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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唐棠视角:
      树影阴翳,炎燥夏日午后,唯扬有扰人蝉声。
      靠在树干上,舒缓的箫曲自头顶传来。
      我抬头望去,一环玉佩红穗,一支墨色长萧,一袭洁净白衣,一如玉温润男子。
      烈阳穿过叶隙,斑驳映过。他唇角轻扬微微一笑,我看到阳光漫过他含笑的眸子
      叶落肩头,恍惚迷离
      这一眼仿佛从前生,望到了来世,望尽了万年。

      我叫唐棠,据说是因为我的母亲喜欢海棠花。
      我的父亲大概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改嫁,我一直跟着祖母生活。
      祖母没有多大文化,生活也比较拮据。我也只能在打水之余路过私塾,停下脚步听教书先生的授课,就这样磕磕绊绊地,也认得了些许字。
      这年我十七,祖母她在前年逝世了。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没有亲戚肯收留我,我也不愿去寄人篱下,于是就在祖母留下的小屋内独自烧饭生活。

      魏子安视角:
      我没想到,世上竟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本是在府中烦了,偷溜出来,欲看看许久不见的市侩景色。
      谁知我就是在街上走,都有飞来横祸。
      看着被抛到手中的大红绣球有些愣。
      “公子相貌堂堂,能抛到这位公子真是王大小姐的好福气啊”
      “是啊,公子一看就是一表人才啊”
      一群穿了喜庆衣裳的人围了过来。
      王大小姐?就那个王官员的女儿,鼻子下面长了一颗媒婆痣的王大妮?
      我一愣,把绣球往身旁人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真烦,甩也甩不掉,无奈之下只好爬到树上躲着,看着那群人跑过去,终是松了一口气。
      炎夏之午后,本就烦闷,再加上跑了一会儿,更是出了些汗。树上正是凉快些,于是我就干脆依着树干,顺手解下箫竖在嘴边,随意吹起来。
      然后我就感到了一阵炽热的目光。
      再然后,我就看到了他。
      堂兄!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我差点就脱口而出。
      不对,堂兄他,已经走了十七年了……
      那年我八岁,堂兄大我八岁,是整个家族中,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我喜欢他,但是我不配。
      是我害死了他。
      当朝皇帝有两个儿子,都早夭了。
      我母亲白莲,为了保证我能安稳选为太子,于是她,就密谋杀害了这个唯一一个有竞争性的人。
      我想说出事情的真相,但,迫于孝心,我做不到。
      是我负他。
      将悲伤和懊丧压在心底,看着眼前这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在他身上,我恍惚看到了堂兄的影子。
      我想,这大概就是佛祖给我的机会,让我来弥补缺憾,赎罪的吧。
      我会尽我毕生所能对你好的。

      唐棠视角: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传来,那人从树上跳下,突然地拉着我就跑。
      我自是年少,心性不够沉稳,加上对这种长得帅的人天生没有抵抗力,就这么随着他跑了。
      “呼……你,你跑什么?”
      “嘘,有人要抓我,先别问了,快跑”
      稀里糊涂地跑跑藏藏了许久,天色擦黑,才终于在城郊一处破庙前停下了脚步。
      看着他即便是放松也依旧挺直的身子,我就觉得他应该不是一般富家的纨绔子弟。应该是一些家教很好很严格的皇系亲族吧。
      “你,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丹城魏云,字子安,小兄弟你呢?”
      “我叫唐棠,嗯……没有字……”
      “没有字?”
      “嗯。”
      “为什么啊?”
      我不知为何脑子一热,就给他全盘道出了我的家世。
      “要不要,跟我回家?”
      “啊?”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会在这般情景下相遇,你我许是有缘。你在京城无亲无故,不如…唤我一声子安哥?”
      “我的父亲,是当朝皇帝的二弟,二王爷。”
      “我会对你好的。”
      他轻笑一声,一双眼望向我,眼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但我透过他深邃的眼,却似是看到了遍天繁星。
      我愣住了。
      不知为何,鼻头突然一酸,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渐渐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他似是有些慌乱,急急地为我擦拭着。
      我张了张口,声音沙哑,还带有些许鼻音。
      我说,
      “子安哥。”
      这回轮到他一愣,旋即紧紧抱住我。似是又觉得不妥,又急急放开,双手搭在我肩上,好像是要对我说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只是弯眼笑了笑。

