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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上元灯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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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去不久,已是正月十二。
“小姐,宫里的请帖已经下来了,三日后,上元灯节入宫赏灯。”凌月手上拿了几枝梅花,一边进门,一边笑道,“如今孙小姐及笄了,终于不必总是闷在府里。”
罗衣一笑,“是你自己闷坏了吧,孙小姐未必这么想。”
窗边的西楼,侧过头来,“还有哪些人,除了我,仍旧与往年一样么?”
“那是自然,名册一般不会变动。只是少夫人,似乎仍是打算推了。”凌月将梅花放在花瓶里摆弄,嘴里还不停咕哝着,“少夫人的性子就是太淡了,和二夫人一样。小姐也该劝动着些,莫要像二夫人,整日在佛堂不理世事,成了半个菩萨。”
罗衣的脸色突然垮了下来,“凌月,夫人的事情哪容得你来评说。小姐虽平日不说,可我们到底只是丫头,旁人听了去怎么是好!”
凌月闭了嘴,却是有些不悦。
罗衣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她讪讪答着。
“西楼姐姐!”一个脆脆的童声,大喊着。
一个小身影匆匆进入月西楼,一眼看到窗边的人,大步跑去。急促中,没看到地上的阶梯,胖胖的身子便栽了下去。
罗衣立刻变了脸色,凌月马上放下手里的梅花,将他扶起来。
“孙少爷,你跑什么,又没人追着你。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倒霉的就是我们了。”罗衣帮他柔着膝盖。
凌月看到他头上磕破的那点皮,“我的天,三少夫人这次可不会罢休的。我去拿金疮药。”
这是孟承景的儿子,也是整个孟家唯一的孙子。
孟倾垣没有哭喊,忍着疼揉腿。他知道西楼不喜欢别人一点小事就嚷嚷得不行。
西楼扫了一眼,“凌月,够了。一点皮而已,找什么金疮药。”
“这……孙小姐是没什么,可是三少夫人哪里会放过我们。”凌月嘴里说着,却还是停下脚步。
“倾垣,你急急燥燥的干什么?”
倾垣忽然又有些吞吞吐吐,“也没什么事……”
西楼静静看着他,不做声。
“我怕被倾思姐姐发现了,溜过来的。”俊俏的倾垣看着她,感到了她眼中的疏离,有些惧意。
见西楼还是没说话,他又说:“我看到娘的新衣裳,娘说是上元灯节进宫穿的。然后我去找倾思姐姐,她说只有成年后才能入宫。比如说你和倾城姐姐。”
他说完了,乖乖闭上嘴。
凌月心里有些憋闷,听这话,说道:“难不成孙少爷是想进宫。”
倾垣点点头,“我跟倾思姐说我也想去,听说里面有很多房子还有漂亮姐姐。她还敲了我一下,让我别烦她。”
西楼看了他一眼,“你要怎么样就说吧。”
倾垣闷了一下,没说话,就在西楼打算起身上楼的时候,才听见一个声音,“我想进宫,西楼姐姐你偷偷带我去好不好?”
罗衣笑了笑,“孙少爷别说傻话,快回去吧。老爷知道又要说你不思长进了。”
她看着沉默的孩子,牵着他的手,打算带他回去。
谁知他突然挣脱出,“西楼姐姐,我没有说傻话,我都想好了。我跟他们说我很困,假装睡觉。你进宫时,有一个随侍随行,我可以扮演你的随侍。好不好好不好,反正就算被发现了爷爷也不回责备你的。”
罗衣笑容僵了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有你这么小的随侍。”
“我看张一就比我高不了多少。”
一个侍女在门口说道:“孙小姐,单儿在外面,说想带孙少爷回去。”
西楼起身,“罗衣,把他送出去吧。”她没有看到那个孩子倔强的脸色,上了楼。
“我真的想进宫……”倾垣还在喃喃着。
上元灯节夜,天公作美,风轻云淡,圆月盈盈生辉。
天色被烟火映得五颜六色,薄薄的云层,淡淡的灰色。皇宫的月明湖上腾升起的烟火,璀璨万分。湖面的倒影也是色彩斑斓,透着神秘而幽深的美丽。
湖边是鼎盛的宴会,贵族女眷们皆是身着华服锦衣。淡红色衣裙的宫女们举着托盘鱼贯来去。舞台上,歌舞升平。
西楼望向远处,看着模糊的明黄色身影,想着那便是大夏的皇帝了。远看着,与当年后楚的皇帝相比,只觉缺了几分帝王的气派。他对着臣下频频举杯,而离他较近的另一人,大约也是身份较高的王孙贵族,一个人自斟自饮,却怡然自得。
她想起了锦宁公主之约,看了一眼身边的孟倾城,孟家长孙女,思虑着如何脱身。
