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说不可以》鹤迎枝

2、第二章

　　傅寒时并不是第一次见春迟，某种意义上，他俩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距离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这么长时间里，两人以偶尔撞撞鬼的频率维持着联系。因此虽是熟人见面，倒也没什么可寒暄的。毕竟他俩从没正面说过什么话，春迟一直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若不是这次的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三个人知道春迟的存在。

　　好多前辈说他于艺术上的天赋极为难得，对于画面的记忆力，色彩的敏感度甚至是特定氛围的情绪都能完美还原。傅寒时以前不以为意，但这一刻突然想起来，倒是深以为然。
　　他现在想起两人初见一幕，竟也清晰如昨。

　　说起他与春迟的初见，还要多亏了傅晋毅和许筠——他的父母。
　　傅寒时的父母是典型的商业联姻，可是许筠不这么觉得，一直到他哥傅季白出生，她都觉得两人是爱情。
　　可惜傅董事长傅晋毅一心都是公司和家族，娶她无非是因为许家清贵有名望。傅季白一出生便被傅晋毅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不想让他张于妇人之手。尤其是傅寒时五岁那年，许筠确诊了抑郁症和躁郁症，她便几乎全年见不到自己大儿子了。
　　事实证明，傅晋毅确实培养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继承人，不过家庭关系也变畸形了。许筠一辈子没能抓住点什么，她的丈夫忙于工作心里没有她，她的大儿子更是从小便没见过几次，全部的执念尽数挂在了小小的傅寒时身上。
　　从傅寒时懂事起，钢琴、小提琴、吉他这些幼儿热门乐器便出现在他生活中，油画、国画、雕塑这些“非继承人学习项目”更成了他的必修课。许筠病态的执念无非是想证明，她养大的儿子要比傅晋毅所谓的“继承人”强一百倍，她当年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
　　而傅寒时也确实如她所望，13岁便凭借卖价4700万的画作扬名，16岁便在艺术界站稳了脚跟，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在傅寒时雕塑作品《山雾》拿到代表雕塑水平的最高奖项时，许筠从山上的疗养院出来去了傅晋毅的公司，并在那天晚上8点吞安眠药自杀了。
　　幸也不幸的是，许筠是知道获奖之后才吞的药。

　　傅寒时第一次见春迟，正是他6岁时陪许筠在南方治病时。
　　当时许筠住在一个叫“蓬山”的小镇，她精神还不算差，每天有好几个小时都是理智清醒的，还能督促傅寒时每天去山上采景画画。
　　说是小镇，其实也不过是几处散落在蓬山山脚下的小村子，引了山泉垦了梯田，自是一片怡然自得的桃花源，很适合许筠养病。
　　傅寒时那时远不及现在的水平，画画常常是一整天一整天的磨，午饭都是保镖从镇上带上山的。
　　那天是个非常好的天气，清晨的阳光穿过山间逸散着的雾气，轻巧巧地落在树叶枝杈上……也落在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孩身上。
　　傅寒时停下画笔，抬头向树上望。
　　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有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孩盘着一条腿坐在树枝上，另一只腿荡来荡去，很是潇洒快活。他刚与傅寒时对上视线，一眨眼间，便落在了地面上，惹得傅寒时睁大了眼。见傅寒时看他，他还不忘扬起一个笑容。
　　一上午，傅寒时都在和这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无声对坐。那小孩只有三四岁大小，却能爬高跌低的，实在奇怪。在许筠的管教下，傅寒时几乎没有好奇心这种东西，因此他并不想和这个奇怪的小孩有什么交流。
　　于是就在一个人低头作画，一个人撑着下巴瞧中，太阳悄悄升到了上方。那小孩没丢下一句话，转身便消失了。就在他转身时，傅寒时抬头望了他一眼。
　　傅寒时至今记得那一瞬间的冷颤和惊悚。他从那张笑脸上看到的是恶劣的，无所谓的，带着讥讽一样的笑容。因为这一个笑容，傅寒时至今对春迟表现出了的乖巧无害表示怀疑。

　　“你还聊吗？”春迟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天色很晚了，你如果想听我以后再讲给你，现在我要困死了”傅寒时看了他一眼，起身给他指路。
　　“这是客房，里面被褥枕头都是齐全的，你今晚睡这儿。”傅寒时打开客房的门，对春迟说。
　　“好呀，寒时哥哥晚安！”春迟露出一个笑，嗲着嗓子对他说。今天他出门被人围观时，冒名代领了好多声“时总”“寒时哥哥”，如今倒是学来喊给傅寒时听了。
　　傅寒时关门的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春迟表情不变，却依言换了嗓音：“哦，那时总晚安。”
　　傅寒时看着他的笑一阵心累，立刻关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寒时躺在床上，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法，如果春迟明天没法送走，以后的日子恐怕会鸡飞狗跳好久。

