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寒山转苍翠》暖遇

4、逃灾

　　白芷是被饿醒的。

　　一阵阵尖利的痛感划过她的肠胃，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她的身子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旁尚在熟睡的石头，和露出了鱼肚白的天空。

　　正感慨着他们好歹平安度过了一夜，忽然看见石头的肚子上，竟然停着只乌鸦，乌鸦四处啄着他的身体觅食，似乎是把一动不动的他们当成了尸体。

　　白芷忙挥手赶乌鸦，乌鸦受了惊，嘎嘎大叫着，盘旋而上，飞远了。

　　石头也被乌鸦的叫声吵醒，他悠悠转醒，醒来第一句话竟是：“我们都还活着？”

　　“对，都活着。”白芷笑了笑。

　　能像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于野外平安露宿一宿，两人都感到十分幸运。

　　“走，我们去树林看看野果还在不在。”

　　“嗯，我好饿啊。”

　　这片大平原还是昨天的样子，四处荒芜颓败，看不见任何活物。

　　白芷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

　　“我们这一路逃的很顺利，没有被人追上真是太好了。”

　　石头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只要我们不停的走，他们也不会追出来太远。因为无法确定我们是逃去了哪个方向，一旦消耗了太多体力找人，那么他们自己也会因为体力和食物的问题陷入难境。”

　　“这样啊，你说的也是。”白芷心里陡然轻松了几分。

　　石头扭头看白芷，仿佛在问她接下来该怎么打算：“其实之前大家都想抓紧时间往更南的地方迁，因为这样可以躲避战乱，而且据说南方还有粮食吃。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往西边走，与村里人们的路线是偏离的。”

　　白芷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在好好的睡了一晚上之后，身体终于从极限枯竭中缓解了过来，虽说还是虚弱，但至少能够正常的走一段时间路了。

　　白芷边想着石头的问话，边往林子走。因着睡眠充足，昨天又有补充食物，他们这次来到林子所花的时间竟比上次少多了。

　　“石头你看！那儿，还有那儿，都有好些果子呢！”白芷把结果的树挨个指了一遍。

　　而石头已经开始爬树了，他一边爬一边说道：“今天我们要把这些果子都摘走，否则下次回来，说不定就找不到了。”他有些气喘吁吁的。

　　石头爬树爬得并不很快，手脚并用之时，他那单薄破烂的衣料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皮肉几乎等于是直接摩擦在粗糙的树干上。

　　白芷就有点心疼。

　　她现在是完全没有体能去爬树了，便得靠着石头来摘果子。这一路上，自己真的亏得有他相伴，白芷便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石头这孩子的好。

　　石头在树上，或是拽、或是摇晃的把果子弄下来，然后白芷就在树下接着。

　　她看着一颗颗红棕色的小果子滚落在地，便忙把它们捡到怀里，心里充满雀跃。

　　二人把这一片林子的小野果都摘光了，不过统共也就摘了不到二十颗的样子，还有几颗被鸟或虫啄过，里面都烂透了，不能吃了。

　　他们俩在树下席地而坐，分果子吃。

　　虽然没水喝，但野果里还有些水分，当早餐也是最好不过了。

　　白芷吃果子的时候就在想，她今天才知道爬树也是个挺不容易的体力活，昨天他们两个人都累得不行了，石头还要这样摘果子拿回来给她吃，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个小孩子对待她，真的有点好过头了。

　　于是她不自觉的，就把剩下的果子多往石头那边推。

　　可是这些野果，本身就小，即便对两个孩子来说，十来颗、不到二十颗的果子也不够他们吃几顿的。眼下粮食和生存的问题仍然是头等的严峻。

　　“石头，我们刚刚也聊起过，你说现在很多人都在往南边逃，可是这逃难的一路上，难民们又缺衣少粮的，很多都挨不过去，那对于我们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要是盲目跟着逃灾，岂不是很容易就会死在半路上了？”

　　石头眼神一暗：“这是自然，村里的老人们会选择体面的在家中自缢，便是这个缘由……”

　　“所以，有没有可能我们不逃呢？”白芷试探的问，毕竟她是现代人，还不太能理解古代的生存环境，所以很多事情，她还需要向石头了解。

　　她便把她以前听到过的法子讲给石头听：“有没有可能往山里躲？你们村子的人往外逃之前，难道没有人会躲进山里头去避难吗？即使有蛮人打过来，但他们的兵也应该不会花力气往山里寻人吧？”

