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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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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忘却你的脸。
透过镜片看到的天空,像是被镜框切碎一般,分成无数份。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看不清。亦无法看清。真相就是这样被掩埋,对方透过镜子看你的眼睛就无法看清眼神里蕴含的是什么。这于休源末世是好的。因着她的心事全都隐秘于眼睛之内。鼻梁上多了一副重物自然是不习惯的,心血来潮向蓝染大人要了眼镜戴着玩玩之后还被对方笑说,“看起来很斯文。”
怎么个斯文法呢。
“嗯,”想想,“脸上的表情丰富了一些。”
淡然的把眼镜摘下来还给他,问,“你刚才说,绯真病危?”
“嗯。”
“哦。”
寂静之后,男子问,“你不去看看?”
手提起笔,坐在椅子上,“我才不要看见她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样子。”接着又说,“所以我写信给她就好了。”
“写的什么呢?”
不说话,房间里有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声响,沙沙作响。
——我并不喜欢樱,所以,等你病好之后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种柳吧。
看着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发觉少些什么,又添上一句。
——蓝染大人说,我戴眼镜的样子很斯文,病好后我会让你看看的。
‘病好后’。
后来想,绯真的这场病是从她第一次与她遇见时就已经在身体里根深蒂固,她大概知道总有一天自己将会离开人世,因着朽木白哉的灵压并非简单人承受得了。加上朽木这个家族强加于她的压力,为着这些一直辛劳,寿命会减少那是当然。只是休源末世没想到,她会那么早就离开。更令自己没想到的是,她竟会如此爱他,这样的事情是肯定明白。却不害怕。
——绯真,告诉我,你有多么爱他。
你和你心爱的人站在一起,就不会觉得害怕。
休源末世觉得,善良的人,一定也是懦弱的,但绯真是个例外。她亦同样的爱哭,但她比末世坚强。
将纸折叠好,站起来,听见蓝染说,“是要去六番队送信的吗?”没等她回答,递给末世一份文件,“那么顺便把这个拿去给朽木队长吧。”
免费当了跑腿。
看见朽木白哉的时候隐约察觉此人削瘦很多,身体上和心灵上,都为着这些事而疲劳。
走过去,先把文件递给他,“蓝染大人说给你的。”
“放在那。”眼睛撇撇旁边的桌子。
毫不客气地丢过去,不顾文件和桌子触碰时发出的巨大声响以及旁人的目光,抽出自己的信件伸手递给男子,“这个给绯真。”
见接过去顺便看了,皱着眉头说,“又不是给你的你凭什么看啊。”
对方面目表情地说,“你的字就不能写得漂亮点吗——”又说,“像小孩子的字迹。”
嘴角垮下来,“我愿意写已经很好了。”
脚跨出门的时候听见男子的声音,“你不能去看她吗。”
没有犹豫地回答,“不能。”
——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的样子。
这女子本身就瘦弱,大风一吹恐怕自己的身子亦会被吹起来。我不要看。不看你用悲哀的目光看着我。这让我感觉到随时随地都会失去你一样。虽然我明白这样的话显得我很矫情但是如果你亦明白那再好不过。如果你不明白,那算我错。
第三天早晨,遇见朽木白哉。
大概亦不能算是遇,因着自己一整夜都在六番队的门口等待那人的出现。
休源末世不要脸地对他说,“可以给我一张绯真的照片吗?我现在才发现我已经不记得她的脸了。”
——死亡。
昨天下午的时候,蓝染大人说,“绯真已经病逝。”
平静得与己无关的回答,“哦。”
那事实就与己无关。
以为自己能够接受她的死亡。可想起来,与那女子见面是在两年前。那时是为着何事去到她那已经忘却。亦不记得那女子最后对她说的话是什么。她把她的一切都忘却了。
起身,不小心被桌脚绊倒,就这么缓缓地,坠落下去。
重物落地的声音。
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走过去扶起她,手拍拍女生脸上的尘土。
休源末世不顾身上的疼痛,抓住男子的手腕,脸凑近说,“我发现我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她的脸吗?”
