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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亡命之徒 ...

  •   "自由与生活之中的你,是第三样我想要的。"

      1st

      雷狮睁开眼的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吊灯的光是他讨厌的暖色调,昏黄得像是几个世纪前的古物。

      纵使一向是厌恶哲学的他也不由得开始思考那著名的人生三问中的后两个: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他记忆的最后,只有漆黑的小巷和天旋地转的怪异感觉。

      他习惯性地去摸腰间,抓了个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笑咪咪的小马挂坠,正挂在他身上这套彩虹小马睡衣的腰部。真丑。看清了自己穿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的雷狮腹诽。

      我该不会是被他们抓住了吧?不象啊。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套幼稚俗气到他简直无法忍受的睡衣,愈发怀疑自己是被什么变态基佬囚禁了。

      要真是这样,我就和他同归于尽。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这样想着。

      几乎同时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脑内剧场。富有节奏感的咚咚声中还夹杂着另一个听起来就很欠揍的人声:"先生,我进来了哟?"

      不妙,很是不妙。这个房间很小,还没什么家具,几乎没有藏身之地。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应该躲在门后。他反手将枕头赛进被窝,一个翻身下了床,在把手转动声响起的同时闪进了门后的那点空间。

      旋即,木门被轻轻推了过来。一片细密的阴影将他包裹在内。他听见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就像是怕惊扰床上的某个并不存在的人的美梦。

      雷狮的大脑下意识地判断:这个人还不赖。

      脚步声停下,房间安静了几秒钟。他想,现在一定有一只手ー可能粗糙也可能白嫩—正小心翼翼地伸向被单。

      于是"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或者说摔上,而他的双手已经扼上那个人的喉间。冰凉的指尖触到隆起的、有些温度的喉结,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之感。

      "你是什么人?"

      他这才有幸见到这个将他从黑暗中捡来的男人。一头乱无章法的淡棕色杂毛,一身简单到极致的白衬衣黑长裤,以及,

      一对清亮明净到不可方物的蓝绿色眼瞳。

      是的,眼瞳。指甲重重划过温热的颈部皮肉,那男人以一招算不上标准的体术转过了身,几乎是同一瞬,他的颈部大动脉处抵上一个冰凉的玩意儿,不用看都知道是刀尖。

      "这句话,应该由在下来问。"

      还真的乖乖放下刀的那双手,既不粗糙冷硬,也不白净细软,但是,应该会很暖和。

      2nd

      于是他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悲惨经历跟这个名叫安迷修的男人说了一遍。说出这个是需要冒险精神的,而这恰好是雷狮最不缺的东西。雷狮也说不太清楚,大概是从安迷修毫不犹豫地放下刀起,或是从他轻到快没动静的脚步声起,又或是从看到他眼里那捧蓝绿色的光的一刻起,雷狮决定相信他。

      包括他怎么拒绝前任黑手党、他的父亲的传位命令,包括他那总以为自己很不得了的傻、逼哥哥,也包括他昨天是怎么被成功爬上首领位置的家伙和公、安一起追杀最后累倒在了黑暗的小巷里。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一些符合实际的虚构,不过雷狮对自己这小说男主一般的悲情角色设定很是满意。这下一定能让这个随便捡陌生人回家的滥好人再继续照顾我吧。雷狮这样想着,就听见对面的家伙来了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

      “就这事儿?”

      什么叫“就这事儿”?听见这么不温不火一句话的雷狮差点就直接把这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掀安迷修脸上了。

      “虽然在下并不清楚你们家里的具体情况,但人家毕竟是你哥,你道个歉不就完了吗?”

      “你懂个屁!这是道不道歉的问题吗?他根本就没想过和我和解!”如果不是人家刀还在手上,他可能就会直接扑过去了。

      “他只是想让你臣服于他,你假装认个错就有这么难吗?”安迷修显然也跟他较起了劲儿,他脊背猛地挺直,瞳孔缩成了一颗绿色的小糖球。“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远离他就能获得自由?你有想过你该怎么活下去吗自由不能当饭吃,你需要钱,需要工作,需要一张□□租房住,,甚至需要一张不需要实名认证的电话卡,这些你都想过吗?”

