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爱意》梅子红

5、第5章

　　李怀初约的时间是次日下午的四点。
　　他派了小池来接的林露。

　　昨晚电话里，李怀初说李父与林父是旧相识。
　　很早以前，李家还没有发达的时候，两家人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感情深厚。
　　后来，李家搬离了老宅，去了外地，再回来时，那儿一片都拆迁改造了，李学新托人四处打听也没找到林父的消息，所以就断了联系。

　　至于这次是怎么认出林露来的。
　　李怀初解释说，他的助理小池打听林露下落时，将她的底细查了下，没曾想查到了这一层面的关系。
　　李怀初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李学新时，李学新当即让他约林露见一面。

　　林露仔细回忆了下，确实儿时有好几个玩伴。
　　大家一起在院子里捉迷藏，一起迎着朝阳上学，伴着夕阳放学，一群孩子中就她一个女娃，所以家长们都很喜欢她。
　　她时常在邻居家蹭饭，肚子吃的圆滚滚的回家。

　　似乎是担心林露不相信，李怀初还传来了老照片。

　　几张泛黄的老照片平铺在相册里，隔着手机，林露都能察觉出它的历史感来。
　　照片中的林修清是那么的年轻气盛，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特属于那个年代的好青年短袖。
　　他们一行人站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笑的格外灿烂。

　　身后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他们也入了照片，只是一个个的没有模样，张牙舞爪地在后面露出半个脑袋。

　　林露认出了自己，古灵精怪地扎着马尾辫。
　　她看来看去，也没认出哪个是李怀初，小男孩们小时候都是黝黑的，又挑食，格外的瘦弱。

　　等到上了小池的车。
　　林露没料到，李怀初居然也在，他一身名贵西装就坐在她旁侧，此时正侧头盯着她，大概是平日里严肃惯了，偶尔想和善一点竟显得面容奇奇怪怪。

　　林露还没说话，他先说话打的招呼：“林小姐。”

　　林露轻咳一声：“李先生。”
　　她和李怀初不熟，应该来说很生分。她答应去见李学新是因为李学新说，有一些她父亲的物件想要交还给她。

　　李怀初又说：“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
　　林露摇头，她没看李怀初，两只眼睛盯着窗外掠过的树木，“不记得。”

　　她是真的不记得李怀初。
　　以前院子里并没有谁家有两个孩子。各家都是独生子，超生是要罚款的，严重的还要丢了工作。
　　所以，林露对李怀初说的话保持着高度怀疑，她这次去，就是去探一探虚实。

　　两个人的谈话到此为止，后面的一路上，车中都没人开口说话。
　　空气如同死水一般寂静。
　　只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偶尔夹杂着外头汽车的鸣笛声。

　　快到李家大院时。
　　李怀初接了个电话。
　　电话内容林露没听见，只听到他提起了董俊禾，还说起林苗可。

　　林露留了个心眼仔细听着。
　　电话却突兀地挂断了，林露身子骨动了动，她察觉到李怀初在看她，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偷听他的谈话。
　　她讪讪地咬着唇看向外头。
　　好在，李怀初并没有询问什么。

　　林露这一举动不仅被李怀初发现了，也没能逃过小池的眼睛。
　　这一路上，他都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林露的动作。就连刚才那个电话，也是他让人给李怀初打的。
　　目的就是试探林露。

　　根据调查，林露是董俊禾的女人。
　　林修清去世后，林露就被董俊禾带回了家，这五年的时间里，董俊禾从未向外界透露过林露的存在，所以极少一部分人才知晓这件事情。

　　李怀初原本也是不知道的。
　　小池对林露的身世调查中也没有，这件事情还是李承明的助理小霍说的。
　　按照李承明的意思，想要从林露身上做文章，寻找董俊禾的弱点。这件事情是对公司有利的事，所以李怀初没有拒绝的余地。

　　今天的这次宴请，不过是场各怀鬼胎的试探。

　　进了李家大院，林露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每个角落里都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七月头的日子里，她莫名后背发凉。
　　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继续往前走。

　　好在，李学新比林露想象中慈祥多了。
　　是个模样精神的老头，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林露进来时，他还站起身来，“林丫头。”

　　林露一下子就认出李学新来，他是住在前头院子里的。
　　年轻的时候就是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现在也只是眉间添了几道皱纹，周遭的气质却没多大改变。
　　她家与李家关系是最好的，父母辈的友情牢靠，那些年她都是去李家蹭饭的。

　　林露脸上露着笑：“李叔叔。”
　　“来坐。”李学新指了指沙发。顺便让身后的人去准备晚餐。

　　林露乖巧坐下，瞧见李学新这个长辈，她脑海里总是浮现父亲的身影。
　　林露眼睛亮堂堂的看着李学新，直奔主题：“李叔叔，我父亲的物件……”

　　李学新早有准备，他从茶几上拿出一个密封袋递给林露：“给。”
　　林露拆开密封袋，里头是一支钢笔。
　　钢笔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林修清赠。

