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瓢饮》余知80

10、产妇

　　肖老师住院这几天，早饭是顾翕如上班直接带过来，午饭晚饭都是谢正轩送。
　　老太太恢复得不错，不好意思一直麻烦正轩陪夜送饭，刚满一周就向医生申请回家休养。

　　肖老师不住院了，谢正轩却没停下给翕如送饭。每天晚上6点，顿顿不落。
　　只要谢正轩想做的事情，有条件就肯定会坚持，这件事情上顾翕如从不怀疑。
　　大一时候，她每天上完晚自习，基本都是最后几个离开教室。自习楼里宿舍挺远的一段路，有一次被旁边体大的学生拦住了，非说要交个朋友，吓得她几天都没敢再去自习室。
　　后来被谢正轩知道了，那时候他每天晚上都在实验室帮宋潇姐做实验，但是无论多忙都会跑出来送她回宿舍，再回实验室。

　　既然拦不住，那就吃呗。
　　反正等过几天上班了，等他忙起来想走也走不开，自然就不能来了。

　　虽然天天送饭可能做不到，但接她下班总是可以的。毕竟俩人下班都晚，基本可以同步。
　　自从不用给肖老师陪夜，谢正轩每天晚上9点都来等她下班。有时候手术结束要半夜了，他也不打扰，就远远的坐在一楼大厅椅子上看书。
　　顾翕如说，你不在这几年我也好好的，真不用接，京城治安好着呢。
　　谢正轩听了，就嗯一声，第二天还来。
　　顾翕如也懒得说了，来就来吧，根本拗不过他。

　　只是，有天下午出了件事。
　　接到花小蕊电话，不是聊天八卦，这次是公事。
　　产科那边来了个急诊产妇，七个半月，先天性心脏病，不听医生建议，自作主张怀孕，结果出问题了。
　　产科心外紧急会诊手术，不然可能产妇和孩子都保不住。
　　心外是顾翕如的师兄郁大为主刀，产科是花小蕊的导师主刀。她和花小蕊都是一助。
　　产科那边不复杂，导师一边手术一边聊天：“这病人什么情况，怎么没有建档和高危记录？”
　　花小蕊犹豫了一下，小声回答：这产妇怀孕前就来咨询过，那时候已经告诉她这种情况不建议怀孕了，不然月份大了有危险。可是她没听，偷偷怀上了，也没来产检。
　　这不，来了就进急诊了。
　　听说是老公家给的压力大，要是不能生孩子就要离婚。

　　“命都不要了，”花小蕊导师气不过，“不生孩子就离婚？他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顾翕如手一颤。
　　没有孩子就要离婚吗？
　　这段时间天天和谢正轩在一起，原本下定分开的决心，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切仿佛还都是过去的样子。
　　可是，真的不一样了。

　　手术很顺利，孩子直接被送进了保温箱。
　　换下手术服，顾翕如把自己关在办公室。
　　该做决定了。
　　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分开了，不是吗？
　　可怎么一到他面前，本来想好的事情都变了样呢。

　　于是，微信——
　　顾翕如：今天临时值班，别来接我了。也不用送饭，在食堂吃。
　　谢正轩：好。
　　……

　　晚上临时加了台急诊，下班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自从谢正轩来接她，这段时间她都没开车，夏夜晚风凉爽，走走很舒服。
　　这个时间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车也不多。公交车正常线路早已停了，只有夜班车40分钟才来一趟。
　　顾翕如路过公交站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一个学生样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书包直挺挺的站着，旁边围着几个男人，看起来就是社会人，斜叼着烟。看见有人走过来，几个人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等顾翕如走过去挺远了，突然听见后面喊救命。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几个小流氓正围着小姑娘上下其手。

　　“住手！”顾翕如想都没想就大喝一声迎了上去，“光天化日，你们欺负一个小姑娘？”
　　小流氓回头一看，嘿嘿笑：“哪是光天化日，明明是半夜嘛！”
　　“得勒，又自己送上来一个，哥几个今天可得过把瘾。”说着，就拉着顾翕如，臭烘烘的嘴要往她脸上亲。
　　顾翕如一抬腿，扳住那人肩膀就是一个侧摔。
　　小流氓哪能吃了这个亏？一挥手，几个人也不玩那小妹妹了，把顾翕如团团围住。
　　小妹妹回头就跑，几个人也懒得追，眼前这个辣妹子似乎看起来更有味道。
　　小流氓人高马大，几个人把顾翕如围在中间，她完全不能脱身。
　　顾翕如再强悍也只是个姑娘，空手道那几下子糊弄评委还行，面对几个大小伙子完全没有实战性。刚才那一下侧摔，纯粹是占了趁其不备的便宜。
　　夏天穿得薄，不留神就被一个小流氓一把搂住，衣服都扯烂了，露出黑色蕾丝花边胸衣，若隐若现的□□带着致命的诱惑，看得小流氓心动不已，手不老实的就要往里面摸。
　　顾翕如吓得喊救命，可是学校周边人本来就不多，这个时间连路过的车都少了，哪还有人帮忙。

