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柠》紫夜晓晓

10、回忆

　　“怎么不睡一会儿？”林柠轻轻地推开房门，看到伫立在书桌前的倪安诺，微微怔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男子回过头，看见她在白裙外面套上了一件格子围裙，一副标准的厨娘打扮。记忆中的少女仿佛乘着时光机，与眼前这位有着精致眉眼和温柔气息的女孩重叠在了一起，一时眼眶有些温热，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等会儿再睡。”“嗯，要不等吃完午饭再睡吧！”少女轻启朱唇，温柔地建议道，“好！”他点点头。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热气腾腾的四神汤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土豆烧肉、 油焖茄子、宫保鸡丁和一尾清蒸鲈鱼，都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色。他欣赏地看着女孩短短的时间里精心烹制的美味，赞美的神情一分不落地被林柠看在眼里，她抿了抿嘴唇，微微笑道：“我去喊奶奶起来吃饭。”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吃到林柠煮的食物了，倪安诺近乎贪婪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如果可能，他愿意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和她围坐在桌边，一边闲话家常，一边享用她精心烹制的食物。

　　饭后他主动请缨要去厨房洗碗，可还没有踏进厨房门口，便被小厨娘拦住了，她一边戴上袖套、一边语气坚决地让他回房间休息。看着她那般固执的样子，他便不再坚持，回到了房间，手机在裤袋里已经响了好几回，可是他却兴趣缺缺，连拿出来看的意愿都没有，法国分部的负责人昨晚已经给他打了几个越洋电话，讲述的都是关于他回国前尚未来得及处理的一些问题。而助理早上也给他发信息询问了情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董事会的那群老头，因为他突然回国的决定，此刻正急得跳脚呢！想到他们那摇头叹息的样子，他眸色渐深，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抬头望向窗外，目光被一处景象吸引，窗边树影摇曳，一只黑蓝色的蝴蝶正轻轻挥舞着翅膀，如同一位大自然的舞者在空中轻盈地飞翔。一张硕大的透明蛛网横亘在窗棂和枝叶之间，一不留神，蝴蝶的翅膀被细密的蛛网缠住，它的身体如雪花般簌簌抖动起来，可随着它身体的颤动蛛网缠得越紧，过了一会儿，蝴蝶放弃了徒劳无功的挣扎，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挂在半空中，等待着蛛网一角那只伺机而动的蜘蛛的到来。

　　他静静地伫立在窗前看着这一切，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幕场景：大雨滂沱的深夜、浑身湿透的女人以及那张苍白秀美的脸颊上苦苦哀求的神色，书桌后吞云吐雾、高高在上的男人以及在一旁漠然旁观的贵妇人......乖巧内向的小男孩惴惴不安地站在书房的角落里，屏息凝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听着曾经骄傲美丽的母亲放下了一切尊严，如一只卑微的蝼蚁，恳求着那对夫妇的施舍。乌黑如瀑的长发中已经掺杂了几丝白发，秀美白皙的脸庞上不知何时也悄然爬上了一丝皱纹，眼神中更是流露出少见的怯懦，跪倒在地的身影是那般楚楚可怜，女人边轻声啜泣边哀求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大约三十多岁，俊逸风流的脸庞上有着些许尴尬，他一言不发、紧闭双唇，任凭女人无助的低声抽泣。而一旁的那位贵妇人则按捺不住走上前来，美丽动人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神情，红艳如玫瑰般娇嫩的嘴唇里吐露的却是比冰雪更冷冽的话语，她直视着地上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早就说过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林昕薇，我说过，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会双倍奉还你当日带给我的伤害。”“表姐.....”女子颤动双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你不必再说什么，之前是我低估了你的本事，不过那个孩子，”她顿了顿，如冰雕般冷峻的面容忽然出现一抹痛楚，但这神情稍纵即逝，林菁的表情恢复了之前的冷凝，沉声说道：“他只是一个意外，我永远不会承认，你想母凭子贵踏进倪家门更是不可能。今天就当作我们从没见过，你走吧！”说完，她恼怒地看了一眼沉默的丈夫，转身快步走向门口，身影是那般决绝。

　　随后三岁的他和妈妈很快被送到了远隔千里之外的虞城，作为倪家不可见人的私生子，被亲生父亲隐藏在这一座小小的内陆城市，十五岁之前的倪安诺几乎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只有每个月按时汇到银行卡上的数字提醒着他的存在。面对这样的结果，林昕薇起初并不甘心，但是很显然哭泣和吵闹的作用不大，因为无论是电话或视频过去均石沉大海。时间一长她便心生怨恨，温婉的面孔下那条嫉恨的引子越烧越烈。“凭什么她林菁可以风风光光的享受着倪太太的位置，而我却要躲在这里？”

　　每到这时，女人的眼眸中便会浮现出一抹恶毒的神色，看着身旁对一切浑然不觉，兀自玩耍着的幼童，便会愈加烦躁难忍。“就是因为有了你，我才不得不委曲求全躲在这里，早知道就不要把你这个拖油瓶生下来。”因为勾引姐夫这件事，一向健朗的父亲被气得脑溢血，虽然抢救回来却也落得个半身不遂的毛病，而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母亲也气得当场甩了她一个耳光，并当着所有亲人的面宣布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林家其他的亲戚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时间一久，因为无人可以诉说，再加上倪铭泰在送她们过来虞城之前曾对林昕薇下过禁足令，禁止他们母子俩随意外出。寂寞和空虚让她染上了酗酒的习惯，日常的言语谩骂也逐渐升级到拳脚相加。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林昕薇经常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心情好的时候她会一把搂住男孩小小的身子，“MUA！”笑眯眯的在他白玉般的脸颊上亲一口,而更多时候，她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并将这一切不幸的源头归结到他的身上。“啪！”也许是正坐在餐桌上吃着美味的食物，也许是在客厅一角默默玩着玩具，又或者只是静静地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不知何时那一个个清脆的巴掌便会重重地落到他的头上和身上，而唯一不曾挨过巴掌的只有那张与那个男人酷似的脸庞，清醒时她经常会直直地凝视着他的脸，看得幼小的他心里发毛。

　　倪安诺永远记得那双高跟鞋踩在楼梯木制踏板上的声音，“咚咚咚.....”一步一步仿佛重重地踩在他的心底，男孩瑟瑟发抖躲在空荡荡的衣柜里，唯有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才能压抑住心底的恐惧。“乖孩子！躲到哪里去了？”尖细的女声回响在空旷的别墅里，听上去更加渗人。每一次她总能精确地找到他的藏身之处，这次也不例外，她粗暴地将他从衣柜里拖出来，男孩如同破布娃娃般摔倒在地，“妈妈！不要打我！”他一遍遍地在心底默默哀求着，因为之前在林菁那儿受到的屈辱，导致林昕薇十分讨厌听到求饶，如果受不了向她求饶的话会被打得更狠，所以挨打时他总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默默承受着，“啪！”藤条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男孩瘦弱的背脊，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 。

　　面对着母亲日复一日增长的暴戾脾气，幼小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陷入情绪失控的泥沼，看着她每日在酒精的作用下麻痹自己，三不五时对他施以毒打，年幼的他既无力反击又无处逃脱，偌大的别墅里除了钟点工阿姨会过来打扫卫生、做饭，终日不见其他人影。看似衣食无忧的生活被阴霾笼罩，对他而言童年生活就像是潜伏在记忆最深处的梦魇，多少次午夜梦回，心有余悸的他从梦中惊醒，恍若置身柜中，依稀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男孩。可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