　　第二天一早，魏杰带着三个公关方案来到了傅寒时家。
　　开门的是熟悉的傅寒时，穿着熟悉的睡衣，说着熟悉的中国话，进屋一瞅，是熟悉的沙发，熟悉的摆设。
　　嗯，一切如常……如果能忽视阳台上正在打坐的“寒时”的话！
　　魏杰颤抖着伸出手指，回过头问傅寒时：
　　“他、他怎么还在这儿？不是，等会儿，他昨晚在这儿睡的？你俩啥关系？不但知道你家还能在你家睡觉，还长的这么像？你兄弟？那不对啊，小傅总我是见过的，没这么像啊……”
　　傅寒时没理他，把他伸着的手指按回去，按着肩膀将魏杰安在了沙发上。
　　“行了，不用管他，说正事。”傅寒时翻开那个文件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第一个肯定不行，闯红灯那些都有监控，这个澄清不了。第三个也不行，我和他就是两个人，他是他，我是我，不用顶替。”
　　魏杰说：“第二个自然是最好的方法，但春迟……大兄弟的来历说不清楚，网友们也不买账啊！到时候就成了我们为了甩锅故意编故事了。”
　　“怎么说不清楚？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春名迟，蓬山天生地长的山灵，扶罗道人座下七弟子……”春迟的话没说完，魏杰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
　　“不要开玩笑了，你看魏哥都差点当真了。”傅寒时面色不改地将其归为玩笑，开口打断了他，“他是我小时候画画时认识的……朋友，这些年在蓬山的一个道观修行，最近才回来。”
　　傅寒时忽略了春迟一脸疑惑的表情，继续面不改色地说：“但是这些不用全说，就澄清一下那个人不是我，春迟是因为不懂才犯了错误，已经罚了款也补了餐费了。”
　　“什么罚款？我什么时候去交的钱？”春迟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罚款是之前交警把我当成你自动扣费了，餐费是今早上我让助理去办的。”傅寒时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停下给他解释。
　　春迟闻言愣了愣，侧头看着傅寒时脸上冷淡的表情，笑了一下。
　　魏杰感受到这个奇怪的气氛，开口打破了安静。
　　“那你俩想好了这脸……相似的问题怎么解释吗？这可是好多拂尘都能认错的相似度。”魏杰刚要说“一模一样”，忽然发现其实看久了两者也有些细微的差别，算不上完全相同。
　　“拂尘？你们也用拂尘吗？至于脸，也不是很像吧？”春迟再次开口，一边用手指着自己，说：“春迟”，又将手指向傅寒时，说:“寒时”
　　“春迟”
　　“寒时”
　　“春迟”
　　“给，这个是手机，可以上网可以打电话发消息。电话卡已经安上了，各种软件也都有，你拿去熟悉熟悉21世纪的语言习惯。”
　　寒时伸手递给他一个智能手机以及一叠说明书和耳机，成功中断了这场无休止的分辨过程。
　　春迟被这个神奇的小盒子吸引，便不再继续“指认”，乖乖坐在一旁捣鼓起这个叫“手机”的小盒子。

　　“……按你说的，可能网友会不买账。说实话，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你们是两个人，要有人跟我说世界上真有两个没血缘关系的人长这么像，我也觉得是在放屁。”魏杰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的用眼神在傅寒时和春迟来回扫，暗示仔细讲讲两人的关系。
　　但终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春迟正戴着耳机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傅寒时则相当淡定的忽略了他的眼神。
　　魏杰习惯了在傅寒时这儿吃瘪，现在无非是多个人而已，相当自然的转了话题：“你这次的事也算是一个挺好的契机，关注度高，话题度高，只要澄清的好，也算是你后续工作重心转到演戏开了个好头。”
　　这是要借这件事炒一炒的意思。
　　傅寒时皱了皱眉，但没有开口反驳。魏杰也是业内有名的经纪人，看着嘻嘻哈哈其实心里有自己的计较。魏杰没阻止他瞒下春迟的来历，这是要双方各退一步的意思。如果这时候他再拒绝，可能连春迟的来历也瞒不住。

　　最后定下的方案是工作室发微博澄清，而傅寒时这边则开个直播给网友们证明一下春迟的存在。
　　工作室动作很快，魏杰去交待了一下，澄清微博已经上热搜了。
　　傅寒时登上微博，评论已经破万了，且还在增长中。他动了动手指，打开了直播功能。

　　无数拂尘及吃瓜网友都被这一个直播链接惊了一刻，接着便马不停蹄的奔向直播间。因人数太多，硬生生给卡住了。
　　而等到终于恢复画面时，她们只看到屏幕上出现两个非常相似的人正坐在沙发上。
　　一个一贯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满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看着旁边的人。而旁白那个，摆出一副又酷又凶的表情，勾着唇角笑。
　　延迟的声音传过来，一句“辉煌时刻人人有，别拿此刻当永久”，把刚进来的粉丝雷了个外焦里嫩，弹幕上“？？？”刷的飞起。
　　缓了好一会，才发现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傅寒时，一个是熟悉的高冷时总，另一个……正抱着手机一脸认真的鹦鹉学舌——学的正是土味视频。
　　弹幕安静了一瞬，接着更长的“？？？？？？？？？？？？”将整个屏幕填满。

　　而此刻坐在一旁的春迟正一心学习21世纪的“流行语言”，并不知道直播间里的粉丝们正在经历何种崩溃。
　　春迟不知道又看了什么视频，抬头无声练习了一遍读音，而后自信地抬头对着傅寒时，又酷又帅的吐出一句
　　——“法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