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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玄师 ...

  •   容玄大半个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长直的腿从沙发侧边滑了下去,易倦就站在他对面。

      两人面面相觑。

      易倦静默了几秒钟,道:“不抱着,难道把你拖出来?”

      容玄想了想自己被易倦扯着在地上拖行的画面,表情顿时就不好了。

      但他还是有些别扭:“你可以等我自己醒。”

      易倦听他说完,然后笑了一声。

      这笑声听来有点像嘲讽,和易倦一贯温和而话多的形象背道而驰。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容玄一圈,道:

      “你知道你刚才陷进了什么东西里吗?”

      容玄:“……黑暗。”

      “真聪明。”易倦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凉,“不过这玩意,严格来说叫鬼气。”

      “……鬼气?”

      容玄有点震惊。

      要开始了吗?

      跳大神现场?

      易倦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东西。

      他叹了口气,语气听来有些无奈,但比平时生疏客套的温和要显得更加亲近:

      “你外祖没告诉过你,你体质很反常?”

      容玄:“?”

      这话还挺突然的。

      他活了二十一二年,从没有人说过他身体有问题。

      小毛小病都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大问题。

      至于体质……

      每个人的体质确实都会有所不同,但差别不算太大。

      反常,能反常到哪里去?

      可能就是帅得反常吧。

      等等。

      容玄猛地抬头,问他:“我外祖?”

      这家伙认识他外祖?

      易倦:“……”

      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会抓重点?

      易倦十分自然地抬腿踢了踢沙发沿,示意容玄给他让个位置。容玄此时还在等他回话,没想太多,就往旁边让了让。

      等到易倦在他身侧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五公分以内,他才突然想起来:

      这他妈不是单人沙发吗?

      但他还没把这话说出口,易倦就已经先开口了。

      “我和你外祖……几年前认识。”

      容玄顿时把单人沙发的事情抛之脑后,静静听他讲。

      “你别总觉得我是个跳大神的。”易倦不笑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下拉,大概是天生的。

      这时候他看起来总会显得有些冷漠。

      “你的外祖,花擎,和我勉强算是同事。”

      “这个世界上,有种职业叫玄师。”

      “他们大多和普通人无异……不,绝大多数玄师就是普通人。”

      “但他们经过多年的训练,可以借用一种名叫‘鬼气’的东西。”

      容玄直接给听蒙了。

      “鬼气本身来自鬼,或者可以说是大自然。他们一般只能调动鬼气,而不能产生鬼气。”

      容玄听他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才说到重点:

      “鬼气接触多了,容易折寿。”

      这话听起来像瞎扯。

      比前头那一堆还扯。

      易倦在容玄的死亡凝视下,坚持了几秒后终于举了白旗:

      “鬼气接触多了不一定折寿,因为生活处处有鬼气。”

      “但是浓度太高的……对人体确实有影响。”

      这就是为什么,住在闹鬼的房子里的人总会显得苍白憔悴。

      容玄不憔悴,但他苍白。

      听易倦说了这么多,他大概也明白了点: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里头不是没光才导致的黑暗,而是……”

      易倦摊了摊手,道:

      “事实上,卫生间门口有感控开关,你走进去的时候灯就已经亮了。”

      只是鬼气太厚重,遮盖了灯光。

      所以看起来才像没有尽头的黑夜。

      容玄眼神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

      “所以你为什么在自己家卫生间门口修迷宫,还要灌上鬼气?”

      是想弄死谁?

      易倦:“……”

      他沉默了几秒钟,突然站起身,冲容玄招了招手,“你跟着我过来看。”

      容玄和他对视几秒钟,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刚才易倦把容玄抱出来的时候没关门。此时他们站在门口,很轻易就能看见门内的场景。

      一面极大的落地镜,旁边是舆洗台,后面有一扇门,往里大概是厕所或浴室。

      天花板上的吊灯不大,但光线很足。

      从他们站的地方到那面镜子,不过六米的距离。

      没有迂折漫长的迷宫,也没有望不到边的黑暗。

      “事实上,我这里并没有迷宫。”

      “一般也没有鬼气。”

      易倦望着镜子,语气淡淡,道:

      “你碰上鬼打墙了。”

      鬼打墙,其实就像是被拖进了另一个空间。

      在玄师界,这玩意被称作鬼体半领域。

      只有鬼体才能释放出这种类似开放领域的东西。

      有时候是主动,有时候是被动。

      容玄撞见的这次鬼打墙,鬼气很重。

      是厉鬼,而且很强大。

      只是,那厉鬼对容玄的恶意不深。

      “你在这种浓度的鬼气里待了半个小时。”易倦道,“换做普通人,五分钟就没命了。”

      容玄没说话。

      “你的体质很特殊。”易倦偏过头,看向他,“愿意成为玄师吗?”

      容玄:“……?”

      这是在宣.传.邪.教?

      “玄师是干嘛的?”他问。

      “有降妖的,也有捉鬼的。后者占大多数。”易倦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一部分帮人看风水的。”

      容玄:“……这和跳大神的有区别?”