　　林露感叹：“这么多年，这笔您还留着。”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我搬了许多次家，这笔跟着我走南闯北，居然没弄丢，这说明，我和你父亲的缘分散不掉。”
　　林露摩挲着笔，笔盖上掉了些漆，刚好在林修清的名字处，“谢谢您。”

　　董俊禾接她回身边后，林露的老房子就被烧了。
　　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周家人找人干的，没同意和解后对方臭不要脸的报复行为。
　　没有监控，没有证据，只能认栽。警察也来了，查了一圈实在也是没有法子，总不能空口无凭的就去抓人。

　　警察说：“地痞流氓，躲着点。”
　　“注意自身安全。”

　　那天林露呆愣愣地在空无一物的屋子里待了许久。
　　这一把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屋子里的物件，更是她的回忆，那些永远不会再重演的事件都随着这一把大火烟消云散了。

　　“李叔叔，这笔……”林露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是林修清赠予好友的物件，她要了去，自然是不好意思的，可按照现在的情况，能多收集一些父亲的物件，总归好一些。

　　“怎么了？”李学新说：“有话你明说，不是外人。”
　　林露撇下面子，可话到嘴巴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这笔赠予您，是它的福。”
　　“这笔我留着，笔帽送你。”
　　林露很惊讶，“这……”
　　李学新：“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留个念想。”

　　林露又惊又喜，拿着笔帽的手止不住的颤动，她将笔帽握在掌心，“谢谢。”

　　两人后来又聊了许多老院子的事情。
　　李学新说了好多林露记不太清的事情，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没有大人来的清晰。大人们好像那些事情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他们能很仔细的娓娓道来。
　　聊的兴起，林露便问：“李叔叔，李承明呢？”

　　“你认识承明？”李学新问。
　　“小时候见过。”
　　李学新摇头：“小时候和你一起玩的是怀初。”

　　林露没再问。
　　她心里大抵有些明白了，这李承明八成是私生子。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敢多加言论，就没再提起。

　　眼见着天黑了，李学新留林露吃便饭。
　　林露没有推辞，陪长辈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况且李叔叔刚给了她一份珍贵的礼物。

　　饭桌上，林露见到了李承明。
　　他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瞧见林露后就盯着她看，他与李怀初不同，他的目光更有攻击性。
　　他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儿，才说：“你女朋友？”

　　这话是和李怀初说的。
　　李怀初眸光瞪了眼李承明，语调极低沉的反击：“爷爷请来的客人。”

　　李承明不依不饶：“这应该就是林露小姐吧。”
　　他没等大伙应承，又补了句：“那一千万是给她的？”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林露敛了敛眸，她没吭声。

　　显然氛围很尴尬，李学新阴沉着脸，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而李怀初则蹙眉，视线看着李承明，他也不回应李承明的话，反倒是忽然反问林露。
　　他说：“林小姐，我送你回家？”

　　“林小姐，我看你条件优越，有没有兴趣来盛源传媒发展。”李承明越发得寸进尺，“我可以把你打造成新一代的影后。”

　　李承明的话刚落，李学新拍桌子的怒斥声也随之起来了：“够了。”
　　“老爷子，你请她来不就是想要利用她。”李承明说，他伸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又将手头的烟灰抖落：“林小姐是聪明人，拐弯抹角的不好。”

　　李怀初眉头皱的更紧了。
　　林露也是，她听得云里雾里。

　　接下去的十分钟内，李学新和李承明暴躁地争吵起来，林露瞧见李学新额头的青筋一颤一颤的，她想劝两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怀初倒是比他淡定，他让保姆上了一壶茶。
　　茶一杯接着一杯续。
　　喝了大概三杯，吵闹声逐渐小了下来。

　　林露也算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盛源集团最近一直被双星挖墙脚，几个当红的明星都过去了，现在的盛源留下的不过是一些歪瓜裂枣没名气的人。
　　这样的情况如果持续下去，盛源很快就会被双星彻底击垮，除非他们能找到一个各方面优秀的女艺人，最重要的是她衷心，无论双星给出什么条件，都不会背叛。

　　林露并不觉得这事情和她有关系。
　　首先她不是艺人，其次，她也没有混娱乐圈的打算。

　　半晌，见林露没有反应，李承明发出低低的一声呵，“老爷子，你那些糖衣炮弹不行，一千万林小姐都看不上，能看上你的情谊。我看啊，你一生的心血势必要付之东流了。”
　　他将最后一口烟圈吐了出来，随后将烟头狠狠的掐灭在烟灰缸里。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李学新双腿微颤，重重地拍了下桌角，“你给我滚！”

　　李承明耸着肩起了身，活脱脱一个二流子做派。
　　李学新：“不孝子。”

　　李承明走后，李怀初给李学新倒了热茶，宽慰他：“爸，最近公司接连受损，大哥情绪不好，说话太冲，你别放心上。”

　　李学新没给他好脸色：“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气死我。”
　　在外人面前，李学新没有给李怀初留面子，“等会你送林丫头回去，将许妈做的糕点给林丫头拿些去。”

　　林露道了谢。
　　临走前，也没有再和李学新打招呼，听许妈说，李学新高血压犯了，头疼吃了药睡下了。
　　既然已经休息，林露再矫情的去告辞未免不妥，她就直接跟着李怀初出了门。

