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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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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嘉嘉演完了节目,烦躁不安地下了台。站在很近的位置,不情不愿地观看唐润的表演。
有的时候,不同的表演内容,让外人不容易看出来实力的具体区别。
可若是放到同一首歌里,便高下立现,让滥竽充数的人立刻露了原形。
如果说前两次舞台,唐润分别演绎出了仙气江湖、暗黑性感风,那她这次就是清冷孤傲的黑天鹅,不与世人为伍,神情落落难合,不轻易出世,更不屑去争。
苍白的指尖触碰黑白琴键,优雅流畅的旋律在整个空间轻淌,天鹅颈和蝴蝶肩胛骨定格特写,唐润以一段钢琴独奏,让观众被带进她的世界。
天边一轮满月,无星无云。她推开雕花的道具大门,跨越至另一半舞台。
她在湖边孤独地吟唱,精致脸庞如人偶,手臂伸出收回,开合极有张力。她手捧纸醉金迷,却视之如敝履,辗转过野草河溪,在水中舞蹈,追光灯下行走歌唱,强大而脆弱,割裂又合一。
最后,女人坐在台阶上,抱住肩膀,遥望远方。那张在镜头下无死角的脸,被大屏幕不断放大,剔透如水晶之美。
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审美能力的人都能分辨出来,对比金嘉嘉的舞台,唐润的表现力简直是吊打了。
从钢琴的演奏,到穿着高跟鞋在水中舞蹈的力度控制,还有全开麦的声音稳定程度,她都展现了无可挑剔的专业性,没有任何误差地完成了自己的表演。
两人pk的现场观众投票数据,实时显示在大屏幕上。
虽然没有公布两个票数分别对应的选手,但惊人的票差,已经提前揭示了结局。
“你对她挺上心的嘛,小柯。”
宋寒柯站在黑暗里,目光追随唐润的表演,直到音乐结束。
他身边站着一个短发女人,一身职业装,画着精致得体的妆容,看起来保养得当。
但稍显松弛的皮肤,还有眼周嘴角的纹路,让她在极力掩饰间,终究是暴露了不再年轻的事实。
她嘴角向上,看似温柔,眼中却精光闪烁:“第一次见你为了别人的事,跟公司提出什么要求。”
宋寒柯沉默不语。
女人笑眯眯的,气态雍容,出口却透着入骨的寒气:“你是个聪明人。公司这么捧你,给你资源,给你热度,那是因为你足够听话。你确实有做音乐的天赋,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营销,你的歌哪有被大家听到的机会呢。”
她将那份合同放进爱马仕铂金包,语气里暗含着若有若无的敲打和警告:“音乐版权方面,公司也答应了你的要求,还给你开了工作室。小柯,做好你该做的。”
述心传媒的王牌经纪人,祝芳。
从二十岁到四十岁,电视台导演、宣传总监、公关经理,到一手捧红某红毯大花的经纪人,她在娱乐圈内外,可以说名气秒杀一众不知名艺人。
祝芳自己也是述心的股东,人脉广阔,至今未婚,放话说要干到七十岁。现在主要负责宋寒柯和另外一位小花的事务接洽。
“别这么说话。”宋寒柯沉声道。
祝芳停下了脚步,意外地挑了挑眉,正视宋寒柯。
宋寒柯从来没有顶撞过她。
哪怕是日程最密集的打歌宣传期,一天辗转三地,凌晨开始录影,他也从不抱怨,默默地完成好每个通告。
这是她觉得宋寒柯最让人省心的一点——始终尽职尽责,当台前称职的傀儡。
他们说她扼杀了一个艺术家?开玩笑,谁知道他还能再红几年,当然是先把钱赚够再说。
她顿了顿,语声温柔,和蔼笑道:“你是知道了什么,准备报恩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
说着,她眼睛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人各有命,她不懂遵守规则,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公司给你名气和平台,支持你出歌,完成你的梦想。你只要心怀感恩,在这条路上好好走下去就够了,保准不会有错。”
“报恩?”
“嗯?”祝芳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他才二十一岁,心下突然生出几分玩味。想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已经失去了音乐灵感的流量明星,真的能玩出什么花样吗,“原来那小丫头没告诉你啊。”
她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白烟,蓝火映照在两个人的眼睛里。
“你来公司之前参加的那个综艺,唐润不是导师吗?唉,太年轻了,一点都不会为人处世。当时不是要捧那个冠军,叫什么来着?我现在也忘了名字了。是你跟他pk吧,导演让她按剧本念,在台上稍微打压你一下。找找简历毛病,再甩个脸子什么的…只是为了有看点而已,这都是套路,你被淘汰了改个艺名,观众哪能记得是谁嘛!”
