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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寻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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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的灯早已熄了,齐从致仍然在盯着微信上那个一家三口的头像给他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手机护眼模式早已调到最强,屏幕亮度也一直保持着最低,但齐从致的眼睛好像还是超负荷了。在眼泪将要没入鬓角之时,齐从致轻轻一揩,从枕头旁的背包里抽出一张湿巾擦脸。擦完后他又将手机打开,点开微信,回了那句不知道是客套还是真心的“路上小心”一句“我知道”。
没过多久,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齐从致愣了一愣,将音量调小后立刻点开,一个亲切的女音从手机里传来:“小致,没钱用了记得跟你爸爸和阿姨说哦,在那里可不要受苦了。想回来了就告诉我们,我们让方叔过去接你啊。”
齐从致厌恶地皱了皱眉,将手机一关扔进背包,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盖好被子,在火车的轻微摆动中闭上眼睛。
我该怎么办?齐从致想着支付宝与微信余额,陷入了迷茫。
怎么才这么点钱?这么点钱?能在那边呆两年吗?还有……姥姥会认我吗?她会不会早就把我忘了?妈妈以前说过,她记性不太好了……
昏暗的车厢载着少年满心迷惘与忐忑,驶过夏虫清鸣的树林与静影沉璧的湖泊。彭泽中零星的水鸟被惊醒,展开双翼微微扇动了几下,眼睛盯着远去的火车:“咕嘎?”
“咕嘎咕嘎咕嘎嘎嘎嘎……”
岳汀阳不情不愿地翻身起床,闭着眼睛用脚在地上摸索拖鞋。
几分钟后,房间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你个没用的连个拖鞋都找不到!”岳汀阳指着被拍红的脚背,怒其不争。他瞪了自己的脚丫子一会儿,直接跳下床,在自家还在睡梦中的小狼的狗窝底下找到一只,在床底下找到另外一只。
“能不能学着点眼睛?不都是一个人身上的东西?怎么你就这么木!”岳汀阳手持两只拖鞋,对脚丫子痛心疾首。
“岳汀阳!赶紧去看鹅!吵死了!”二楼主卧传来父亲的怒吼。岳汀阳打了个哆嗦,飞速跑到厨房,拿装满碎菜叶的竹篮就奔向后院。十几只鹅鸭嗷嗷待哺,嘎嘎个没完,在门被“砰”地踢开后,齐刷刷地闭嘴,全部看向阳阳饲养员。
岳汀阳机械地将菜叶倒进它们的食盆,然后跑到压水机旁洗手洗脚洗篮子。
“我就是被压榨的打工仔,我根本不是爸妈亲生的……”岳汀阳用手指点了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忿忿不平,“小狼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想睡到几点就几点!”
夏季的太阳出来的特别早,岳汀阳第一百零八次尝试直视太阳,发现还是做不到,于是再次放弃。“眼睛都花了……怎么这次揉这么久都不行?我要瞎啦?不会吧……”
岳汀阳干脆闭上眼睛,双手叉腰扭了扭脖子,懒懒地做起了自创体操。
齐从致站在路旁柚子树下:……
现在打扰人家是不是不太好?齐从致犹豫了。但一路上陌生的乡音实在是要把他弄疯,问了好几次路都没听懂,基本全靠手势动作交流。
他看起来也是学生,应该会说普通话吧……齐从致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推着行李箱上前了。
“你好……”齐从致站在岳家的院墙外面打招呼,看着做早操的人睁开眼睛,迷茫地转头。
岳汀阳:???
这是谁?岳汀阳有点晕乎乎的。我认识他吗?这是我们镇上的?我怎么没见过?这小哥还怪帅的哈……飘远了飘远了,岳汀阳回过神来,问他:“你好,你是……”
“我是外地来的,我来这边找我姥姥。”齐从致接话,“她姓陈,一个人住,以前养过很多鸽子,请问你认识她吗?”
“姥姥?”岳汀阳愣了一下,反问道,“你外婆?”
齐从致也愣了愣,回道:“是。”
“我认识诶。”
!!!
终于!
齐从致舒了口气,冲他笑了笑。
岳汀阳也笑了,把后院门打开,走到齐从致身旁:“走吧!我带你去,不会很远。你外地来的啊,你不用上学吗?我感觉你跟我差不多年龄吧。陈婆婆怎么还有个外孙,都没听她说过……你父母呢,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齐从致感觉岳汀阳是查户口的。
幸亏岳汀阳应该只是自己好奇,不求答案,很快就自己闭嘴了。两人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没有门的院子前,齐从致看了看没有门的院子,轻轻皱了皱眉。岳汀阳则很自然地走了进去,在看到屋子的门开了条缝后,冲屋内喊道:“陈婆婆!”