　　外面天黑了。
　　富人区不似外头亮堂，各家各户隔的又远，院子里的灯照不到宽阔的街面。
　　林露想，也许这样漆黑一片是为了保护隐私。

　　小池将车开了过来。
　　李怀初并没有上车，而是叮嘱小池将林露安全送回家里。

　　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小池性格本来就大大咧咧的，此刻老板又不在，他时不时的同林露说话。
　　“林小姐，刚才屋子里吵架了？”

　　林露点头。
　　今天受了人恩惠，她心情极好，“李总和李承明。”

　　小池：“哎……这有钱人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他们经常吵架？”
　　“几乎每次我送怀初哥来，都能听见争吵。以前次数还少，现在越来越激烈。上次李总气的高血压犯了，差点走了。我真害怕哪一天，李总一蹶不振了。”
　　“李承明和李怀初是亲兄弟？”林露问。

　　“林小姐，你怎么会这样问。”小池话语中充满着疑虑。
　　林露不便直言，看小池诧异的模样，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猜的。两人性格差异很大。”
　　“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摸一样的树叶，这亲兄弟自然也有自己的脾气。”
　　“也对。”

　　小池还扯了些别的事情，林露听在耳朵里，没有过多的回复他。
　　小池像是热血青年一样，问题多的吓人，又特别能唠叨。

　　“林小姐，我看你很适合当演员。”
　　“林小姐，要不你来我们盛源传媒，我给你找个顶好的经纪人。”
　　“林小姐，你考虑一下。”
　　“……”

　　洗漱完躺在床上，林露的脑袋里还是回荡着小池的话语，似乎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乱撞。
　　不仅如此，李承明的话也同样在她耳侧来回切换。

　　她从来都不喜欢欠别人的，之前受了董俊禾的恩惠，她也是极力去偿还他，可惜，董俊禾要的她给不了。
　　她要的董俊禾也给不了，所以两人一拍即散了。

　　李家这次需要的，是林露以前从未涉猎过的东西。

　　林露躺在床上反复琢磨，李家为什么会选择她，她不相信是自己有演绎方面的天赋，肯定也不是因为长相，世界上比她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她又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和董俊禾的关系，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否定了，她与董俊禾的关系从来没有摆在明面上过，两人没有同时出现在任何公共场所，所以应该是保密的。

　　翻来覆去的想不通，直到凌晨才睡下。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又醒了，又做了噩梦。

　　离开董俊禾家，她愈发容易做噩梦了。
　　一茬接着一茬的，醒了又做。

　　真正让林露下定决定去找李怀初的不是一个一个的噩梦，而是董俊禾的她回来了。

　　双星传媒最近着重捧的女星——温岭。

　　林露在董俊禾抽屉的书籍中见过这个名字，她当时还很好奇，一个女人为什么取这么男性化的名字。
　　若不是名字的反面有照片，她还真当这是个男人。

　　一开始，林露没当回事，可后来她留心观察过，董俊禾特别关注温岭的事情。
　　这样的关心远远超乎了她的预计。

　　现在回想起来，林露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替代品，温岭完完整整的替代品。
　　五年前温岭离开出国，而她隔了一个月就被接进了董家。温岭喜欢向日葵，董家处处都是向日葵。
　　还包括，林露留着和温岭一样的黑长发，都有一双桃花眼。

　　要说唯一不同的地方，温岭的性子像水一样柔和，而林露像是火一样暴躁。
　　俗话说，水火不容。
　　林露的眼中从来容不下温岭，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想着董俊禾眼下可能正新人在怀，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输给哪个女人都可以，唯独温岭不行。
　　温岭像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董俊禾这五年对她的忽冷忽热，对她的好不过是看在她有几分酷似温岭的份上，而从不亲近她，也是为了温岭守身如玉。

　　这五年的失踪，林露以为温岭彻底消失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快她就回来了，自己的离开真是及时。
　　她也恍然大悟，为什么这一次她离开，董俊禾没有挽留，他大概是在庆幸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摆脱了她。

　　从来都是林露上赶着贴着董俊禾，将满腔热血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全盘丢给董俊禾。
　　而董俊禾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偶尔施舍一些他的凉薄温暖。

　　林露觉得可笑。笑自己的愚蠢。
　　一直以来自己都在自欺欺人。

　　林露坐在李怀初的办公室里，小池给她泡了杯茶。
　　看着茶叶在杯子里浮浮沉沉的，她收回了思绪，她喝了口茶，看着面前的李怀初。
　　她说：“我想成功。”

　　李怀初眼神微暗，他想不通林露突然的到来，“考虑清楚了？”
　　他问她，又有点于心不忍利用她。

　　“想通了。”
　　“这一条路并不好走。”

　　林露眨了眨眼，茶水苦的她嗓子都哑了：“小池说帮我找一个顶好的经纪人。”

　　闻言，李怀初抬头看向小池，小池惶恐不安地推门出去了，李怀初收回视线，抬眼看着林露。
　　他漆黑的眼瞳中，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你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