她目下尚不能得罪这位公主,要想为爹爹翻案,必须找到宫里的一切关于后楚的史书,寻出证据。只是夏朝对于史书记载一向较为严格,且一般人难以入内,西楼的目的,若无公主相助,绝无达到的可能。至于结交好了公主,能否成功,也便是后事。
女眷们一般是较为分散的集中,相熟的几个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倾城,一段时间未见,出落得越发标志了。刚才还没见到你,我是想着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两位美人我还未注意。”鹅黄色宫装的女子言笑晏晏。
孟倾城道:“堂姐说笑了。”
“这位莫非就是京城中盛传的才女,孟家二小姐孟西楼。”来人饶有兴致的看着。
西楼淡淡一笑,“不知是不是韩露小姐,西楼听闻过,却是初见芳容。”
韩露是孟诤正房夫人韩氏的哥哥韩尚书的孙女。
她仔细看了看西楼,笑了笑,“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我今日是有了眼福。”
“堂姐,上次说带倾城去流星亭的,可是忘了?”孟倾城突然道。
“哪里敢忘,这不就是带你去!西楼也一同前往,如何?流星亭里观烟火虽稍稍远一些,但最是安静了。”韩露邀约道。
西楼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韩露不再勉强,礼貌一笑后,与孟倾城离去了。
西楼刚想着去锦华宫,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你来晚了,西楼。我以为你会早些来,难道你对我说的一点也不好奇?”
来人身着浅蓝色的宫裙,有些嗔怪的望着她。
“现在也不晚,你要带我去哪里?”西楼含笑道。
锦宁眼睛斜看了看四周,“你跟我来,现在没有什么人会发现我们。我带你去见我师傅,我跟师傅说起过你,可他偏生不信有这样一个女子。我非让他赌输不可。”
除了远处传来的烟火声,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偶尔,会有巡视的侍卫齐齐走过,踩着步伐一致的步子。
草丛的深处,漆黑中,摇曳着两个身影,连带着草堆,时时晃悠着。
“哎呀……”锦宁叫了一声,西楼立刻捂着她的嘴。
幽深的草丛,只看到两双眼睛,一双眼睛很亮,透着不安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另一双眼睛,沉沉的黑色,月光下,深不见底。
听得脚步声走过后,锦宁迫不及待道:“刚才有虫子咬我了。”
西楼看着她,眸子有些无奈,而更深的是一种错杂。她原本以为锦宁是燕国师光明正大的弟子,但是,当锦宁带着她悄悄来到望天楼的时候,她想她似乎失算了。锦宁的心思很浅,也因为太浅,并非是很适合的利用对象。
望天楼在皇宫外围,隔得稍稍有些偏远。
两人安静的打开大门,走了进去。锦宁长长嘘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带个人真够麻烦的,我一个人的时候一下子就溜过去了。西楼,刚才我被虫子咬了,你怎么没事?”锦宁忽又故作哀怨,“你不关心我?”
西楼淡淡扫她一眼,锦宁立刻闭上嘴,她似乎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从那双眼睛里传出来,丝毫不像是一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人。
西楼突然笑了笑,“公主,我们上楼吧。”
“哦……哦,好啊。”锦宁愣愣的走向楼梯,表情有些不自然。
望天楼是燕国师住的地方,也是所谓作法的地方。然而对于前三楼摆得琳琅满目的东西,锦宁只是撇撇嘴,说一句,那都是给别人看的。
到了四楼,还未进门,首先闻到一阵酒气。
锦宁捂着鼻子,“又喝酒,早跟他说了今日要顾惜些颜面的,再这样下去,迟早让人说成是江湖骗子!”
推开了门,“哐啷”几声响,伴随着闷闷的重物落地声。著名的地神仙,大夏的国师,带着酒壶从椅子上跌下来。
一只颇有些皱纹的手,首先扒在椅子上,再是另一只手。本空空的酒壶已经碎了,燕行柯丝毫不顾。红红的脸上,眯着微醺的眼睛,鼻子下的两道八字胡成诡异的角度向上翘起,嘴里还咕噜念叨:“怎么又喝完了,锦宁那丫头还没送酒来……”
西楼突然间知道了为什么锦宁一个小公主能成为他的徒弟。
“师傅!”锦宁大喝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燕行柯突然在凳子上坐好,笑道:“好徒儿,为师的酒送来了?”
