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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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州以南有一山，本是一座无名小山。
大约是五十年前，天源皇帝从南邦夺回咏、启两州，大军凯旋时路过此地，天源帝见这山海相连，山林葱郁，正是福气大盛之宝地，于是御笔一挥，赐山名为“大平”。但这座大平山却未能如天源帝所愿，保佑林家王朝江山万世太平。
雄才大略的天源帝还未来得及颁令施政，就染上了风寒、不久驾崩。幼子承启帝登基，年方六岁。天源帝南征北战奠定了大越江山的版图，但长年的战争也让国库空虚，百姓亟需休养生息，奈何朝中权臣林立、相互掣肘，斗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民生。为了扩张势力，甚至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脂民膏，百姓苦不堪言。
承启三年，北方大旱与南方洪水并发，百姓生计无可依托，走投无路，纷纷举旗造反，半年后都城破，幼帝被太傅鸩杀，大越就此灭亡。但诸方势力相互制衡，未有当年天源帝一样的人物统一全境，从此四海陷入三十多年的割据乱斗。
然而，大平山由于地处偏僻，反倒成了一个世外桃源。管它山外风雨滔天，山中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地平静。
乐澜派正是大平山中的一个小门派。
别看大平山不大，山中却有三大门派——青玄派、黎阑派、颂俞派。
与三大门派相比，乐澜派实在是微不足道——举派上下总共才二十余人，比起说是门派，更像是一户人家，甚至有些寒酸到连寻常大户人家都比不上。
掌门宋成，几乎是以一己之力重建了乐澜派。五年前他两口子带着一个小男娃，来到大平山界内。黎阑派的掌门是个有善心的，念在宋掌门的七大姑的小儿子的八叔公曾经在武林大会上帮黎澜派的弟子说过两句公道话的面子上，大发慈悲帮乐澜派在大禹峰旁边的小禹峰上安了个家，至此给漂泊着的宋掌门和乐澜派一个家。
据说乐澜派曾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门派，不过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宋掌门每每念及那遥远的辉煌岁月和他那不争气的师傅总要长吁短叹个半天。宋夫人就一边补着衣裳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慰他，“你这不是还有几个徒弟嘛，等他们哥三个长大了，乐澜派就有指望了！”
这话不知别人怎么认为，反正宋掌门的三个徒弟是不怎么信的。
大徒弟李穆，就是当年被带来的那个小男娃，据说是宋掌门在战火堆里捡出来的。当年宋掌门特意请算命先生算过一卦，算命先生摸着两撇小胡子，跟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然后回过头面不红心不跳地对宋掌门道，“我看这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必然贵不可言。”于是宋掌门给算命先生多包了三个铜板，欢天喜地把奶娃娃李穆收作了大弟子。
五年过去，当年粉雕玉琢的奶娃娃长成了个上能爬树摸鸟蛋，下能在河沟里抓泥鳅的皮猴儿。七岁的李穆除了不爱读书习武，其余啥都没落下，也不知算命先生口中的贵气在哪里。幸而他还算天资不错——当然是在师徒几个中还算不错，又比两个师弟大了些年纪，勉强也担得起大师兄这个称呼。
二徒弟宋兴乐，是宋掌门的大儿子，今年六岁。光从这名字就能看出宋掌门对他这长子寄予的厚望。可惜兴乐是个天生体弱的，并不适合练武。这小禹峰上年纪相仿的孩童不多，皮猴儿大师兄便是他唯一的同伴，俩小子一动一静，山中倒是热热闹闹。
三徒弟乔沅，七岁，拜入乐澜派才三个月，是个地道的世家公子。乔公子的爹娘也不知为何，不远千里把乔沅送来名不见经传的乐澜派。
乔公子的豪华车马停在小禹峰上的小瓦房旁时，宋掌门正骂骂咧咧地从水沟里把滚得一身泥的大徒弟捞出来，宋兴乐跟着身后小声替他求情。
一锦衣青年见有人前来，对他拱手道，“请问此处可是乐澜派？贵派宋掌门在何处？”
