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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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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第一天,气温25度。其实也还好,就是太阳很大,戴上军训的帽子都还能被晃得睁不开眼睛。
各个学院之间的方队隔着一小段距离。指挥台上总教官吹哨,让大家休息时,我们方队的正前方传来一阵骚动,起初还以为是像每次教官说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会很躁动,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突然看到一个穿着教官服的背着一个男生从我们前方往操场入口的医疗点跑过去。
我盯着看了几秒,一秒反应过来那个背影是尚铭阁的。为了军训,我昨天刚和他去了学校附近的理发店剪了头发,虽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但脱掉了帽子,很容易认出来。
我顿时就慌了,突然站起来往那边跑去。
希望是我看错了,那个人不是尚铭阁。
如果真的是尚铭阁的话,那千万不能有事。
同一个方队的,也跟着教官跑过来了,在临时搭的棚里围坐一团,我挤进去一看,尚铭阁很急促地在呼吸,和那次在葡萄沟的症状一样。
我刚想冲进去,医务人员就把棚外的帘子拉上了,教官把跟着跑过来的几个男生遣散回去,一个人在医疗棚外等着。我在帘子外焦急地往里面看着,来回小踱步,旁边的教官突然和我说话,“里面那个同学是你朋友?”
我愣了一下,“是的,请问教官,他刚刚是怎么了?”
也许教官也很懵,他也不知道尚铭阁是怎么了。他顿了一下才说,“应该是太累了。”
“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家里人不知道吗?怎么还让他来参加军训呢?”
我完全懵了,这么严重的病?
我茫然地问道,“教官,什么严重的病啊?”
虽然才说两三句话,但看得出教官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可能觉得我和尚铭阁就只是普通的朋友同学关系,不知道尚铭阁得了什么病。
“肺衰竭,他还提了申请的,辅导员也已通过了,但他还是穿上军训服来操场了。我都是刚和他辅导员打电话了才知道的。”
脑袋里一团糟,我只听到了前三个字,肺衰竭。纵使我了解的医学知识不多,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个病,但是肺啊,那么重要的器官。啊,对,肺还是用来呼吸的。
呼吸……上次在葡萄沟尚铭阁也是大喘气,呼吸急促不稳,原来这是肺衰竭啊。
可是他明明去检查了,他说没什么事啊。
是医院里没查出来吗?还是……还是尚铭阁骗了我。
我想了很多,开口时声音有一点沙哑,“教官,那么严重的病,这里的医疗设备够吗?他会有事吗?”我看着这个不算小的医疗站点说,除却拉着帘子的这一间,旁边的遮凉棚下也还站着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
教官看我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安慰道,“会没事儿的,你们学校还是注意这方面的,这里的医疗设备那些都比较全。”
我点点头,那就好。教官又问,“同学,你要不去那边椅子上坐坐?”我摇摇头,“教官,没事儿的,不用。”说完我又开始眼神毫无聚焦地盯着拉上的帘子看。
又过了几分钟,但对我来说好像过了一个小时。帘子才被掀开,尚铭阁看着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手背插着针头,在输液。
他闭着眼睛,很有节奏地在吸气呼气。
教官在一旁和医生说话,我走过去,脚步有点急促,尚铭阁睁开眼睛看见是我,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和慌张,随后又很快恢复过来,嘴角还牵强地扯出一点笑意。
我死机的大脑好像这时候才恢复过来,[肺衰竭,提了申请不用参加军训的,辅导员也同意了。]教官的话在我脑海边响起。
原来不是医院没检查出来,是他没告诉我。
尚铭阁输着液靠在床头,“你怎么过来了?这秋老虎也太虎了,我今天又中暑了。”
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呢?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一点不舒服,一直弯着腰低着头,我就蹲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一直轻拍着后背,好像这样会让他好受一点。
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想表现得太脆弱,偏着头眨了几下眼睛,缓过来之后才转过身。
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和教官进来了,他从旁边的热水壶里接了一杯热水让尚铭阁喝下去。
教官说,“你叫尚铭阁是吧?你先在这里输液,我回去叫一个我们方队的来陪着你。”
我说,“教官,不用了,我在这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是哪个方队的,我回去跟你们教官请个假。”
棚里又只有我和尚铭阁两个人了,他就算很不舒服,也要逗我开心。
还有气无力地笑着说,“军训第一天,我们俩就偷懒。”
我没理会他这句话,握紧他没输液的左手,声音颤抖着问,“肺衰竭?”