锦宁有些歉意的对着西楼一笑,低低道:“我师傅就是这个样子,你别见怪。我真的跟他说过带你来的,他……大概忘记了。”
随后,她拎起裙子,踢踢踏踏的跑了过去。
“师傅,你忘记我说的话了么?”她愤愤的站在燕行柯面前。
燕行柯一笑,有些憨憨的,两道胡子又翘了些,“徒儿不是说,会给师傅带来两壶好酒?”话刚说完,一个酒嗝打了出来。
锦宁龇牙裂齿,“那是说你今天好好生生见一个人,明天就给你带酒!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真是丢我的面子!”
又一个酒嗝。
“见人……恩,好啊……人呢?”继续酒嗝。
西楼不知道此刻应该摆上什么表情,她径自走进,还是带着礼节道:“今日得见国师的……风采,西楼大开眼界。不知国师还有什么专长,让西楼见识一下?”
国师似乎睁开了眼睛,又似乎没有睁开,“锦宁,你的声音怎么变了……你怎么好像在那儿?不是,好像有两个你……”
西楼再看向锦宁,却见她微笑得邪恶,背在后面的双手突然伸出一只,一个装着水的杯子高高举着,然后,从燕行柯的头顶,倒了下去。
锦宁侧头对西楼微笑,“没事儿的,我经常用这种方式给他醒酒。”
西楼没有什么好奇,毕竟是养在深宫的公主,大夏皇帝的亲妹妹。她想起后楚的吟风长公主,儿时的玩伴,比锦宁还要娇蛮。
“锦宁!你又来!”燕行柯大喊了一声。
一根绳子吊着的石头,摇摇晃晃的出现在锦宁的另一只手上。
“师傅啊……我好怕我的手突然松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话未说完时,燕行柯的眼睛已经睁得圆圆的,脸依旧有些红,“不许动!”他的眼睛只盯在那颗石头上,眼珠也随着石头摇晃。
锦宁收起石头,藏在身后,“酒醒了没有?醒了就开工。”
燕行柯突然泄了气,“我这辈子最错误的事情,不是进了皇宫,是收了一个这样的徒弟。”
锦宁笑道:“我可以将这句话当作褒奖。”
他端详着西楼,手微微摸着胡须,“这就是你所言的……异相?有点意思……”
西楼微微笑着,虽有些不满于自己被一个小公主折腾,却是客气道:“那么国师是否能看出,公主说的异相?西楼实在不知,自己如何成了异相,恳请国师解惑。”
燕行柯突然好似换了个人,严肃起来,并道:“可否请姑娘伸出右手?”
锦宁饶有兴致的笑着。
西楼如上次一般,将手伸出。
国师目光顿时如电似,看了她良久,却道:“锦宁,你先出去吧。”
“什么?这是我找来的人,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你你你,高深的就不教我了!枉我给你偷酒喝……枉我还认你作师傅……枉我每次辛辛苦苦来望天楼……”锦宁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骂。
燕国师叹了口气,“锦宁,听师傅一句。”
西楼淡淡道:“公主既然认了师傅,即便是公主,也应听师傅的话。承蒙公主厚爱,带西楼见得国师,西楼感激不尽。可是公主,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
锦宁再次拿出那颗石头,“这个……我把它扔了”
燕行柯有些无奈,“锦宁,不要任性了,为师还不了解你,你不会扔的,你最多几天不会带酒来……不过今日的事情,没有商量。”
锦宁悻悻转过身,走出门去。
门关上后,西楼仍看着那边。
过了一会儿,燕行柯就手在身后拉了一根绳子,“哎哟”的声音,立马从外面传来。
“锦宁,为师难道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哼!”这才听见她踩着急急的步子,跑了下去。
燕行柯复杂的看了一眼西楼,叹了一声,“姑娘,你肯来此,想必也不会怀疑在下吧。”
西楼目光稍有些涣散,突然抬眼,看着燕国师道:“国师有话请讲,西楼洗耳恭听。”
燕行柯脸上的红潮逐渐退去,渐渐有了一个国师的风貌。
“姑娘的事情是自己说,还是在下算给你听?锦宁是我徒儿,有些天赋,却不够用功,也没学多久。她的话虽不可全信,但‘非本相,乃魂异’此句不假。我知道,姑娘并非是这里的人,准确说来姑娘只是一个魂魄,其实按照我们的话来说,是魂戾。”
西楼听得,内心震惊,半晌后,“燕国师乃神人。”
燕行柯哈哈一笑,缕了缕胡须,“过奖,只是些雕虫小技。其实这些倒不觉有何神奇,只是世人皆生活在平凡中,而我辈中人多隐居避世,不理世俗,没有露面。”
“那燕国师,为何要入世?”