      “你真觉得自己能逃一辈子?你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可能明天就会结束的自由吗?”

      一声惊雷。

      且不说工作、住房,他连电话卡要实名认证都不清楚。他之前离这些柴米油盐太远,实在是没机会也没兴趣了解这些琐事。可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正是这些鸡毛蒜皮,而非自由,远方,或星辰。

      安迷修这盆冷水算是泼对了地方,现实的冷酷冻得雷狮半天说不出个字。

      震惊归震惊,他还是没失去基本的思考能力。他自己是因为由少爷沦为逃犯才必须得思考这些问题,安迷修又是基于怎样的过往才说出这样一番一听就很有经验的话呢?

      这个傻子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安迷修我问你,你把我捡过来的时候,我的衣服和兜里的东西呢?”

      他问这么个突兀的问题,安迷修也不奇怪,“衣服我洗好了给你晾着的,你兜里还有个钱包我去拿给你。我跟你说啊,就这点钱绝对撑不了多久……”

      “没了?”

      “没了。”安迷修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坚定与诚恳,不容置疑。

      3rd

      那之后,雷狮在安迷修这个小得不像话的房里占尽便宜,好不快活。

      安迷修每天很悠闲,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廉价的工作。

      他不在家的时候,雷狮到处开柜撬锁不亦乐乎。安迷修的睡衣、洗脸帕上都印着彩色小马,日记本封面上也是小马。雷狮抱着极大的兴趣看完了他的日记,结果里面只有安迷修每天对他那什么骑士道的新解析新感悟,简直像一个中二少年的摘抄本。不不不,那个东西本来就是的。

      安迷修在家的时候总是缠着雷狮讲黑手党的故事,雷狮被惹得不耐烦了,随便编一个又臭又长的故事就开始讲。一般都是到最后他自己都困了,安迷修还是一个劲地催他。然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雷狮踢掉了被子,安迷修霸占了枕头。

      虽然象征性地推让了一下唯一的这张床,但慢慢慢慢两个人就睡到了一起。他不止一次半夜被安迷修的梦话吵醒,每次的内容都不一样,很丰富,主题则是恒定不变的骑士道。还算有趣。雷狮这样评价。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生气的,可是半夜被迫无法入眠的他看着安迷修睡着了还念着他那“我发誓,将永远……”的样子,莫名的就气不起来了。

      他只对安迷修做的一件事情很生气。

      安迷修偷走了他的枪。在他把他捡回来的时候。

      他不是没有试探过安迷修,可是这个每天发誓将永远诚实的人撒个慌连心跳都不跳快一点,搞得他有最初还真的相信了。

      直到他在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找到了自己一直别在腰间的枪。

      从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在计划逃跑的路线了。可是他总想着时间还长,把安迷修东西翻完再说,想着再多了解一下这个傻逼,到现在连摄像头分布都还不清楚。

      等到真的翻完,又不想走了。他总觉得安迷修身上绕着层迷,一个明丽和晦暗交织的故事。一个一边说着“自由不能当饭吃”,一边将单纯的骑士道付诸实践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不管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公、安、黑手党工作经历还是别的什么,一定会很有趣。

      他终于下定决心研究地图上没有的小巷的那天,安迷修突然约他出去吃饭。

      “最近这片区域还没有对你的通缉,追你的人应该没想到这里,总让你呆在家里也不好玩,不然今天我带你出去吃好的?”

      雷狮下意识地答应了。第一反应是,总算是开始收网了吗?