　　石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出身自灾乱之年代，所以显得很成熟，听了白芷这番话后，当即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然后用给小孩子讲日出日落的语气回答道：“如果山里那么容易居住，那么人们为什么还要建立村落群居呢，他们不都早早钻进山里躲避小吏了么？实际上山里地势起伏，没法耕地，也就没有稳定的食物，还有蛇、虫子，狼或老虎之类的野兽要提防，村子里也只有厉害的猎人，每年秋天的时候，才会进到山里打猎。”

　　石头这里说的小吏，应该是指收税的官府的人。古人生活不易，若是年景好，老百姓还能交得起税，若是收成不佳，恐怕连点口粮都留不下来，那么家中就得死人了。

　　“所以白芷你的村子不是这样的么？在村子里，即使是白天，有时也会不安全，我们村北边，最靠外边住的一户人家，某一天，女人在做饭的时候，她家的孩子本好好的在院子里玩，可之后一眨眼的功夫之后，小孩就被狼叼走了，大人们找都找不回来全尸呢。所以大娘从小就吓我们，不听话的孩子会被狼叼走……”

　　石头说起家人时，忽然停了下来，咬咬嘴唇，眼底里是深深的苦涩。

　　白芷见状忙安慰了几句，又塞了个果子给石头。石头这才嘴角扬了扬，貌似并不在意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石头抬起头，继续讲道：“所以我们都很羡慕有钱人家，他们的房子都建在人多、安全的地方，院墙又高，还很温暖，晚上也可以安心睡觉。”他的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羡慕之意。

　　“夜里还有软软的、塞了棉花的被子盖呢。”白芷忍不住接话道，她现在才想明白以前自己的生活是有多么的幸福。

　　石头睁大眼睛：“被子里还可以塞棉花的吗？”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奇闻异事一般，更加觉得羡慕起来，“我们冬天时只是用干燥的茅草御寒，所以深冬很冷的时候，每个早上都几乎会冻醒，那滋味很难受。”

　　幸好现在是夏天啊，白芷忍不住这么想。

　　“那么，如果往山里逃不行的话，可不可以在村子的地下挖个地道，等蛮子打过来了，村里的人都往地下躲呢？”

　　石头这次表情更奇怪了：“挖地洞的话，那要多大的洞才能把大家都藏起来呀，那样的话，地洞会塌陷的吧？”

　　白芷叹息了一口气，好吧，这个时代的偏远乡村，还没有挖地道的技术。

　　“再者我听村里的大人讲过，蛮人打过来的时候，为了不给我们喘过气来的机会，都会把耕田或是村子放火烧得一干二净。这样，即使将来我们打回去了，也没什么用了，重建村子和开垦田地，是要花费几代人的心力的。”

　　古人的日子可真是艰难，白芷托着下巴，感觉整个人都蔫了。

　　她不再说话，只好望天。但这一抬头可好，竟瞧见林子外头的平原远处，有一队人正往这边走。

　　“那里有人哎。”

　　白芷这么说完之后，石头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们快找地方躲起来！”他急忙喊道。

　　白芷虽然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躲，但经过石头的提醒也立马行动了起来。

　　这队人很可能和之前的他们一样，远远的发现了这边的暗绿色树木，便想来找点东西果腹。

　　而现在的年景已经恶劣到要人吃人了，于是像他们这样的两个离群的孩子，一旦被人发现，便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白芷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捧着吃剩下的果子，和石头一同往树林里跑。

　　这片林子很稀疏，搞不好他们很快会被人发现！白芷着急的想。

　　她刚刚吃完东西，便恨不得把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的体能都发挥出来，足下飞快的跑着。

　　林子最里面是山石和石壁，要是绕过石壁，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跑着跑着，他们慌乱之中，也没看方向，却是进了山里。

　　山中地势陡然上升，树木的枝干变得无比粗壮。

　　“那里有个坑洞！”白芷指着前面一颗巨大树木的根部说道。

　　这颗枯树长的很是高大粗壮，大概几个成年人才能抱住它，树木的树根翻出了土壤，错综复杂的根茎与枝叶的一侧，在贴着石壁的地方，有一个凹进去的小洞，正好够一个人往里钻的样子。

　　二人也没想太多，猫着身子就往洞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