      夜深了,我和他围着一堆刚升起来的火,相对聊天。
      “所以 ……子安哥你到底跑什么?”
      “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呗。”
      我自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话也只知道直来直去的说
      “我本是出府想寻个清净,谁知路过王小姐家时…一不小心接了个绣球。”
      “所以,子安哥你这是逃婚了……?”
      “对。”
      他勾唇无所谓地笑着,倒也不嫌脏地席地而坐,抬起右臂轻轻揽着我,左手摘下了箫,系在我的腰间。
      我低头看那支墨色的箫,青玉红穗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既然你都唤了我一声哥,我也不好没有点表示。喏,这个箫送给你。”
      “等到了府中,我教你吹箫。”
      我弯了弯眼,抬手摸了摸玉佩,冰凉顺滑的质感自指尖传来,到了心底却已变得炽热。
      “唐棠,要不,我给你取个字吧。”
      “就叫,思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随他去了魏婧王府,他向二王爷解释说我是他在路上认的弟弟。我便就这么在府中安下身来。

      当朝皇帝有两个弟弟,来到府里这么多时日了,我只见过一次三王爷。他看我的眼神很凶,混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是很懂。
      我只知道,在子安哥向他介绍我的时候,他就那么瞪大了眼与我对视好一阵,似乎还不敢置信地带着怒气望向子安哥。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问子安哥,他只告诉我三皇叔之前有个儿子,也就是他的堂兄去世了,所以有时候可能会有些奇怪。

      偶然听子安哥的二弟魏言说,三皇婶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疯了,之后就一直不出来见人了。
      魏言零零碎碎地给我讲了不少,各种明争暗斗,抢夺太子之位,讲得我迷迷糊糊,也意识到了原来宫中之事并不是我所想的那么简单。我脑子笨,也搞不懂这些,只能尽可能地乖一点,尽可能地减轻自己对子安哥的负担。

      白日,他挥毫练字习射箭马术,我就在屋内跟他为我请的先生上课背书。
      一日约是只有酉时和戌时能够见面,我给他讲我今日所学,他教我该如何吹箫,有时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相视而笑。

      时间不断推移,我发现我似乎已经有些离不开子安哥了。
      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眼里,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就算是一个笑容都能令我回味良久。
      一日四个时辰的相处时间,不知为何,在我眼里却越来越短。白日不经意时总会盼着日落时分的到来。
      甚至在子安哥回房时,明明门早已闭上,我却能望着那扇门回味良久。

      第一个发现我不太对劲的是陈姨。
      陈姨是一个很随和的老太太。子安哥说,他自小便是陈姨哄大的。我来到府中后,陈姨也有事没事便来关心我的身体学业。
      “唐少爷啊,恕老奴多言一句,唐少爷莫非是有心仪之人了?”
      我一惊,手下毛笔猛地一顿,大块墨汁晕染开来。
      “陈姨……你方才,说什么?”
      “老奴见少爷习字时,时而停下望着窗外出神微笑,便猜测少爷许是有了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心仪之人。是啊,原来,我是喜欢上了子安哥啊。
      挥挥手让陈姨先回房。摸索着腰间墨箫,垂头思索起来。
      我是喜欢他,但是……他是我哥啊……
      我哥……话又说来,我俩并未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思至此,自是年少轻狂,一甩笔,朗声大笑起来。
      自那日起,我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子安哥的一举一动,甚至在见不到子安哥时,也能望着空气中的某点痴痴傻笑。
      近日我发现,子安哥白日来找我的次数比往日更频繁了。他最近更爱笑了,还总是喜欢坐在我身边,间或摸摸我的头。他还是往常的子安哥,但是似乎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似乎,比以前,更喜欢我了一点点?
      反正,我很开心。
      因为,我现在,真的,很喜欢子安哥啊。