喊了两三遍,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小阳?是小阳吗?门没关,自己进来坐唷。”
岳汀阳把两侧木门都推开,招呼着齐从致:“那个你坐一下啊,我去把陈婆婆叫过来,她应该在厨房弄早点呢。”说着人就跑厨房去了。
齐从致有点忐忑,挨着最近的一条长凳坐了,行李箱的拉杆被他按下去又提起来,厨房那边传来的交谈声渐渐清晰——
“怎么会?我女孩早……”
“真的呀,他就是这么讲的。哎呀您去看看去呗……”
“不可能的,不会有的事……”
“哎呀那么大个人在外头呢,我能骗您吗……走走走去看看。”
齐从致站了起来,双手有点发抖,他注视着厨房出口,看见一个矮小的老人急切地走出来。那一刻,齐从致鼻子莫名酸了酸。她头发花白,穿一件墨绿色的中式对襟衫。岁月未曾侵蚀她对期望与亲人团聚的心,在看到齐从致的那一刻,老人的眼眶里便蓄满了泪水。
“从致,是他是他……”陈婆婆哽咽道,“是从致……长这么高了……”
齐从致走上前扶住她,半跪在地上,轻轻抱着她。他不敢在现在说什么,怕老人更伤心,也怕他自己情绪失控,只能闭上眼睛。
岳汀阳躲在过道里等了几分钟,看见两人情绪都平复了些,把自己眼泪擦了擦才走出去。他清了清嗓子,跟齐从致一起将老人搀到长凳上,对她说:“婆婆啊,这是好事啊,咱不哭了啊,我给你们盛两碗粥来。你跟你外孙谈谈,出啥事了来这找你啊……”
陈婆婆摇了摇头:“吃不下的,小阳别忙活了,也坐着歇下。
岳汀阳只好坐下。
陈婆婆仔细端详了会儿齐从致,轻轻道:“崽长开了,嘴巴还是像我女孩……这里的痣还在呐。”她点了点齐从致的眼尾,微笑着。齐从致也笑了,说:“嗯,一直都在的。”
岳汀阳在一旁也悄悄端详齐从致,越看越自卑。齐从致是很浓厉的长相,肤色虽然偏白,但眼窝深邃,眼睛狭长,眉骨突出,鼻梁高挺,都长在了让人荷尔蒙飙升的点上。倒是嘴唇偏红,填了几分可亲的感觉。
骨相与面相俱佳,身高还……岳汀阳回忆了一下齐从致站着的样子,估摸着得有185吧……
自己呢?岳汀阳想了想自己那连女生都嫌弃的176,很有态度地笑了笑。
嘴上笑嘻嘻,心里噫吁嚱。
来日方长,咱又不是不长了。
岳汀阳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句“小阳”,赶紧回神道:“诶诶诶咋啦婆婆?”
陈婆婆问他:“你现在读几年级啦?”
岳汀阳:“高一啦!上次初中升高中还请您去喝酒哪。”
陈婆婆笑了起来:“哎呀,婆婆记性不好呀,现在记住了。小阳啊,从致现在也读高一,转校到这边来了,他爸爸都帮他办好了,就是在那个A中。”
岳汀阳愣了愣,看了一眼齐从致,却不想齐从致正巧盯着他。岳汀阳偷看被抓个现行,莫名其妙就脸红了,立刻转移视线看向陈婆婆:“啊,啊那个我也在A中读……好巧啊。”
陈婆婆:“毕竟是这里最好的学校了,对了,从致被分到三班。”
岳汀阳这下是真的愣了:“这么巧?我也在三班。”
岳汀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开始乱扯:“我们刚好快分文理了,他准备读文读理啊?”
这下没等到陈婆婆回答,齐从致自己接过话来:“读文。”
岳汀阳直接呆住。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不是你长这样你读什么文啊你?你不就应该刷刷写公式写分子式帅哭全班吗?你写中华上下五千年没这感觉啊哥哥!
气质不符,单方面刷除。
岳汀阳:“这么巧啊……”
齐从致沉默了片刻,道:“确实很巧。”
“那我在这里先提前自我介绍一下。”齐从致站起身,冲他伸出手,“我是齐从致,京城来的,遇见你很高兴。”
岳汀阳也站了起来,双目直视齐从致,笑着伸手道:“你好,我叫岳汀阳,很高兴遇见你。”
二人手掌相握,不约而同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