      “有。”易倦淡淡道,“他们是骗子,玄师不是。”

      他抬眸,看向容玄,目光沉沉像在底下藏了一汪不动声色的温泉:

      “如果玄师将写有他名字的符纸或是旁的东西给了你,那么你就可以放心地信任他。”

      因为在玄师界,交上姓名就是在承诺。

      我是一名玄师。

      此刻我会庇护你。

      我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容玄没问原因。

      他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把你的名字给我了?”

      易倦微微颔首。

      “什么时候?”容玄问。

      “前天。”易倦答。

      就在他第一次碰见容玄的时候。

      他将一张符纸贴到了容玄身上。

      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带着他的力量。

      “为什么?”

      容玄想不通。

      为什么。

      他和易倦萍水相逢,此前二十多年从未有过交集。

      为什么这个人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护着他。

      “你别太自恋。”易倦扯了扯嘴角,又是蒙娜丽莎同款微笑,“我和你外祖是旧识。”

      “按辈分你该管我叫爷爷。”

      容玄:“……滚。”

      “爷爷护着孙子,天经地义。”

      容玄直接被他气笑了:“你和我外祖是旧识,你俩就是一个辈分了?”

      “那我和你妈走一块你是不是还得叫我一声爸?”

      易倦:“?”

      这是什么脑回路?

      其实贴符纸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容玄是花擎的外孙。

      他们长得并不像。

      但在某个瞬间,某个回眸,易倦无意间瞥见,容玄的轮廓有些眼熟。

      二十多年前,玄师界有一对极其出名的恋人。

      之所以说出名,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有多强。

      而是他们的出身。

      女方是玄师界极负盛名的“鬼见溜”花擎的女儿,男方则是玄师世家谭家家主的首徒。

      易倦活了这么多年,惊才艳艳之人见过不少,那位谭家家主的首徒,给他留下的印象比旁的天才都要深。

      那人虽然拜在谭家门下,但却不是谭家人。

      他叫容应劫。

      容应劫天纵逸才,但出生在普通人家,十七岁才被玄师界的人挖掘,招来拜了师。他体质特殊,受伤之后甚至会变为鬼体,对鬼气的控制比往常更强。

      这在玄学界被称为“半鬼之躯”。

      几百年也就这么一个。

      可惜他和花家的姑娘结婚后,没几年就没了命。

      易倦虽然不太关注玄学界的年轻一辈,但大家念叨得多了,多少也知道一点。

      他某次捉拿厉鬼时碰上过初露锋芒的容应劫,顺手帮了对方一把,也见识到了“半鬼之躯”的力量,所以对容应劫的容貌有一点印象。

      容玄长得和容应劫有四成像,眉眼都有些凌厉森冷的俊朗。

      可惜易倦印象不深,第一眼看见容玄只觉得熟悉,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熟悉。

      只是觉得,自己应当是见过那样的眉眼。

      大概是在某一场黑沉阴冷的夜里,鬼气缭绕,对方苍白的脸在黑色里明灭可见。

      而他初见容玄的那天,灯光太亮了,与当时的场面不太像。

      只在容玄在308门口止住脚步,侧身去拉开门,黑暗从房间内溢出来,投在他苍白俊朗的侧脸上时,易倦才恍然惊觉。

      他和容应劫,大约是父子吧。

      长相、姓名和年纪都对得上。

      易倦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

      年轻的玄师指尖沾了点缭绕的鬼气,衬得他肤色苍白。

      而他大半个身体都堙没在暗色里,只有半截手指和上半张脸露了出来。

      易倦朝他走过去,抬手收了符纸,道:

      “年纪这么轻就有这种实力……”

      年轻人抬眼往过来,目光沉冷,神情不善。

      他察觉不到面前这个人的实力。

      也许这个人很强。

      比他的师父还要强。

      所以年轻人不敢放松。他冷冷地注视着易倦,指尖鬼气颤动不息。

      然而他听见对方笑了一声,说:

      “天才。”

      年轻人怔了怔。

      易倦站在重重叠叠的厚重鬼气之外,问他:

      “你是容应劫?谭家的容应劫?”

      容应劫听到“谭家”二字后,忍不住皱了眉,语气又沉又拗——

      “我是容应劫,容家的容应劫。”

      “不是谭家的。”

      易倦对此不怎么在意。这孩子天赋异禀,但大概并不想成为玄师。而谭家强行将人拉下水……

      “这只鬼我替你镇了,但下次你得靠自己。”易倦冲他招了招手,“你要是想离开谭家,就得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自保。”

      “最起码要做到……这种级别的厉鬼,你一个人能控十只。”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易倦的身影便化作了苍色的齑粉,落在黑沉的夜色里。

      被阴风吹散了飞扬开,落地后同泥泞的土地为伍。

      容应劫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低头,盯着满地苍白的灰烬。

      这种孤独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易倦随手镇下的那只厉鬼在鬼气里不断挣扎,他才恍然惊觉。

      可惜,直到他死,都没能脱开谭家的掌控。

      但他的岳父花擎做主,将他和他妻子的尸身葬在了花家的祖坟。

      也许在容应劫眼里,入赘到花家会比葬在谭家好得多。

      至于他的亲生父母……

      也许是靠着容应劫给的钱安度晚年,也许是被谭家赶尽杀绝了……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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