      魏子安视角:
      出于某种复杂心理,我就这么把思知带回了府中。
      因为怕被父亲知道我和思知的关系,我白日在父亲眼前时尽量避开他,各干各的事。好在思知也算乖巧,并未因此跟我大吵大闹。
      不知为何,现在看向他时,眼前一会儿是堂兄温和的笑容,眨眼又是思知略带疑惑的目光。
      每日思知听话地坐在屋里背书学礼,傍晚陪着我,依在我身边跟我学箫。
      这个人就这么毫无戒备地信任我,对于我的过往,他也不紧张兮兮地过问。
      我能感觉出其实他并不怎么有安全感,但是看到他的这张脸,我就感觉我放不下。
      我,似乎又干了错事……
      他就这样懂事地在无聊的府中过日子,我在想念堂兄时便会去找他。
      他每次都会很开心,我却不希望他这么傻乎乎地开心。
      我甚至希望他讨厌我,这样,可能就不会显得我是这么的自私了。
      可能是出于愧疚吧,我总是有事没事就去找思知。看他像个无害的小兔子一样朝我笑,总是就忍不住想要揉一把他头上软滑的黑发。
      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即便手法还有些笨拙,但已经能独自用箫吹出一首像模像样的曲子了。他一袭白衣,立于亭下,哀转的曲子自指尖流淌出。常人听来并无任何瑕疵,甚至平添哀伤之意。思知已不似刚入府时的懵懂,已然成长为翩翩少年郎。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他吹箫。
      一曲毕,他回头望向我,惊喜的表情瞬间绽放在脸上,连蹦带跳地就扑到我怀中,大眼眨呀眨地闪着小星星,抬头等着我表扬。
      还是个孩子啊……
      我对思知的爱护,源于堂兄。现在,我摸着他的头,心里却混了一些我说不清的东西。
      他已来到府上不少时日,许是也已与我相熟。近日他总是喜欢倚在我身上,笑着与我说话。
      我也并不排斥,任由他倚着,嘴角也无意间带着笑意。

      那日回房,还未带上门,思知一闪身也随我进了屋。
      我挑眉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子安哥,告诉你个秘密要不要听?”
      他歪歪头,向前探着身子冲我笑。
      “嗯?说来听听。”
      “子安哥……我……我喜欢你呀!”
      他似是有些紧张,双颊在烛光的照耀下红扑扑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汗湿的刘海儿软软地搭在额前。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知道他所言是哪种喜欢,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就……就是想要和你牵手,想要拥抱你,想要……想要亲你的那种喜欢!”
      “你……为何喜欢我?”
      他抬头朝我弯了弯眼,就像是一块不会被沾染的无暇白玉。
      “因为喜欢你,所以喜欢你。”
      我有些愣神,看着单纯的思知,单纯地朝我笑。
      我突然发现我错了。
      这一瞬,堂兄的影子似乎从他的身上剥离。看着他纯粹的笑容,我的嘴角也不受控制、愉悦地轻扬。
      我真是,傻啊。怎么会到现在才知道,
      现在朝夕相处陪伴我的人,是思知啊
      现在无条件信任我的人,也是思知啊
      我现在真正喜欢的人,原来在朝夕相处中,早已是思知了啊。
      我会把我之前给你的伤害,尽管你不知,但我也会尽量去弥补的

      唐棠视角:
      “思知,今日是元宵,我陪你去长安街看花灯赏烟花如何?”
      “好啊!”
      人很多,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还是冬天,我的手心竟是浸出了汗。
      子安哥带我吃了好多在府里我没吃过的东西,他带我在低矮的小桌前吃通红的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拨开一小片空地看着我吃糖葫芦。
      我吃糖葫芦外面的糖,子安哥吃里面的山楂。
      甜滋滋的味道一直沁到了心底。
      我看着子安哥一口一口吃完没有糖了的糖葫芦,看着他在灯光下微微晕着水光的唇,鬼使神差地就凑了上去。
      子安哥愣了一下,随即按住我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好甜。
      比刚才糖葫芦上的糖还要甜。
      这是我这辈子尝过的,最甜的味道。
      一吻结束,我红着脸推了推子安哥,他摸摸我的头,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浅吻。
      “思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他就松开了我的手,转身没入人潮。
      张望了下发现寻不得子安哥的身影,不禁有点慌乱和不安,又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候。
      过去许久,仍不见子安哥,我不由地急切大喊出声
      “子安哥——?”
      “思知,快来,这里!”
      我急忙循声走去。
      长街长,人流尽头,我望见,你手提海棠花灯,背后是盛大焰火。
      那刻你眼中被烟花所照出的星辰大海和款款深情,嘴角勾勒出的,是这人世间令我最眷恋的笑容。
      他走向我。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我不敢说许你天下,但我可以陪你,看尽世间繁花。”
      “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膝,忽然而已。然,我愿长活一世,记住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思知,许我一辈子可好?”
      似是又回到了那日炎夏午后,一眼,便是一生。
      “好。”

