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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承乾殿 ...

  •   应悖爱其实没有离人群很远,只是在光影不明处倚了一处静呆。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小骚动,他察觉到身后侧的应暮忽然有了不自然的轻微动静:似要上前又闪避了回去。回过神来的应悖爱本能地往应暮的方位靠了靠,却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应悖爱正要侧脸过去小声发问,却听几道谈话声断断续续从那边飘了过来。

      “……年纪轻轻,得圣上赏识……真是后生可畏……”
      “……所言极是……依你的才干……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不敢……都是皇上……”
      “……哈哈……你看这……”

      听起来像是在恭维一个官场新贵。
      受了光线影响,这个位置视野不明,那几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应悖爱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信步往这边走来。

      循声望去,只一眼,应悖爱便抬手拧眉,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中间那位鲜衣美冠、气质俊秀者,不就是他来到异世后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者之一?他还记得他的字迹,用笔沉着、舒展俊秀、气韵高古,字如其人。

      好死不死,怎么却偏要正面对上。

      那一行人走得虽然缓慢,但确实是这个方向了。
      “……齐贤侄年轻有为,小女蕙质兰心,与你甚为相称,正待字闺中,不如……”
      “大人说笑了。令媛乃御使千金,宗族显赫,下官的家族出身恐怕高攀不上。”

      齐显允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来自官场前辈的那些“关爱”,态度谦恭。
      说着说着,抬眼看路时却偏偏辨认出树荫下一个人影,虽然只是依稀的一眼,但那身形轮廓,却让齐显允心里反射性地紧了一下,愤恨随即涌了上来——这厢的谈话却还在继续。

      “自古寒门出英杰!况且贤侄你如今功业有成,前途无量,成家之事也是……世子?!见过世子!”
      “见过世子!”
      那几人也看清了是应悖爱,都近前给世子见礼。
      齐显允惊觉眼前是如此场合,也赶紧低下头来,忍住自己的情绪,但却紧闭了唇,没有出声。

      “不必。”
      应悖爱也面无表情地点头致意了一下,众人多是虚礼,又都年长于他,他是莫名其妙脾气怪异的世子,虽然正在转性,但双方都没什么交往意向,意思一下就好。
      应悖爱抬腿就走,经过齐显允时扫视了一眼他的表情,虽然齿颊微突,估计在咬牙切齿,但是隐忍克制,面色如常:还算风平浪静,至少目前这一页算是揭过去了。

      才错身走了没几步,就听得那边已经又把话题扯回到了结亲上。

      应悖爱脚步微顿,又回瞟一眼,弯了弯嘴角:应暮也真是,何必那么紧张?
      虽然这世子极端自我,但也不是无故妄为。当初若不是齐妃招惹在先,他定不会强行掳人。现在风波已过,如今人家已是官场新贵、钻石未婚男,还是在刑部任职,国法刑制信手拈来,他有何原由再去招惹是非?何况这一段时间,他安安分分修身养性,就算是对外也最多只会觉得冷漠和目中无人而已。
      寻思一会,应悖爱觉得还是离齐显允远点比较妥当,自己心里是坦荡,可是人心各异、众心难测。

      筵席既开,应悖爱便坐定己位,期间不管是诗词歌律,还是高谈阔论,他都只悠哉哉地顾着盘中之物,不理其他。

      作为新升的皇帝红人,齐显允身边一直有人在与他客套吹捧,但他的内心早已在那一眼确认应悖爱之后就掀起了滔天波澜,几乎就要冲上前去挥拳相向,只得狠狠克制,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回忆。
      而他的目光却几次无法避免地远远落到应悖爱身上,那副不焦不躁、怡然进食的模样闯入他的视野,似乎在向他狠狠地嘲笑与挑衅。
      齐显允的拳头握了又握,垂在身侧的臂膀用力到僵硬,拼命将注意力从应悖爱身上扫开,表面上却依然要装作平静,进退得体地与人应答交际。对方错身时那一笑的讽刺,在脑海里也愈发鲜明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重新见到曾经折磨他多日的羞辱之人,整场筵席从那一眼开始几乎都是煎熬。

      待到酒宴酣兴已过,众人开始陆续告辞,应悖爱于是也起身随意敷衍几句,便抽身回府。离开时望见齐显允情状无异、进退有礼,心里如释重负。

      应悖爱从宴席归来时,天色已晚,却见应蔚仍对着一沓衣物,在专注地打理些什么。
      应蔚和应艾都是世子昏迷后王府给新配的小厮,这次从别府归来却仅余一个。
      但因着世子原先脾性的缘故,王爷既不过问,管家等人也多不敢打探。加上应悖爱也未开口要求,王府也就没敢给他再配侍从,应悖爱起居饮食就只由应蔚一人全权负责,也就比之前更忙碌些。