　　谢正轩下午接到顾翕如微信，说晚上不用接她了。
　　他闲着没事做，就去了实验室。虽然入职还要上校务会程序性批准，但是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用，先熟悉一下总是好的。
　　只要进了实验室，离开必然是夜深人静时。
　　走在路上就听着前面一阵骚乱，跑近了一看，几个小流氓围着个姑娘，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那求救的声音，不是翕如还能是谁？

　　谢正轩出腿比脑子转得快，一脚上去就把一个小流氓踢了个趔趄。
　　几个小流氓看见又来了管闲事的，战斗力好像还不差，手里捡起一块板砖就往谢正轩脑袋上砸。
　　谢正轩侧身，出肘，动作干净利落。
　　顾翕如看见他来了，慌乱的心瞬间安定，掏出电话就报警。
　　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个小流氓躺在地上起不来。听到警车声越来越近，剩下的三个顾不上同伙了，扭头就跑。
　　……

　　警车不到一分钟就到了现场，看见两个小流氓躺在地上直哼哼，有一个还断了手腕。二话不说，把在场的四个人全拉上车带回了派出所。

　　除了补办身份证，这是顾翕如生平第一次进派出所。
　　衣服早就被小流氓撕烂了，谢正轩脱下来自己的衬衫，给她穿上，宽宽大大的，不过好歹遮了羞。
　　他自己光着上身，身上都是腱子肉，一块一块的。顾翕如也是第一次见到正轩这样，大学时候还年轻，虽然练空手道已经有了段位，但肌肉远没有现在这样紧实，浑身上下都是成熟男人的味道。
　　顾翕如一阵黯然。
　　他再好，也不是自己的了。
　　……

　　虽然受伤的是小流氓，警察叔叔还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顾翕如是受害人。
　　给顾翕如做了笔录，回头又问谢正轩：“他俩都是你打的？”
　　“是。不止他俩，还有三个人，跑了。”
　　“你自己”警察叔叔吃惊，“这几个人惯犯了，去年刚从监狱放出来。你自己就把他们都打成这样？”
　　“练了几年空手道。”谢正轩说得风淡云轻。可警察叔叔知道，这几个小流氓是碰到了高段位。
　　“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警察叔叔喜欢这样的侠肝义胆，心里琢磨着电视台的小王整天缠着要新闻，这不就是现成的素材？
　　“不是。”答得简单干脆。
　　那这算是什么？正当防卫？不像啊。
　　“你是路过？”
　　“是。”
　　“你是听到了呼救？”
　　“是。”
　　“你是前去帮忙？”
　　“是。”
　　“那你咋说不是见义勇为呢？”警察叔叔弄不明白。
　　“未婚妻，”谢正轩回头瞅瞅低着头正在玩衬衫下摆的顾翕如，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宠溺，“能不救吗？”

　　警察叔叔咂咂嘴。你这是见义勇为救了自个媳妇儿，也是挺好的新闻。
　　……

　　从派出所出来快两点了。
　　派出所离小区也就200米，俩人一前一后沿着路灯走回去。
　　跟在谢正轩后面，夜风习习，可顾翕如觉得自己后背全是汗。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要回头问她为什么撒谎值班。
　　顾翕如突然特别看不起自己，平时那么干脆利落的一个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选外科。
　　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呢，就不能大声告诉他吗？
　　就说：我不能生孩子了，你走吧！
　　是怕他真的走了吗？
　　到底是想让他离开，还是怕他真离开啊？

　　顾翕如恹恹的低着头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下来转过身来了，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的胸前，1米63的身高在他面前真的不够看。
　　“这么晚了，不知道危险吗？”
　　想不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
　　顾翕如不敢说话，一动不敢动，额前的刘海被风一吹，轻轻的扫过他的胸膛。
　　谢正轩轻轻叹了口气：“翕如，你究竟在躲什么？”

　　这么多天，终于听他问出了这句话。
　　顾翕如不说话，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在地上却再也找不到。
　　谢正轩抬手，轻轻扶起她的头。沉默的姑娘已经泪流满面。
　　昏黄的路灯下，
　　男人厚重的呼吸，伴着女人无声的啜泣。

　　深深地吻着她流泪的眼，把头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前。
　　在被他拥入怀中的一刹那，翕如无力的捶着他结实的胸膛，抱住他放声大哭。
　　输了，真的输了。
　　这辈子根本离不开他。
　　——就算他以后找别的女人生孩子。我也认了。
　　——就算卑微到尘埃里。我也认了。
　　——就算他不要我。我也认了。
　　那就这样吧。
　　不要放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