧，他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聂欢说。
　　“欸，聂欢你这小姑娘也不对啊，”聂母对自己小学还未毕业的女儿说，“你哥大了，处个对象耍个女朋友没什么吧，你个灯泡儿整天听人家墙角干什么？”
　　“不是我要听的，”聂还恳切道，“我刚上了厕所出来，不小心听到了……再说您不也听了吗。”

　　聂母瞪着聂欢：“我是他妈，那能一样吗？”

　　“我还是他妹呢。而且您想，我哥不是有病吗？他那病发了怎么可能会主动谈恋爱？”聂欢有条有理地分析着，“再说了，我觉得……我哥对象不是女的吧……”

　　聂母把手一挥，豪爽道：“管他呢！你哥毛病多，再出个什么另类的毛病也无所谓。还有你下学期就小升初了，整天不好好学习整些劳什子来有什么用？滚去写作业！”

　　看完了卫辰直播换衣服的聂卿犹以未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你俩干嘛呢，怎么吵吵嚷嚷的？”
　　“儿子你出来了啊？正好我有事跟你说。”聂母见自己家大少爷总算睡醒了，连忙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女儿打发了，“欢欢回屋做功课去，把门关上，不许听墙角啊！”
　　聂欢顿了顿，一脸狐疑地走进卧室，带上了门。

　　聂母目送着聂欢走进卧室后，忧心忡忡地看着聂卿，压低声音道：“你爸呢？！”
　　“我爸？哦，我把他甩大街上了。”聂卿说，“难不成你还想他住咱家？”
　　“啊，你把他扔大街上了啊？”聂母反应很平静，“还好还好，你没把他杀……打了就行了。你没打他吧？”
　　“没，”聂卿看了聂母一眼，“就过了俩招，没把他怎么样。”
　　聂母松了一口气：“那他怎么办啊？睡大街？”
　　“跟你有关系么？”聂卿抬抬眼皮，“这种人管他干什么，死了我又不担责。对了啊，改天你俩把婚给离了，结的什么臭婚。”
　　“啊，好，行。听你的。”聂母说。

　　毫不夸张地说，聂母从昨天看到聂卿空着两手回来，就开始担心自己儿子当时会不会突然病发一时冲动把聂父杀了分尸。
　　客观地说，这种可能性也不小。
　　得知聂卿甚至没有把他爹揍得血肉模糊，她是又意外又欣慰，心情好到可以无障碍和儿子八卦了。

　　“儿子啊，我问你啊。”聂母顿时换上了一副教科书式标准姨母笑，“郑老师说你最近进步蛮大的，是不是哪个姑娘把你个人间祸害收服了啊？”

　　聂卿没搭腔。

　　“姑娘怕是收不住你哦。”聂母相当没有技术含量地循序渐进道，“是哪个俊小伙儿吧？”
　　聂卿不喜欢别人打探关于自己的事情，哪怕对方是自己母亲他也会很反感。不过只要想到卫辰，他的嘴角就会不自觉地上扬。二者不知产生了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导致聂卿现在特别平静。
　　“嗯，”聂卿应道，“郑老师告诉你的？”
　　“嗯嗯。额……啊这，对啊，哦……”聂母口齿不清地打了一串哈哈，然后干脆地把自己偷听墙角的责任推给了正在自己卧室里和数学题大眼瞪小眼的聂欢身上，“那个，是聂欢告诉我的。我还不信呢。是真的不？”

　　可怜聂欢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了枪。

　　“是真的。”聂卿说，“聂欢那小子可以啊。下次出去玩再带她吃狗粮去。”
　　“啊，啊。那，那行。好好玩。”聂母说，“你要好好和人家处啊。你要学会去真心待人家啊。呃……应该没问题吧儿子？你不已经好很多了吗？”
　　“嗯，没什么问题。”聂卿对着聂母微微一笑。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