      长安街很长,南尽头连南城门,北尽头连长安河。
      长安河上有座桥,叫长安桥。
      我和子安哥倚在桥边的护栏上,看着河中不停流淌过的盏盏河灯。
      时光静好,岁月无痕。
      “呦,这不是魏表兄吗,今年怎么有这等闲情雅致来赏河灯了?不用在家里怀念你那倒霉的堂兄?”
      子安哥皱了皱眉,拉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想要带我走。
      我也皱了皱眉,我觉得这人话里有话,有一些子安哥所没有告诉我的东西。
      那人眉一挑,目光投向我,眼中露出一种饶有兴味的打量目光。
      “啧,我说嘛,这是有了新欢表兄,你口味还真是没变。能找个和堂兄这么像的,也真是难为你了。”
      “思知,我们走。”
      子安哥的手上用力,攥得我生疼。
      我的心,似乎在这一刻,也被攥紧了,心口紧得透不过气,紧得尖锐地痛,窒息感瞬间将我淹没。
      那人嘲讽挑衅的笑意就像一把刀,就那么直直地、狠狠地插入我的身体
      “子安哥,原来,你爱的,一直是堂兄吗?”
      “思知,你听我说……”
      “你,你说,他其实是骗我的对不对?”
      “……思知,对不起。”
      “对不起是对不起一直拿我当替身,还是对不起你那堂兄”
      子安哥,我不要听对不起,你去反驳他,你说他说的是错的好不好,我求你……
      “思知,我……但是我喜欢的真的是你…先跟我回去我跟你慢慢说好不好?”
      “你怎么不反驳?你快说他说的不对啊!”
      哪怕,只是一句哄我的他骗人也好啊……
      脸上淌过温热的液体,那大概,是我的希望吧。在夜风中冷却,绝望又狼狈地砸到地上,一文不值。
      疼,好疼。
      “呵,原来,都是骗我的……”
      双手微微颤抖,手上脱力,海棠花灯就这么摔到地上,一如满腔初心,曾经毫无戒备地放在他的手心上。本以为是被捧在手心抚摸,事实却是只是在被他于股掌之间玩弄。如此不堪一击,只需松手一摔,便四分五裂,黯淡无光。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甩开了他紧紧捏着我的手,低头自嘲一笑,不顾他的出声挽留,转身离去。
      今夕何日,盛世烟花,到头来,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月圆或缺,浮生美梦,梦醒后,只余绝望无尽心痛。
      原来,
      真的只是我自作多情的一场梦。

      我回到了祖母留给我的小屋。
      看着熟悉的布置,画面遥远,朦胧泪眼间,我看到去年元宵夜独自缩在床边的我。
      这,才是我真正的归所吧。
      长夜漫漫,寂静无声,我抱膝蜷缩在床边
      “不许哭,有什么好哭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嘴角却忽得尝到一滴涩咸。
      我不愿去质问,也不敢去质问。
      我真的想亲手了结了这个现在还在对子安哥念念不忘的自己。
      黑暗将我吞噬,懦弱不堪,无言以对。无用的我,顷刻泪水涟涟。

      “嘭!”
      巨大的爆响,大门突然被砸开,几个一袭黑衣的人就这么闯了进来。
      “你,你们是谁!放开我!唔……”
      “呵,要怪,就怪你这张脸吧。”
      在我晕过去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了三王爷的声音