他突然一下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惊慌有吃惊还有痛苦。我蹲在他面前,握着他手掌的那只手也止不住的颤抖,直视着他。
他怔了几秒,嘴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我很轻松地说,“不是啊,就是中暑,今天太热了。”
我很想骂他几句,打他几下。但一想到他刚才呼吸很困难的样子,就心疼得不得了。
我低着头,眼泪直接掉到了浅绿色的军训裤上,很快晕染成小小一片,带着鼻音说,“骗人。”
又吸了一下鼻子,“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尚铭阁缓慢抽出我握着他的那只手,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几张纸,擦掉了我的眼泪,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我说,“不是骗你,只是我自己都还没接受,不忍心再让你来承受。”
我的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涌出来,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我说,“你怎么这么傻,明明都病了还来参加什么军训。”
尚铭阁自嘲地说着,“我想让我自己正常一点,努力地去忘记这个事情,我经常潜意识里自我催眠,我们和老罗吃完饭的第二天,我没有去过医院,那天我还是在星辰大海上课,没有什么所谓的肺衰竭。”
我小声地抽泣着听着尚铭阁讲,没有再蹲在地下,我挪了一个椅子过来坐在他的旁边。继续听着他说,“可是我的身体和我作对,他没有和我的大脑达成一致,还是又出现了上次那种情况。”
我很懂他,一直点头。
肺衰竭听起来很吓人,可是刚才尚铭阁提到了做手术,如果有合适的肺源,移植成功了,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健康地活下去呢。
我不敢问他,现在的他才是承受得最多的那一个。
尚铭阁输液快结束了,他们班的辅导员和教官正在和医务人员交流,军训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简单的站军姿也不行。
必须尽快住院治疗。
快到下午时,我去了学院办公室,找辅导员批了几天假,看我眼睛红得不成样子,我断断续续地说了大概的来龙去脉,只说我的高中同桌生病住院了,他父母出差去了,我想去医院照顾他。她考虑了一会儿,准了我的假。
医务人员是Z市第二人民医院的,我和尚铭阁跟着他们的车到了医院。
尚铭阁的爸妈在外省出差,知道过后连夜赶了飞机回来。在去医院的车上,我的情绪还是非常低落。尚铭阁说,“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找到肺源就好了。”
我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所以你为什么要瞒着家里瞒着任何人甚至瞒着我呢?”
他说,“觉得不严重啊,不想让你们担心。”
我又被他的话刺激到了,语气有一点冲动地说“都申请不用军训了还不严重吗?”
这时候的他又笑了起来,摸我的头,“不要难过了。”
明明在学校的医疗点时,还在说自己不能接受,试图自我催眠忘记这个事情,现在却又说不严重,不想让我们担心的话。
我不忍心戳穿他,就算他现在是笑着的,和刚刚在学校时的状态比起来好了很多,但我还是很生气,生我自己的气 。
那天尚铭阁从医院回来,偷偷溜进教室听我上课时,脸上的笑容是有一点悲伤的;开学这几天,他总会时不时地看着某一个地方看呆,我们寝室里的生活用品几乎是同款;他也比以前更黏我了,比以前更会逗我开心了。
可是我为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我陷入了和尚铭阁上同一个大学的喜悦当中,没有感受到这些细节,没有发现尚铭阁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变化。
啊,好想哭啊。
但我不能哭了,不能再影响尚铭阁了。我不想再问尚铭阁从医院回来那天开始的种种心理过程和变化。那应该是在他的伤疤撒盐,会露出他的脆弱,会击败他吧。
我们到医院时,兰霖姐的爸妈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从进医院到办各种手续再到住进病房,都是叔叔阿姨在操心。我只能牵着尚铭阁,做一些小事。
整个过程迅速却又煎熬,当尚铭阁换上了医院的病号服,躺在床上时,我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尚铭阁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