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龙起云涧

1、丧

　　“凡。”她突然发来信息，“凡，出来一趟，我找你。”
　　夜色正浓，22:30。
　　“这么晚了，什么事儿？”我问她，她没有回复，我拨下了她的号码。
　　“凡，快过来，我找你有事。”
　　她的语调多少有些冷淡，丝毫没有着急要见我的急切之感。
　　“凡，快过来，到湖边，我找你。”她重复了一遍。
　　我犹豫着，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我过去。”
　　“凡，快过来，到湖边，我找你。”她没等我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这小子，整什么呢。”我骂了一句，还是披上衣服走出房门。
　　暮秋月末，夜晚已全然看不见月光，零星的路灯离我都有些距离，勉强撑出的那一点光亮到我这儿已被黑夜吞噬。这小区有了些年，算不上旧，但在夜色中也绝对谈不上什么新。小区中央就是丞约我见面的那个湖，面积不大，水倒挺身，丞之前开玩笑说要是掉下去也能淹死人。
　　丞就站在湖旁，如果我隐约看见那个背影是她的话。但湖边只有这么一个人影，这么晚了出来在湖边晃悠的，估计也只有丞这样的人。
　　丞的性子多少有些古怪，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有时也会让我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样，她平时待人接物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偶尔有的时候冒出一两句奇怪的话来，所以我和丞相处的很愉快，是很好的朋友。
　　“喂，这么大晚上的做什么啊？”我对着那个背影说道。
　　背影没有回答，说来她站的位置也是刁钻，好好的岸边有石头她不站，非得站在泥地上，也不怕不小心失脚滑下去。
　　“我说你大半夜的到底整什么幺蛾子呢？”我一个箭步上前拍在她的肩膀上，触手的寒气让我心头一惊。
　　那只是一个木头人。
　　“什么人啊？这么无聊，整这种恶作剧。”我狠狠踹了木头人一脚，新雨过后的泥土有些湿滑，没经受住我一脚的木头人向前倾斜掉进了湖里。“哗啦啦”一声巨响，湖面荡开波纹，木头人迅速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湖面，像一副光滑的镜子，隐约映出了我的影子，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光在我周围晃来荡去，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再加上那个稀奇古怪的木头人，让我心里直发毛。
　　“丞，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还来不来了？”我给丞发了消息。
　　“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丞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你做什么呢装神弄鬼的，我告诉你啊，下不为例啊。”我本想一巴掌拍上去，但看到丞严肃的神情，我又将手缩回，“你这什么重要的故事非得在这个点儿在这破地方讲啊。”
　　“我听人说，这很久很久以前是块荒地。”丞走到我身旁，“什么也没有，只有黄泥尘土，还有这个湖。没有人知道这个湖是哪儿来的，但它一直就在这儿。”
　　“这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也没有很久吧，就十几年前，学校刚搬来的时候，这附近都是空的，购物中心那儿那会子还是桃林呢，这十几年变化可大了。”
　　“那你说为什么学校要建在这片荒地上呢？”丞偏着头看向我。
　　“这地便宜，又大，要不然呢？市中心哪有这么大块地方来建学校啊？”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可我听说……”丞神神秘秘地靠近了我，在我耳边道，“这块地方是附近风水最差的地方，学生阳气重，想把学校建在这儿，压一压，改善一下风水。”
　　丞贴着我很近，声音压得很低，让我感到很不适。我试着从他身旁摆脱，猛地看到丞身后忽闪忽闪的蓝光，心下一惊。我想抓住丞，可我伸手的那一刻，丞的手从我的手臂中穿过，到了我的身后，我的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了泥地上。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赶紧起身看着丞。
　　“怎么了？”丞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把目光转向湖面，湖面中只有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个人是丞。
　　“凡，你累了，该歇歇了。”丞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不，不，这不是真的。”丞身旁的蓝光显得更加刺眼，而我也终于在蓝光中看清了，在我周围飘来荡去的根本不是什么白光，那是一具具骷髅。
　　丞一把抓住了我，“这儿的风水真的很差，是该压一压了。”丞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我根本无法摆脱她，她很轻松地将我拖至湖边。
　　“丞，你疯了！不，你不会是丞，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丞回过头来，“我当然是丞，只不过……”她突然笑了起来，“我可能真的不是人。”丞冷冷地注视着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但，凡，你是。”
　　“我是什么？”我的话还没有问完，丞就撒开了手，我死死地抓住丞的袖子将她一把拖下湖来。而落入湖中的丞丝毫不慌张也不挣扎，微笑着冲我挥手。我顾不了丞，拼了命地想上岸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水不断从我旁边流过，一点一点的将丞向下推，最终将她淹没。我机械地重复着划水动作，不进，亦不退，也没有疲惫，甚至连窒息的感觉都没有。
　　我感到深深的绝望，停了下来，整个身子反而向上漂浮，很快浮到了湖面上。
　　转头，我看到了同样浮上来的丞，我不知如何起身立在水面上，不自觉地向丞走去，而丞已经没有了呼吸，成了一具尸体。
　　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湖面上又浮现了一个东西，像是个人。岸边的另一个人将它打捞起来，背在了背上。
　　昏黄的灯光照在那个人脸上，岸边的那个人，是我。
　　她背上背着的那个，我之前踢下去的木头人的脸，也是我。
　　翌日
　　我猛然惊醒，头疼欲裂，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过是大梦一场，一身冷汗。一场噩梦，吓死我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洗了个澡，打开了电视机。
　　W小区发生了一起离奇溺亡事件，死者被发现，溺死在小区内的湖中。死者家属称，半夜22:30左右，其同伴约她往湖边见面，之后再未回来过。据监控录像显示，死者于夜晚在约定时间到达湖边，而其同伴并未现身，死者突然坠入湖中，警方暗示这可能是一起谋杀案。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名凡，18岁，是s高中的一名女学生。其同伴丞，亦是一名s高中的女学生，目前下落不明……
　　我愣在了电视机前。
　　那我是谁？
　　“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了，凡。”丞的声音响起，我突然注意到电视机里新闻主播，是丞。“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了，凡。”丞走了出来，握住我的手，“我真的可能不是人，也不是鬼，但你是。”
　　我是，我不是人，更不是鬼。
　　我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