      我醒过来时,太阳穴“突突”一跳一跳地疼。眼大概是被黑布蒙住了,一片黑暗。我试着站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捆住了。
      暂时失去了视觉,使我的听觉异常敏感。我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向我走来。
      “小成……”
      我听到这声呼唤,浑身肌肉一紧。
      小成,魏成,是魏云的堂兄。
      “三皇叔……?”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抵到了墙上。
      我的后背撞得生疼,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
      “三…三皇叔……”
      他呼吸很重,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随即我又像一个被嫌弃的玩偶一样被摔到了旁边。
      唔,好疼……
      如果可以,真的,把我这张脸毁了吧……
      他似是嫌弃,用两根指头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使我抬起头。
      “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白莲那个婊子已经死了,我要让魏云血债血偿!”
      子安哥的母亲,已经死了吗……
      呵,你绑错人了,拿我来要挟子安哥,大概,他会以为是个笑话吧……
      不过,就这么死掉,也好……

      魏子安视角:
      那夜思知走后,我竟没有拉住他,也没有去找他。
      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跟他解释,如何解释我当初为何要那样对待他的一片赤子初心。
      他一夜未归,我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三皇叔派人叫我去了他的府上,我不知为何有种不安。
      “子安,你可知,城外南部边疆近日,形式可是十分严峻?”
      南部边疆的南蛮族人一直都不主动进攻,近几个月不知为何有些蠢蠢欲动。
      “我最近有过听闻。”
      “三皇叔知道,你打小就通读兵书通晓战术,前几年还在战场上有过很出色的表现。”
      “三皇叔的意思是……?”
      “我要你到南部边疆出征。”
      我一凛,原来,终于要报复到我身上了吗。
      “三皇叔,您这样随意任改领军,恐怕不妥吧。”
      “呵,我做事,还需要妥不妥?”
      我不禁皱了皱眉。
      “不去?那你那可爱的小情儿……”
      “什么!你把思知怎么了!”
      “只要你去,我就能保证他的安全,你不去那……”
      “考虑好了吗?去,还是不去。”
      ……
      “魏云,奉命出征。”
      看着三皇叔如同看一个无生命物件的眼神,我就知道,这次,大概是有去无回了。
      回到府中,二弟问我三皇叔找我有何事,我未直接回答,而是向他讲了我与思安的事,给他讲我对堂兄感情的误会 ,对思安的爱与歉意。
      魏言和我一直都很亲,听我说我们两人的关系时,他只是短暂地吃惊了一会,然后便答应了我,帮我转告思知。
      我安排好了影卫,让他们在我离开的那天,趁三王爷府戒备松懈时救出思知。并嘱咐魏言,让他在我离开的这些时日,照顾好思知。
      一切都在三天内安排妥当,我该走了。
      临走时,我站在南城门口转身望向长安街。现在是寅时,街上无人,长长的街,一眼望到了尽头。
      将对思知的思念埋下,我翻身上马,去往了边疆,奔上了战场。
      乱箭穿过我的身体,马蹄踏过我的胸膛。
      我突然后悔,没有见到思知一面,跟他好好地说声抱歉。
      恍惚间,过去的生活在眼前划过
      ——看到小时,父亲摸着我的头。
      “‘为子安康多华才,晴晴熹微款款升’,云儿,这是爹为你提的词,你的字就取自这句。爹希望你,能够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看到少年时,堂兄陪我在院子里看星星。
      “子安,你真的已经很棒了,你一定要努力,努力到如天上的小星星一样,熠熠生辉。”
      ——看到今年除夕夜时,思知吃饺子时凑到我的耳边笑弯了眼。
      “子安哥,这个饺子里有蜜桔,你吃。新的一年,希望你健健康康,甜甜蜜蜜。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血伴着我卑劣的生命,逐渐离了我的身体,流淌,消逝。
      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心已经痛到麻木。
      我这辈子,负了太多人。