——……
阴暗狭窄的房子,在角落里闻到墙壁上石灰的味道。感觉自己是盲的。一切都是黑暗。在这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变得敏感起来。秋夏之交,听见鸟扑腾翅膀寂寞地飞翔。从那时起,她就发觉自己病了。耳边总是徘徊着声音。就好像是一个人呆在这房子,却似乎听见有人在里面走动的声音。抬头看时,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黑的。
她想绯真。很想很想。然,亦不起对方的容颜,想念亦变得苍白。不知对方是否已经看过信,她记得休源末世不喜欢樱喜欢柳么,还没有给她看自己戴着眼镜表情丰富的样子,绯真是否有遗憾。还没有……
似乎有很多的事要对她说。又似什么都无。人去楼空。这种想念对于死者是无能为力。生前不珍惜。是待失去后才一一回想起关于对方的一点一滴。这是人的通病。末世不想找任何的理由为自己辩解,她已经疲惫不堪。在死亡面前,自己总是无可奈何。
——我想不起你的样子。
深夜的温度下降。穿着单薄的衣服来到六番队的门口。只有几个队员在巡逻而已,看到她还吓了一跳。但见女生眼睛空洞精神恍惚的表情亦没有多言,只是给她让道。
坐在门前,在心里描绘出绯真的模样。眉眼鼻口。又感觉完全不对,相貌不对感觉不对。终是在疲乏之中昏睡过去。
晨曦时候是被鸟叫声吵醒。仍是睡眼惺忪,末世站起来,蹲睡一夜的姿势令腿有点微微的麻痹。用手揉揉,眼睛环绕四周,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末世抬头,看见自己想要见的那个人。走过去对他说,“可以给我一张绯真的照片吗?我现在才发现我已经不记得她的脸了。”
若她未说后半句话,朽木白哉大概是会给的。然他听见她后面的话,脸上渐渐填塞上阴云。脑中浮现的画面是绯真看见休源末世的信时苍白无力勉强的笑容,“我要快点好起来,这样才可以和末世一起去种柳,我……我也很想看她戴眼镜的样子。我……”
——我想见她。
本想在绯真临终之前不给她遗憾五花大绑也要拖着休源末世过来,却被绯真的一声咳嗽制止,“算了吧,她是不想看见我这么虚弱的样子。”
心里全是疼痛,他说,“不要再为她辩解了。”
“白哉大人,你知道吗,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她是我的妹妹。”
——你知道的,‘以为’这个词不管怎么看它都表示着一个否定。
“为什么……”声音是隐忍的愤怒,“为什么你不去看她?!”
丧妻之痛。是她无法体会亦或者是她不可能体会。不管朽木白哉多么责怪她,末世也不会反抗,她知道这个男子比自己更痛。
“我不想自己是以‘妹妹’的身份去看望她。”
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对方理所当然的不接受,走进房间并且上锁。
——我感觉疼痛,但不伤心。
因着我明白,绯真的灵魂寄予在她的妹妹身上,她们之间必然有着一些共通点,不论长相或是性格。即便是一点也好,亦足够自己去缅怀她。绯真的灵魂,在她的妹妹上得到了永生。现在的自己向朽木白哉索要照片,只是想要在内心描画出绯真的大致轮廓,这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得到一点比苍白更有力的想念。才不使自己如此灰心丧气。
她对着门冷静地说,“如果你认为她死了,那么错的人是你朽木白哉才对。”
转身行走。
听见开门声。咯吱一声。
心中有丝丝的窃喜,她知道自己将会如愿以偿。
“……”温柔如水的笑容,脸庞的轮廓并非很清晰,浓墨般漆黑的发,眼睛很亮,末世翻来覆去地看,举高照片对着蓝染说,“这谁啊?”
头也不抬,“绯真。”
“你连照片都没有看哎!”
“不用看,”感觉到对方话中的笑意,“你已经问我第五次。”
确实是察觉不到这个人像绯真。然,她就是绯真。休源末世未见她已两年。她开始缓慢地搜索自己的记忆,看着这张脸,突然记起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那是远离了很久的光景,瞬间被记起来,难免会感觉虚幻,在让自己消化完这些东西之后,可她完全不能确定这究竟是否为绯真,记忆里的她和现实中的绯真有什么不一样,又有什么一样。她不能确定绯真是否已经改变,就似自己一样,会不会亦改变,然,不论如何,她依旧是绯真。她说,“嗯,她是绯真。”
“……”
根本就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等待就好。她知道,将来有一天,她一定会再次见到绯真。这是一种信仰,无需缘由,亦不说结果。
却又是想起自己的身份。便从那时决定,即使遇见绯真,也不要再去搭理她。隔绝一切,放弃一切。会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分划的清清楚楚,不做任何的依恋。才能让自己坦坦荡荡毅然决然地离开。所以,绯真一定会很幸福,她的笑容会和当她与朽木白哉站在一起时的一样幸福。
——你忘了告诉我有多么爱他。
因着我找不到你,所以我告诉自己。
你很爱很爱他。
爱至为他抛弃性命亦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