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垣晓斐

8、沙场

　　彩薇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高远、这样深邃的蓝，还有那样清晰的云，丝丝缕缕似乎都直印进了她的心里。巨大的隔壁茫茫苍苍，绵延无际。再过三天的路程，就可以到达那片乐土了。而这支军队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进行过战斗。

　　他们浩浩荡荡地前进着，彩薇觉得自己就像只小鸟，而这只队伍，就是她移动的大树。她喜欢这样，她觉得这就是气势。

　　筱夜城。

　　城东十里扎营。玄翼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了应门外的一块断崖上。从这里，可以遥遥望见克鲁布的都城。他们坐在断崖的边上，她的腿就在崖边轻轻地摆动。“彩薇，”他说，“你看，那就是克鲁布。”看到她向着他笑，他又说：“明天，我们就去攻城。”“然后，找到你的尾巴。”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希望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忽然他神经质似的转过头望着她，问：“彩薇，等到一切都结束，跟我走吧？”随后却又埋低了头，喏喏地嘀咕着些话。彩薇看到这样的他，就会心痛，明明是那么艳丽的一个人啊……她不知有个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微微地叹气。

　　黎明，残破的乱云交织在朝阳以前，克鲁布的城下一片焦土，旌旗乱展，箭矢如梭。喊杀声、惊呼声连成一片，满地皆是残肢断臂、折戟破盾。那些挣扎着的、逃亡着的人们，没有注意到那浓浓的烟火中隐蔽下的、明丽的少帅，他正在将身畔那些刚刚离了躯体的幽魂牵引到自己的身旁、将他们吸入身体。他在那些打斗的、逃跑的人中间砍杀着，把身畔的亡魂和战地的戾气统统吸收殆尽。而这一切，没人知道，除了彩薇，她此时正隐身于空中寻找着她的尾巴。

　　此战终以玄翼的压倒性胜利告终。“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玄翼。”彩薇轻轻地说，看着他愈发艳丽的面容。“没关系，终会找到的。实在没有，不是还有常骊么。”想到那一片安静的闲逸的云，她不想因她而让那星河陨灭。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破城的第二日，玄翼下令屠城。

　　彩薇依旧隐于空中，看着脚下的灵魂一个一个被玄翼吸纳，看着常骊悲痛地手起刀落。当他们相视而过时，彩薇看到了常骊眼中的悲和怨，以及玄翼眼中的不屑和冷酷。但是他们之间始终没有发生什么。

　　傍晚时分，常骊来找玄翼，但是玄翼不在。他看到了灯下的彩薇。有种深深的绝望在她胸膛中炸了开来。她不该在这里的。他想。像玄翼那样暴虐的脾气，她受了多少委屈啊。跟着那样一个人，虽然有赫赫功名，堂堂仪表，彩薇啊彩薇，你又该怎样忍受他那样的性格呢？那么强硬残忍的性格！

　　一霎时，他真的想冲过去抱住她，问她过得好不好，问她有没有受委屈，甚至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远走他乡。但是他没有。他怕他做不到。

　　彩薇却看见了他闪烁的眼神，看见了他没有说出的对白。她只是沉默着，淡淡的笑。“玄翼他还没回来呢。”她说。你帮不了我的，我不忍杀你。这句她却没说。

　　半夜时分，玄翼回来了。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到熟睡的彩薇榻前，看着她的睡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背后尚未隐去的双翼上的血亦是默默地滴落。最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抬手抹去地上的血渍，走出了帐篷。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克鲁布似乎又恢复了生机。市场恢复了叫卖，房子里也开始有人进进出出。当然是清一色的男子。用玄翼的话说，他在这里扎营了。

　　彩薇却知道，这是他给她的礼物，让她能在飞升之前过一过她向往的、快乐的凡间生活。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飞升，但是他总是把她的事情记在心上的。而且，总是能办到的马上就办，好像是慢了就来不及似的。

　　彩薇也总是笑他，当着他或者没有当着他的面，她笑他像个小孩似的任性。

　　破城后的第三个月末的一天，玄翼出去后再没有回来。三天后，彩薇看到了中军帐前落着一支黑色的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