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回扫把星》咸鱼昏昏

5、妖界寻觅（3）

　　若清托腮的手一抖，耳边是碗碟微微碰桌声，侍妖布完菜问是否将帘垂下。

　　逍游挥手示意垂帘，“此番应是接新妖后去飞花殿。”他懒洋洋地说，“你看妖界太子身后轿辇里的女子。”

　　将目光落到积了层白絮的轿辇，绯色帷幔在微风中轻舞鼓荡，滚绣团花的大红裙裾若隐若现。

　　“这帷幔遮得严严实实，怎么看？”若清无奈地望天，“总不能在人家的地盘上念诀召仙风吧，离初那厮可小气的很。”

　　她太熟悉离初这个连声音都像泡在傲慢里的同窗了，在蓬莱学宫时就与他不对付，一闹就闹了几万年。幸亏后来学宫迁至仙界，他因妖仙两界素来关系冷淡没有随之而来，不然以她现在的仙力，面对离初唯有挨揍得份。

　　逍游轻佻地笑出声，掐了桌上的水晶莲苞轻掷到她袖上，“你有只吐纳自然的风兽，为何还要念诀？”

　　她宛如醍醐灌顶，忙从袖中掏出又睡过去的空空。空空是一尾极为罕见的风鱼，与她几乎一个岁数，自小在蓬莱浓郁灵气中长大，灵力格外深厚。

　　它迷离地睨着若清，不知为何扰自己好梦。明了用意后傲然甩尾，一副“刚刚不是还嫌我碍事让在袖里老实呆着么”的样子。

　　眼见轿马快要行过，若清忙急切地哄，才得意地摇着大尾巴伏在窗边。

　　转眼间狂风骤起，打着急旋儿的柳絮铺天盖地。帷幔飒飒飞起如粉蝶振翅，与耀白长发共舞在空中。

　　若清定定望着轿中女子，她看上去年轻好多，凹陷的面颊丰润起来，白皙的脸在大红绣服下泛起桃色。

　　“光看这把长头发，起码得二十万岁。”逍游在一旁啧啧出声，“怎么样，是她吗？”

　　“是。”若清艰涩地答，想起百岁宴上的羞辱与婚约，瞥到左腕的曲绕枯藤。一阵无名火直往上涌，自己简直是蠢蛋，一天到晚可怜这个同情那个，结果谁过得不比自己好？谁又可怜过自己？

　　风兽感应到主人情绪，风势骤增。急砂走石敲得窗棂梆梆作响，尘土卷着白絮刮进室内。

　　离初在马嘶兽鸣中勒住缰绳，一记玄鞭落至因砂石迷眼吼叫的抬轿赤猿身上，抽起一阵翻飞的红色毛发。胖灵兽似乎察觉到异样，甩着红舌朝若清方向蠢蠢欲动，离初见它如此也调转马头。

　　紧握左手盯着他动作，指甲深陷掌心，身体绷得如一支蓄发的利箭。她已准备好随时冲下去将那老妇掳走，即使要和离初战一场。

　　在那双上挑凤眼扫来的前一瞬，杏色窗幔倏地拉下，被遮住眼的空空扭过细长身体，恼怒地看向始作俑者。

　　若清在昏黄中看向对面男子，眼中是未烬的怒火与不解。

　　“别冲动。”逍游将指尖一点蓝火弹入芝形琉璃盏，室内骤然明亮， “我们在妖界不是离初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妖骑。”

　　幽蓝火焰在一层浮絮上灼灼燃烧，浮絮下的碧色团子在汤水中起起伏伏。

　　“她大婚后便会和妖王隐世，”若清呆望着嘶嘶作响的燃絮，“而婚期就是明日。”

　　逍游的眼睛被映成幽幽蓝色：“不错，所以我们要夜潜飞花殿。”

　　“怎么这么破旧？”若清拂掉发上掺着白絮的蛛网，轻声问道，“不是修缮了吗？”还没拂干净，经过棵老树时又蒙了一手，黏在皮肤上酥酥发痒。

　　“修得只是飞花殿和出门那段路。”逍游掐着兰花指在鼻前扇，拧眉对浮尘飘絮混杂的空气表示不满，“这边儿空了几十万年，当然破旧。”

　　若清忍无可忍，“你那样能扇走什么？正常一些好不好？”

　　逍游捏着嗓子哼一声放下了兰花指。此番前来他化成了个细腰女子，与若清一起扮成侍者模样。以他俩修为只可变貌，讲话依然是原身音色。逍游对自己的口技以及扮相十分自信，不是捏嗓子翘兰花指就是扭腰顶胯，不男不女不阴不阳，若清直想自戳双目。

　　“你俩干什么呢？”身后一声喝吓得她俩险些跳起。

　　五六个提灯的侍女停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探询打量她俩，绣屏灯在白絮飞舞的夜色中昏昏亮着。打头一个穿绿裙挽高髻的道：“你们在这作什么？”

　　“我们找不到路了。”她担心逍游出声，便抢先答道，面上是不好意思的羞惭。

　　绿裙女语气和缓不少：“新来的吧？这里确实有点绕。”指指后面，“先跟着我们吧。”

　　连忙拉着逍游跟上，没想到他正常不少，收起了那副令人起粟的模样。

　　“你们是被从哪儿被调来这处的？”绿裙女迈着外八步踱过来，灯火照亮脚下被泥污白絮覆盖大半的碎裂石砖。

　　她含含糊糊道：“司乐那里。”话风一转，“唉，我可害怕这趟差事出岔子了，幸亏姐姐心好。”暗瞥一眼身旁，逍游变得清秀阴柔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几缕碎白落在墨色双螺髻上。

　　“可不是么。”一旁的青衣侍女凑过来，轻声插话道，“妖王待新妖后跟宝贝一样，太子看得也紧张，干什么都战战兢兢的。”

　　绿裙女意味深长地笑，“太子自然要紧张。”灯火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地上身影扭曲如怪兽，“估计新妖王第一条讣告便是禁言妄议。”话罢朝若清俏皮地挤眼，拽出三条可夹蚊虫的鱼尾纹。

　　勉强笑了笑算作回应，离初当年之所以在蓬莱学宫，只因将私下议论他父母的都揍了。妖界本就自由开放，两位事主又不在乎，根本堵不完这悠悠之口。生母第六次大婚的时候，离初在妖界民怨已深，上书请愿接踵而至，随后他便被送去学宫寄养了几万年。

　　“禁言？那对你来说可真糟，是不是？”一个冰冷的声音乍然在背后响起。

　　仓惶转头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离初就站在眼前，绛紫长袍在漫天鹅毛絮中伏动，上挑凤眼中寒意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