“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先皇说起。简单说来,先皇曾与在下为布衣之交,我受过先皇的恩情。其实那不过是江湖之事云云,后来也未有过多接触。先皇病重后,我曾以友人的身份探望过,于是先皇将当今圣上托付于我,念在当年的情分,便应了下来。但那时,尚有要事在身,直至后来,才回京城,于是得以国师一称。”燕行柯娓娓道来,眉间微蹙。
西楼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倒是我们平常人少见多怪了。实不相瞒,我是一个死过的人,可是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婴孩。那时候万念俱灰,不明上苍的旨意,曾一度非常消沉。后来偶然看到史书,方知已是三百年以后,而当年的真相,却早已被掩盖。国师既然看出我的底细,可知缘故?”
燕行柯摇头,“天机岂可处处透露。然,世间万物,有因有果,尚未有无因果之事。姑娘命数奇异,在下相劝,勿要过于自负。故人相逢日,切记懂得一个‘放’字。”
“故人相逢?”西楼神色一凛,“请国师解惑。”
“姑娘是重生之人,我只能说,尚且有故人在此。至于是何人,生于何地,且看缘分。有缘,自会相见。无缘,咫尺天涯。”
“仇人,还是亲人?”
“姑娘真以为我是神么?”燕行柯微笑道。
西楼道:“在世人眼中,与神无异。”
“你也知,那只是世人眼中。论起道行,我不算高,所以恕难相告。”
“那么‘放’字,做何解?”
“既然生在此世,已是此世之人,何必执于前尘往事。虽是故人,亦是今人。且听我一言,万事东流水,回不了头的。”
“那……”
西楼还欲再问,燕行柯连连摆手,“姑娘再问下去,我可招架不了。今日到此吧,日后有事,也可来此一问。不过我所说之言,毕竟不是姑娘所想,姑娘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干涉。”
西楼点头,“多谢国师了,不过国师知道的这些事……”她微笑着带着寒色。
燕行柯笑道,“姑娘不必忧心,我既然让锦宁出去,自不想让她搅入此事。而其他人,更不可能知晓。”
忽然,他又叹了声,“其实锦宁是个好孩子。”
“那自然,国师收徒弟,怎可能单单因为酒?”
他连连摆手,“不要将我想得过于高深,人生在世,酒不可缺啊。若她拿不了酒来,这收徒一事,确是说不准的。”
西楼笑道:“那么,打扰国师了。西楼告辞。”
西楼走出望天楼后,草丛里生闷气的锦宁嘟嘟着嘴看着,她想了想,没有去找她,只身上了楼。站在四楼的门前,既不进去,也不离开。
“徒儿……明天那酒……”燕行柯小心翼翼道。
锦宁微微转过脸,昂着头,“什么?明天有酒?谁说的?”
“那么,看相你已知道皮毛,为师知道你兴致不大,不如我们学点小小的……术法……那个……”
毕竟是小孩子,立刻忘了刚才的郁闷,“你肯教我术法?师傅,明天三壶酒没问题。”
燕行柯立刻眉开眼笑。
锦宁突然觉得自己没骨气,又将嘴一撅,“西楼的事情……”
燕行柯微微一叹,“其实锦宁,为师是为你好。你认为西楼此人如何?”
她沉下心来想了想,“不好说,总觉得,离我很遥远,难以接近。”
燕行柯笑道,“那就不要接近了,不是你和她难以接近,而是你这样的人,不适合接近她。以后,最好少和她有来往。”
锦宁头一次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默着点了头。
西楼回到宴会前,停了停脚步。突然的,想静一静,远远看着那些喧嚣,感觉到了几丝不真实。
“西楼,你跑到哪里去了,半天没看见人影。”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随后是一张同样熟悉的脸。
“四叔,这里女眷多,你既然不喜欢与那些公子哥一起,那就到贵族小姐面前显摆吧,也好为自己的终生幸福打算打算。”西楼冷冷看着那张有些阴笑的脸。
来人叫作孟承昀,是孟诤最小的儿子,虽算西楼的叔叔,实则只大她六岁。孟承昀可以说是孟诤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当朝皇后的同母哥哥,只可惜母亲刘氏早逝,加之一向对子女严格的孟诤对他最是溺爱,性格着实有些怪癖,是孟家最无法无天的人,只是不爱做官这一点,让孟诤很是无措。
“但是很可惜,你四叔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过去,不如你带我前去如何?”