祝芳摇了摇头,在那真心实意地为导演感到愤怒:“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撬不开她那张嘴,就是死活不肯说。为她暂停录制了两回,这还不是耍大牌吗?这么不识抬举,我看她将来也走不长远。”
宋寒柯面无表情,脑中电光火石,无数记忆飞速闪过。
他的衬衫紧贴肌肤,此时在闷热的后台,冷意却从灵魂深处涌上来。
这种寒冷的感觉,很熟悉,却也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
十六岁那个潮湿而闷热的夏天。宋寒柯在练习室的角落里挥洒着汗水,不管不顾体力的透支,像是要把自己彻底燃烧在唱跳里。
彼时,他还没学会用话术推拉,做出足够官方的回答。面对采访总是发懵,看着镜头时,心里着急,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比他大很多的选手,总喜欢时不时作弄一下这个内向寡言的少年。从某一天开始,宋寒柯推开练习室的门,不远处便立刻传来一阵爆笑。
“有些人从海外回来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是上舞台之前喝大了,给大家表演打醉拳吗?”
“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在那个大公司本来快出道了?那为什么回来的?那么大的公司,之前根本没有出道的华国人,你也配当第一个出道的华国练习生。混不下去就直说呗,在这说什么大话!”
总有人故意挡住镜子,总有人故意扔掉他的MP3,慢慢地,宋寒柯就自己去走廊里练习了。
他在深夜的盥洗室里对着镜子,用冰凉的水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用心地揣摩着表情和动作。可依然阻挡不了逐渐跌落的排名,和被边缘化的镜头和剧本。
祝芳说的那轮比赛,他是记得的。
他用尽了自己的全力,热血在舞台上几乎要化为尖刀,台下声浪嘈杂。他咬着唇站在舞台上,旁边是表现得平平无奇的那位冠军。
他浑身紧绷,像是头随时要发起进攻的小兽。
可却莫名其妙地暂停了两次录制,进度始终卡在对他的点评上。
他的导师脸色严峻,第一句话就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我觉得你没有好好练习,你没跳出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对音乐的感受不到位。你的台风很奇怪,我实在无法理解。”
宋寒柯听着导师们毫不留情的负面评价,身上越来越冷。他努力睁大眼睛,眼神又凶又亮,更像充满了戒备心的幼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犯什么倔,偏要固执地和每一位导师对视,好让自己在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里,死撑着不低下头去。
轮到最边上坐着的唐可可时,他已经在绝望边缘。暗自下定了决心,这将是他的最后一个舞台。
对唐可可的点评,他没有报什么指望。唐可可不是他战队的导师,和他不熟。他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每次路过练习室时,都会看见很多人缠着她,让她指导那些根本没有用心的舞蹈。
他从来挤不进那个圈子,在远处看一眼,就继续争分夺秒地练习了。
那个染着黄头发,一身土甜感的女孩开口道。
“这是我在这个节目里,看到过最出色的舞台。”
她的声音没有长相那么甜,有种特别的味道。
宋寒柯愣住了。
唐可可微笑着,背后是万千灯光和黑压压的观众席。
她看着宋寒柯,眸中清澈,让他知道她并非在说安慰的假话:“你非常优秀,我很喜欢你充满爆发力的舞台,也能感受到你在背后的付出。”
她那样认真,那样专注地道:“一路以来,辛苦了。”
那一场,宋寒柯还是以四比一的投票,毫无争议地淘汰了。
他最后的舞台,被快进至十秒钟播完,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个选秀选到最后,没有捧红任何一个人。当年的冠军,现今也不知下落。
唐可可在选秀结束后,就没有再公开露面过了。娱乐圈如同大浪淘沙,消失一个十八线归国女艺人的音讯,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有传言说,她是因为耍大牌得罪了卫视高层,一怒之下,惨遭封杀。
而被早早淘汰的宋寒柯,没有退圈,也没有从此放弃唱跳。
他依旧沉默。一人孤身去了京城,被述心传媒的星探搭讪,签了五年的合同。
半年后,因为公司放任自流,毫无通告来源,他就自己报名参加了另外一档选秀。
参加之前,当时的经纪人似有预感,又以同意他报名为条件,以他之前签约的低廉价格,将合约续了两年。
“可以,只要给我舞台,让我做音乐。”宋寒柯回答道。
谁也不曾想到,在那个选秀中,宋寒柯一夜成名,变成了下一个顶级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