      第二反应是,今晚的事,一定会很有趣。

      4th

      公安来的时候,雷狮正在解决最后一串烤羊肉。他转过去问根本没吃什么的安迷修要不要来一口,恰好瞟到一辆车驶来。

      他用余光小心注意着,过了许久,下来两个人,也点了烤串,隔他们一个桌,用拙劣的手法一边吃一边偷偷地观察他俩。

      黑手党里可没有这样的人才。这是小区域的公、安吧。平时都干什么去了?也难怪,这种小地方想必还从来没遇到过像本大爷这样的重量级逃犯吧。

      看来今晚要认真对付的就只有一个安迷修啊。

      他用眼神示意安迷修看那四人,正打算开口问:“那就是你搬来的救兵吗”,嘴张到一半,安迷修倏地拉起他的手,声音还刻意压低了,有点哑:“走。”

      雷狮有点搞不清情况,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往前拉。他想,安迷修这傻子不是和他们一伙的?难道这家伙是黑手党?

      那四个人也注意到他们的反常,朝小车的方向做了个手势,也站起来朝着这方走,走前还不忘拿上烤串。

      安迷修领着他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绕来绕去,后面那四个人还是像影子一样黏着他们不放。拐到一个小岔口,安迷修猛地一拉,他俩便隐在黑暗之中之中。

      这是一个死胡同,他俩就蹲在一堆废纸箱后,从有路灯的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大概五个人,正好是小汽车的荷载人数。而在黑暗的他们这边,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久到安迷修手心出的汗都干透了,那大到唯恐别人听不到的脚步声才最终停下。雷狮第二次想开口,又第二次被安迷修打断。他说,

      “对不起雷狮,他们是来找在下的。”

      那一刻他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东西竟不是震惊,不是质疑,而是如释重负。他当然有想过如果会被安迷修亲手送进监狱或是黑手党监禁室会怎样,该怎样,得出的结果是,要不然就先杀了安迷修,要不然就自己去死。

      “真的很对不起,他们不是什么公、安、黑手党,他们大概就是一群小混混。如果有吓到你,是我的错。”

      黑暗下雷狮甚至看不清安迷修的脸,只看得见被月色映出的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有首诗是怎么说的来着?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安迷修还想说些什么,雷狮倏然挺直了身子,堵住了他的嘴。

      是软的,甚至还有点甜。

      他睁开眼,在黑暗下都能想象到安迷修白净的脸变成火烧云的全过程。

      他放开,听见不到一分米的地方,安迷修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要吗?”

      雷狮闭上眼睛等待着,接着就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第二个吻。

      他想听这个人的故事。他想要这个人。

      5th

      在那个蜷在冷湿墙角的夜晚,雷狮总算是听到了他想要的故事。

      他已经困得快睡着了,可是安迷修那没有半点起伏的平静的声音撑起了他的神志。

      说起来不是个太曲折的故事,一个少年,一个从小跟着守旧师傅过清苦日子的爱做骑士梦的少年,在某一天因为师傅得罪了有钱有势的烂人,失去了所有。

      而他甚至连怎么得罪的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逃,因为不论他到哪里,总会有人,或是侦探,或是公安,或者甚至是小混混,打着“正义”的旗号不锲地追。因为那人有名望,有权利,所以向着他的那方便是正义。

      安迷修本来早就可以去死的,可他靠着那一个找到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师傅的信念,死死撑到了今天。

      他讲完故事,低下头来看着半个身子快倒下了的雷狮,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雷狮?”

      雷狮抬起头看着他,就是这个人,这个傻逼,一边拼命躲避着世人所谓正义的穷追不舍,一边在自己没有一件多余家具的出租屋里守着自己的正义。这个人可以被逼到干出偷这种事,也可以捡回一个蹭吃蹭喝的麻烦。

      小巷里真的很黑。雷狮看不见安迷修那双蓝绿色的眼睛,但是他想象得出那双眼里的星辰。他曾经以为只有白色才能孕育出那眼里的光,没想到潮湿的阴郁的社会死角也可以。

      雷狮有些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那天,不是问我有没有勇气享受可能明天就没了的自由吗?现在我回答你,”

      “我很确定,有。”

      “我们一起逃啊,安大骑士。你找你的师傅,我找我的自由,不挺好的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突然一下就精神了许多,身体自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安迷修那张因为困而显得有些温和与茫然的脸。

      “来啊。”

      他伸出手。

      “反正我们都是亡命之徒。”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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