西楼别过脸,“这种事情你可以找孟倾城,我对这里的人不熟悉。”
孟承昀摇了摇头,“那个丫头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若这么说,她怕是要说教我一番了。”
西楼用手撑着头,在石桥的柱子上,望着远处。
“咦?你怎么也在这里?”不过一刻,孟承昀打破沉寂。
西楼回头,见到一个女子走过。穿着素白的衣衫,行在黑夜中,隐约看得脸色有些苍白,如同丛林深处走出的鬼魅。
“人生何处不相逢,公子,又见面了。”那女子听见孟承昀的话后,停下脚步,神色冷冷的看着他们,“原来是私会美人,你的桃花运不错。”
西楼淡淡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和他本是血亲,之间还隔着辈分。这话不能乱说。”
女子冷笑道:“抱歉了。只是在这种地方,难以让人没有遐想。”
孟承昀眉头挑了挑,“在这种地方的,不只我和她吧。”
西楼望了一眼她来时的路,只见灭了灯的望天楼,沉寂在夜幕中。
“先行一步,告辞。”女子说完后,径自走了。
“姑娘止步。”西楼道,“这位姑娘,我四叔对你敬仰已久,至今因此不言婚事,家里人无不为此焦急万分。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也好给四叔一个机会。”
孟承昀神色一变,对着西楼,“你……你说什么?”
女子奇怪看了一眼孟承昀,漠然笑了笑,那笑中竟似有些鄙夷,“承蒙厚爱。”
女子背影走远了时,孟承昀斜瞧着西楼,“不错啊,不认识的也能牵红线。为了我的终生幸福,你也是操碎了心。西楼,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不必言谢,只要你能让我安静会儿,那便感激不尽了。”
孟承昀摇摇头,“到底叔侄一场,我就破例透露一下,你这是个美好的愿望,美好得只能出现在想象中。你要知道孟家个个没趣,我只能找上你了。”
西楼看着他,“我没觉得我有趣。”
“我也没觉得,但是……你让人很感兴趣。让人知道我和京城有名的才女孟西楼关系最好,那我的面子也好看。”
西楼转过脸,她知道他从来不会老实的说出实话。
“你看到那两个人没有?”孟承昀突然指着宴会处,“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尚郡王。”
西楼点点头,不在意的应着。
“你可知尚郡王此人?算了,你不必回答,想来也不知,不过人家知道你。”
西楼微微冷笑,“知道我的人有很多。”
孟承昀摇摇头,“你听说一件事么?大约是在两年前,有人对父亲说起你的才华,对你的音律特别感兴趣。而你的才名实则只是传扬出去,没有真正在外人面前露过。外面的人多少有点疑心,认为即便是有才,也是夸大。于是这个人便想让你出来现身,弹奏一曲,顺便辟谣。”
“我知道此事,后来爷爷没给他面子,说我的孙女又不是歌女,让人一叫就出场,不用辟谣。那个人就是尚郡王?”西楼问。
孟承昀点头,站到西楼身边,也用手支在桥的石柱上,“皇上和尚郡王那两个人也特有意思,总是暗地里对着干,一个讨厌什么,一个就玩什么。一个讨厌箫,一个整天在家里摆弄箫。一个最烦听见凤求凰,一个天天学凤求凰。”
西楼听得颇不在意,只听到“凤求凰”三字,才引起了注意,“凤求凰是古琴曲,怎么单单用箫吹奏?”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我也就是奇怪。这是我看在你的凤求凰最是出色的份上,才勉强告诉你。”
“你说什么?”西楼的眼色顿时如同寒冰,她是弹凤求凰,却从不在人前弹奏。
孟承昀得意的冷笑,“我偷听到的。”
西楼看着他,“孟承昀,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紧张,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告诉别人,你可以放心。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的好奇心,一向有那么点重。”孟承昀认真道。
“我想不只是一点重吧。你有什么企图?”
他叹息道:“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功利,我没你想得那么卑鄙。”
西楼冷声道:“那是自然,你比我想象的,卑鄙多了。”
“怎么样,对那个王爷有没有一点兴趣?琴箫合奏,我很喜欢。”孟承昀对她的话毫不在意。
“多谢关心,不必了。”
他想了想,“西楼,你如此露才,是想做什么?莫非孟家出个皇后还不够?如是这样,你让我失望了。”
西楼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殊无半分笑意,“四叔,你想多了。或者说,你想错了。别问我为什么,你知道我不会说的。你自然也不是傻子,你又在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过后,西楼忽又笑了笑,“不过那个王爷,倒想结识一番,但应该不是现在。”
孟承昀也笑了起来,“这不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