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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鬼埙 ...

  •   我怨——我恨——无穷的怨恨!
      夜幕下,乱尸坑中无数阴骘黑暗的气团腾起,聚集宛如一团巨大黑云。没有形状,没有声音,只有一团团带着无穷怨气的阴灵。它们簇拥在一起奋力向上,努力想挣脱束缚,怎奈这坑洞就如一张贪婪的大嘴,无论如何挣扎,却始终摆脱不掉那洞底强大的吸力。
      一团漆黑的怨灵如水墨画中那最浓重的一点格外醒目,这是一只新生的怨灵,每当夕阳西下阳气尽收时,它总是冲在最前端与其它怨灵一起向上拥挤着,挣扎着。
      尸坑边,琴声响起,如诉如泣,带着无尽的悲伤,无尽的思念和最温柔地召唤。琴声不断地传来,连着七夜仍是不停。
      那新生怨灵似得到了启示渐渐平息,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不断地凝聚,凝聚,再凝聚,渐渐有了感知。吸纳,再吸纳,吸纳太阴星辰之光华,渐渐有了四肢,躯干,五官。
      叶玄抖动了身体,坑底的吸力对它已不在奏效。他看了看四周的伙伴们,这便是厉鬼吗?没有血盆大口,没有青面獠牙,只是一团团带有无尽怨气的阴灵。这些阴灵生前或是王公九卿,或是布衣白士,皆是曾为百姓请命为社稷之固献身的正义之士,皆是与阉党奸佞抗争而死于昭狱非刑之下的英魂。他们被困于此,仍难忘生前未酬之志,凭着残存的信念不断地抗挣。此处无声,却似能听到无数的声音在呐喊:“杀,杀,杀,杀光奸佞,铲除阉贼!”
      琴声不断地响起,依然在召唤着他,那琴声令“人”无限向往。他欲离去,可是看着身边这些依然不断向上蜂蛹的伙伴们毅然转身投向坑底。
      越往深处,吸附力越强,越往下处,阴灵的颜色越淡,甚至趋于白色,想必这是那些孩童的灵识吧?坑底一个黑洞不断向内吞噬着气流,叶玄试图靠近些,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流险些将自己吸入。
      叶玄忙避开洞口,穿过洞外的累累白骨探查,这是一只形如鹅蛋的陶体,除却顶部的洞口外,还被白骨掩埋着六个孔洞。这是一只埙,一只巨大的埙!
      埙之乐,本是用作祭祀,而此处却是被用作镇压怨魂之用。若非其余六孔皆被堆积的白骨所塞,那些怨灵只怕根本出不了这个坑。若是将顶部的那一洞口也塞住,那这埙岂不就失去了效力了吗?
      叶玄伸手去抓白骨,试图将那洞口塞住,但手臂如虚影般穿了过去抓了个空,再试,依然如故。叶玄摇头苦笑,自己只是个灵识,不过是比上面那些更具有些形体,根本无法拿起任何实物。若想触物,除非将自己凝成更强的实体,可那岂是一日之功?
      空中的黑云仍不断拼命地涌动,如战场之士兵奋勇向前,若此时有声,那必是杀声震天。叶玄毅然转身,以己之身覆于洞口。强大的吸力令叶玄身形扭曲,初凝的形体瞬间变成一个莹亮如星辉的光团。
      上空的怨灵们突然失去束缚冲天而起,呐喊着扑向昭狱。黑色的狂风肆虐,昭狱的瓦砾被掀起,顷刻间飞砂走石。狱卒哭爹喊娘的向里逃去,怨灵们紧随其后化做旋风在昭狱中袭卷。
      昭狱中突然金光大作,通道中,角落里,隐匿的太极符齐齐发作。冲在最前方的怨灵被这极阳之气所灼顿时消散,后方仍是不断地向前,不断地消散,不断地向前,前赴后继地冲向这地狱深处。
      太阳初起,天光渐白,怨灵们虚化衰弱,只好不甘地向尸坑退却。一个修长的白影静立在昭狱外,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乱尸坑底,银光闪耀,叶玄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洞口移开滚落在一边。想必那些都怨灵已经散去各找归宿了吧?
      坑上黑云渐起,怨灵又重新聚拢回来,见到那些怨灵去而复返。叶玄气结:“我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将你们放出去,你们竟又回来了!”叶玄将自己的意识传递出去。
      怨灵们忽明忽暗的闪烁,纷纷向叶玄传递着自己的意识:“奸佞不除,永世不宁!”
      叶玄摇头叹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一只白色小灵向叶玄靠近过来颇为眷恋。“其它小家伙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在?为什么不早些投胎去?”
      小灵晃动了几下似是回答。
      叶玄道:“莫非这怨灵中有你的亲人,你不舍离去?”小灵上下摇动表示正确。
      叶玄摇头无语,只好积蓄着力量重新凝结着自己的身形,也不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还能支撑多久。
      昭狱里,东厂督公张诚与锦衣卫督卫赵全匆匆赶到。现场一片狼籍,马脸太监高寀死死抱着一只太极符不肯撒手,昨夜怨灵冲入昭狱,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声势之大,足以将这些作恶多端的祸害吓破了胆。
      张诚斜睨了高寀一眼,不满道:“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司天学院的人你也敢动,那修行之灵岂是你能消受的起的?”