      唐棠视角:
      在屋子里被关了好久了吧……
      一片黑暗,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不知三皇叔有没有去找子安哥。
      不知几日不见,子安哥有没有想起我,哪怕是夜深时分的偶然忆起。
      呵,恐怕想起我,也是因为思念堂兄了吧。
      该放下了。
      可我真的……真的,放不下他。
      越想忘掉,越忘不掉,说的就是现在的我吧……
      多么悲催。现在的我,多么像一个笑话。明知子安哥并不爱我,现在眼前的,脑中的,心里的,却又全是有关子安哥的记忆。
      就像是那日偷喝子安哥的那口苦丁茶。
      刚入口微甜,随后便是溢满口腔的苦和微凉。
      我好冷。体冷,心冷。
      一阵脚步声传来。唔,有人来了吗?
      我感到有人扯掉了我眼上的黑布,给我解开了绳结,将我背起。昏暗的屋子里,我只模糊看到那张与子安哥无比相似的面孔。
      我疲惫地阖上眼。
      子安哥,是你吗……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许久未见光芒,我不禁眯了眯眼。
      屋里摇曳的红烛光,照亮了床边的那张脸。
      “子安哥?”
      “……思知,是我,魏言。”
      我晃神,兀自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哑声自嘲。
      “也是,之于子安哥,我不过是个替身。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上,还没到能让他来探望我的程度。”
      我突然试到一滴热泪滴在了我搭在桌沿的手背上。两滴,三滴……
      魏言在哭。
      “思知,大哥他……不在了……”
      ……什么!?
      我有些愣,信息量太大,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魏言说了什么。
      “大哥他,为救你上了战场,被乱箭射中,不在了。”
      “他为了使三皇叔放松戒备,救你出来,答应了三皇叔去南疆出征。”
      “他说他承认,注意到你是因为你的脸。”
      “但是他从带你回府的一个月后,爱的,就一直是你了。”
      “他说,他对不起你。他这辈子所干的最蠢的事,就是没有给你当面解释清楚,伤害了你。”
      “大哥还让我告诉你,他以前喜欢堂兄,但他现在爱你。”
      我直直地盯着魏言的双眼,妄图找出一丝他在说谎的痕迹。
      然而,我只看到了无尽的悲恸。
      魏言后面的话,我如何,也是听不进去了。
      我身形恍了恍,心生生被剜去了一块。痛,又空洞。
      子安哥他,死了。
      为了救我,他赴了战场。
      子安哥爱的,原来一直是我。
      我那夜甩开的,是子安哥的一片真心啊。
      这世上,我深爱的,深爱我的那个人,不在了。
      我甚至没有向他道别,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子安哥,你没有负我。
      你很好。
      是我负你。
      泪流满面,我却并未察觉。望向窗外,还是漫天繁星,正是深夜。
      是夜晚,我在你怀里吹夜风,在你身边赏星星,赏天上的,赏你眼里的。
      同是夜晚,你柔声笑着摸我的头,白净的手搭在我手上教我吹箫。
      也是夜晚,满天焰火在你背后盛开,你手捧海棠花灯。你说,要许我一生。
      还是夜晚,我甩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去,谁料这就是生离死别。
      你于我,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我于你,也再来不及说一句抱歉。
      我终究是伤害了你的真心。
      我想陪你死去,但我的命是你拿命换来的,我没有资格轻率地对待它。
      子安哥,我会带着这颗属于你的心,好好地活下去。

      也许是前世的姻,也许是来生的缘。
      错在今生于错的时间错地相见。
      导致最终错的你我——一段了了无果的牵念。

      一年后……
      暖日惺忪,树影阴翳,斑斑驳驳地洒在府内短亭。
      舒缓的箫曲悠悠传遍府中。
      桌前茶烟消散,我轻抚墨箫,轻抚墨箫一端的青玉红穗。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今年的元宵夜,我在长安桥上,为你点了满江河灯,为你放了一场盛大烟火,为你绽了漫天的海棠花。
      今日,是你逝世一周年。
      子安哥,我想你了。

      梦回长安街,烟花绽开了月圆,
      花落,梦醒,茶荼散尽,终是了离别。
      转身,一缕冷香远,不曾与你约定来世再见
      不求原谅,只求来世我寻你时,你能与我勿忘于经年。
      那月那日,转身离去的无知少年,
      其实在别过脸的那一瞬间,
      就已经开始了思念。
      我想,是不是我的记忆活在长街的那头,灵魂死在长街的这头。
      曾经的曾经,如何也是成为不了现在的现在。
      我在彼岸,守望曾经归来。
      归来无望。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碾,我把萧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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