      “怎么?”应悖爱开口发问。

      应蔚闻声忙转过来行了礼,回答道:“回世子,王爷传话说明日一早要您和他一起进宫面见皇上和太后,奴才正在给您备衣。”一贯地带了些小慌张,但恭敬小心的态度。
      几日前的他的答案在应悖爱脑中一闪而过:他只是感激原世子的无心恩惠而已……如此想着,所以应悖爱便只点了个头就径步入内休息,任由他去。
      应蔚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接着忙活起来。

      次日,踏上大气讲究的骏马香车,应悖爱与他的王爷父亲一起进宫面圣。
      二人同坐一车,却相对无语。

      应悖爱打量他几眼,借着原来世子的那些旧记忆,联想起很多事情来:
      皇帝冲龄继位,惟一的胞弟本应培养为朝堂上的最佳助力,可这皇帝却早早便放他游走江湖、随性人生,封号为“怀”,可见手足情深。
      他们的异母兄弟大多数在老皇帝时期为皇位相残至死,否则也轮不到这冲龄皇子;还有一些外支远系和权臣都在十多年前的叛乱中伏诛。可以说,大应血脉,他们这一辈目前只余皇帝与怀王两个,稳坐江山。
      市井传言,只可惜他的王爷父亲自江湖归来后,性格却从此郁郁,皇帝器重也无法另其分心改变,多年不婚寡身;再后来,他这个世子在十三岁时也凭空冒出来了,自名为“悖爱”。庙堂哗然,怀王接回认下,也并不多作解释。最后是皇帝将自己早夭二子之名“昭敛”赐予了应悖爱。有皇帝表态,争议自然平息。太后与皇帝开始时俱是有心溺爱,只可惜这世子得不到父亲关注,终是性格扭曲,与所有人疏离。

      “王爷。”
      应悖爱抬了眼,唤了他一声。这对父子虽说是关系僵硬,倒也并不是对立仇视,至少世子内心是渴望父亲关切的;王爷父亲的一些举动也有些许规劝,只是他似乎冷淡得很,不到了非出面不可的时候从不主动关心。

      “王爷。”应悖爱略加思索,又唤了一声。
      是了,除了初见时,这世子憋在喉管里未说完的“父”字,这对父子彼此之间,向来并无称呼。只有对第三方提及对方时,才会用上“王爷”“世子”的代称。
      想必是“悖爱”的缘故,虽然怀王并不否认,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是不可提及的禁忌。“王爷”二字,也是应悖爱第一次用。

      怀王转了目光,与应悖爱对视一眼,并不答应,只表示听见了。

      “我不想成亲。”应悖爱定定地看着他,显示出自己的坚决来。
      有些事情,早说清楚早打预防针比较好。世子年及十六,脾性正在改善,无论如何,既然窥见了端倪,还是及早表态以便遏止。他也认定这王爷父亲不会愿意多加干涉。

      怀王随后“嗯”了一声,便移了视线,也不作多话。马车里又回复一片静默,只闻车轮转动与车轴摩擦,轻轻重重,不断传来。

      入宫后,二人接着进了内殿,不一会儿,皇帝搀着太后到了。
      应悖爱跪下行礼,只觉得明黄一片、刺眼得很。记忆翻滚,上一次在这里,是“应悖爱”劫了齐显允之后被召来问话,然后才导致了受罚昏迷等一系列后续,相同的环境令应悖爱本能地觉得有些不舒服。只是印象里最鲜明地竟不是动怒的皇帝,而是漠然地并不为自己儿子说情的怀王……想来“悖爱”有关人事,的确一直是怀王万分不愿触及的心病。

      “敛儿起来,不用跪了。”老太太说话还很清晰,底音不弱。
      “也关了一个月了。身体恢复了?”皇帝也望了应悖爱一眼,一边和王爷一起扶了太后上坐,一边语气冷淡地问道。
      太后顺手牵过应悖爱来,丰腴且保养得当的手,虽有些皱纹但并不粗糙。
      手被长者握住的陌生感觉,如此温暖而厚实,让应悖爱反射性地缩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跟到下首。

      待太后坐定之后,皇帝望了一眼站姿端正、敛目不语的应悖爱,评了一句:“还算有点长进!”
      又望望怀王,补充道:“昨晚听说也回去得挺早?”
      怀王点了下头,应悖爱依旧不语。太后见状笑了一下,又撑站起来,“还是你们聊,敛儿陪我出去走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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