      高寀唯唯诺诺不敢言,赵全帮忙开脱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高公公,要怪只能怪这些法器年久失修,还请督公想个法子才是。”
      张诚冷哼道:“想法子?不过是想让本督把朱训召回罢了,本督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勉强夺了他的职!”
      赵全道:“难道整个钦天监除了他没就有旁人能修复吗?李清风不是在南京任应天府钦天监监正吗?”
      张诚道:“你以为是个监正就行吗?钦天监之人各具异能,多乃家传,这太极符都是出自朱训之手。除却他,还有谁人可修复?”
      赵全忙点头称是不敢再言。
      高寀哀号道:“义父,昭狱若是破了,怕是被关在牢里的那些个老家伙又要借机兴风作浪,若是被他们联名上书进言,那咱们的处境岂不危矣?还请义父到圣前求个旨意让朱训夺情起复,待法器修复后在继续归家丁忧便是!”
      张诚厌烦道:“怕是只能如此了,就这么办吧!”说罢甩袖而去。
      傍晚,高寀抱着太极符躲入昭狱的密牢中。这里是他的“餐厅”,近千名幼儿在此被他敲骨食髓。整个顺天府北京城,除皇宫之外,这里是太极符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高寀哪儿都不敢去,便整日缩在此间。
      一名狱卒来报,“公、公公,门、门外有一白衣少年自称是钦天监监正朱训之侄朱见之,是朱大人派来修复法器的。”
      高寀疑惑道:“这么快!早上义父刚请圣命召回朱训,晚间便有人来,怕是有诈吧?”
      旁则妖道吕方问道:“门外那人是如何来的?”
      狱卒道:“那、那少年脚踩着一把剑,从天上落下来的。”
      吕方眼前一亮,转向高寀。“主公,那少年是御剑而来,必是钦天监所派之人不假。”
      高寀道:“去了身上的利器,让他进来!”
      吕方忙道:“贫道再去查验一番。” 高寀点头,二人领命而去。
      吕方怀中抱了一柄铁剑返回,一名白衣少年随后而入。那少年约十五六岁,凤目低垂,面如冠玉,周身凌冽的肃杀之气令斗室中瞬间没了暖意。
      高寀不禁打了个寒颤,将身上的轻裘使劲围了围。“你是朱训之侄,有何凭证?”
      朱惟从袖中取出一份明黄的手谕递给高寀,吕方忙上前转呈。手谕是真,高寀稍舒了一口气,朱训不肯来派他侄子也行,只要能把法器修好且不与之计较。
      高寀将手谕还给朱惟后,说道:“既然这法些器皆是你家传之法,你可速速将其修复,天夜之前一定要完成。”
      朱惟也不答话,只是转身便径自去了。
      用人之际,高寀也不敢过多计较,示意吕方跟去监视。
      朱惟沿着路径每至一个阴角之处便取下一块青铜符查验,青铜符两面都铸有纹理,只有朱惟知道,那符看似相同,却一面是阴文,一面是阳文,哪面向外功效当然是截然相反,朱家凭此技艺曾为数代皇帝制作镇摄法器。
      朱惟查验过后便再将铜符一一放归原位,那吕方装模作样地上前看了看,没发现端倪便不在关注,目光尽被手中的陨铁剑所吸引,射出贪婪的光芒。
      夜幕降临,朱惟已检查完了所有的铜符,只差高寀怀中那块。怨灵如期而至,裹挟着昭狱中的一切阴秽之物袭卷而来。狱卒们吓得屁滚尿流,各自寻了有铜符的角落藏匿。
      赵全抽出绣春刀不停的挥舞着,“有这么多法器在怕什么?胆小鬼!都起来!”没人肯听他的,只剩赵全一人在通道中央不断叫嚣着。大团的黑气冲上来将赵全包围,赵全来不及再喊便被啃噬如齑粉,黑气过后,地上的齑粉飞起,化成了无数蚊虫向角落里飞去匿于温暖之处蛰伏。
      高寀龟缩在密室不敢出去,密室的门被不断推动着,高寀惊疑:“谁在推门?你到底有没有将法器修好?为什么今天的动静要比昨日更大?”
      朱惟道:“没什么,不过是怨灵为法器所灼发出的鬼啸而已。你手中的那块尚未检查,需要我看看吗?”
      高寀犹疑着,其实外面那些狱卒们的鬼哭狼嚎,还真分辨不出这声音到底是人声还是鬼啸。见朱惟如此淡定,高寀心中略安,双手举过铜符但仍是不肯松手。
      朱惟端详了一番道:“此符无恙,可将举于头顶效果更佳。”
      高寀觉得此言有理,便双手反转将铜符举起扣在头顶。轰隆一声响,怨灵们冲破了门窗,绕过朱惟涌向高寀。吕方念念有词地挥着陨铁剑不断驱赶,那知那陨铁剑竟如招阴旗般吸引了更多的怨灵。
      地上齑粉飞起,无数蚊虫向朱惟袭来,阴风将蚊虫吹散,掀动着朱惟的白衣。黑发凌乱,在空中飞舞,两行清泪从如玉般的脸庞滑下滴滴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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