宋掌门松开揪着李穆耳朵的手，把两个孩子护到身后，仔细看了看这青年，疑惑地答道“在下便是宋成，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那青年似是有些惊诧，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朝他深深行了一礼，“宋掌门，在下是东都乔氏的掌事乔笠，奉老爷夫人之命送二公子到此拜师学艺”，说罢回身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里面出来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小公子，朝宋掌门一揖，“乔沅见过宋掌门，久仰乐澜派的大名。望掌门莫嫌弟子愚笨，收下弟子。”
就这样，宋掌门稀里糊涂地收下了第三个徒弟。乔公子一来，乐澜派上下焕然一新——乔家出资将乐澜派上下重新修葺，重新建了气派的屋子，管事的临行前还留下了十来个杂役小厮做些粗使活计。
自此，乐澜派总算有了点门派的模样，宋掌门也不用亲自从事农耕，腾出手终于能好好教导三个弟子。
这天，宋掌门正在小瓦房中给三个弟子讲学——宋掌门总觉得少年人不能太娇惯了，便把这刮风漏风、下雨漏雨，晴天还能漏进点阳光的瓦房用作了书塾。
两个多时辰的课业，让李穆很不自在，仿佛他坐的不是垫子，而是针毡。此刻他正紧紧盯着沙漏数着数儿，满心牵挂着昨日抓回来的那两只蛐蛐，恨不得有个分身能替他听课。
宋兴乐虽然也有些乏了，但还是强撑着坐好，可他那师父激动起来时常离题万里，六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慧也没办法跟上，只得跟着点头以示自己与旁边两个师兄弟还是有些不同的。
而乔公子则眯着眼端坐在那里，乍一看也不分辨不出瞌睡还是在凝神思考。他偶尔抬起眼瞧师父师兄们，又不慌不忙地闭上，也不知是来听课的还是督学的。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宋掌门望向三个弟子，“你们对此可有想法？”
李穆赶紧装作翻看课本的模样，宋兴乐垂下脑袋生怕被点到，而乔沅岿然不动。
宋掌门等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凡有血气之类，皆营为以求生，惟天地无为而自生。当今天下局势尚未明朗，朝堂和江湖都不乏蠢蠢欲动之徒，我派当以天地为效法……”
李穆皱起眉插嘴道，“天地无为，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乔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师兄，无为非不为也。”
宋兴乐也赶紧补上一句，“那这天下大乱百姓流离，我派既已天地为效法、众生为己任，为何又困在这小山中呢？”
宋掌门被戳到了痛处，轻叹了一口气，“我派自创立以来，历代弟子不断传承发扬，到第十三代掌门也就是师祖时到了鼎盛。虽说有盛极而衰的说法，可我派并非如此。师祖是个极其聪慧之人，根骨也极佳，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物，我乐澜之兴与他息息相关，而衰也是因他而起……”
宋兴乐听了半天也没想出这师祖的故事和天地之法之间有什么联系，也就囫囵地跟着点头。
这时，书塾门口来了一个小童朝里头行礼道，“掌门，大禹峰来人了。”
“罢了，今日的功课就到这儿罢，我见客去了。”宋掌门朝三个弟子简单交代了一番便跟着小童走了。
他的身影一出院门，李穆就拍拍宋兴乐的肩膀，“走走走，师兄带你看我新抓的蛐蛐去！”
宋兴乐摇摇头道，“师兄，你都因为这些被师父数落多少回了，这次再被逮住可就没人能帮你求情了。”
李穆见宋兴乐这次态度坚决，便转头对乔沅道，“乔师弟，你可想瞧瞧我的蛐蛐？保证你从前没见过的！”
乔沅站起身朝外面走去，“李师兄还是自己玩去吧，我刚入门，师父还交代了我别的事情去做。”
见乔沅走远了，宋兴乐拉住李穆的袖子小声说道，“师兄你可知道，乔师弟入门才三月，已远远超过我了。”见李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继续补充道，“昨日我听娘亲说的，师父试了乔师弟的学问和功夫，说是远远要比我强，就连师兄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娘亲让我和你好好习字练武，莫要输了旁人。”
“不想跟我去直说便是，何必搬出师娘来压我。”李穆撇撇嘴，留下宋兴乐一人在小瓦房里。
李穆虽然在宋兴乐面前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少年人的好胜心让他内心十分不自在，暗自琢磨道，“那小子果真有这么厉害？习字比我强倒不奇怪，可武艺无论怎么看都是比不过我的，他整日宅在院子里，比个小姑娘还要娇贵。不行，改天定要让他跟我比试比试，分出个高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