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邻居汤团君！》夏松果

14、10.惊吓成绩册

　　它来了，它来了，期中考试踏着魔鬼的步伐来了。
　　去年秋季学期，林榆就体验过一把“上半年经历过中考，下半年却被期中考吓成狗”的惊悚感受。九科一齐向她砸下，顾了这头顾不到那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本以为妖怪高中会像童年梦想中的霍格沃兹，教些魔咒、魔药、黑魔法防御，结果他们学的还是跟普通学校相同的语数英物化生史地政，用着全国一致的课本，做着全国通行的教辅。正式考试还是要清扫考场，拉开桌子，分发答题卡和条形码，黑板大字写着“将手机带入考场视为作弊”，“随意变化原形也算作弊”。唯一显著的不同在于，监考员黑猫老师的死亡盯视和小鱼干警告，比她原先学校后门玻璃上班主任狞笑的脸还要渗人。

　　三天的疯狂复习和四天的期中考试使林榆彻底变身成为挣扎扑腾的咸鱼。以为自己立体几何开了窍，恐怕只是暂时的错觉。即使她小学时代在某个绘画课外班上学过一丁点透视理论，即使汤团还好心教了折纸法，她的空间想象能力还是在考卷面前被碾压成了渣。
　　立体几何，您太强了，打得我满地找牙。

　　周五，她拖着满不情愿的脚步爬上二楼。汤念念把全班的具体分数都打印了下来，三班教室里，早来的同学已经在帮汤念念分发成绩，刚好走到林榆空着的座位边。
　　“啊啊啊别看！”她火速奔上前，扑在自己的分数条上用身体遮挡同桌的视线。
　　“谁看。”许逸群撇着嘴，挪开眼。
　　林榆颤颤巍巍松开手，粗略扫了两眼小分条，居然还行。
　　“我总分班排第十哎！第十！”她欣喜若狂，“上高中以来破天荒第一回！”
　　再细看小分，比较头疼的地理和生物都待在班级平均线上，英语和语文意外地冲进了前三，其它几科马马虎虎，唯独数学惨不忍睹。后半张卷立体几何四道题，只对了一道半，其它全是红叉叉。

　　“语文全班第一，很棒。”汤念念老师对她微笑，“尤其作文，又得到了一类，不愧是我的课代表。”
　　不愧是我的课代表……刚经受数学摧残的林榆顿时感受到会心一击。
　　麻麻，我爱天使语文老师。今后不好好学语文对不起她。

　　数学课前，林榆从卫生间走回班，远远瞥见汤念念老师在走廊上语重心长地和许逸群谈话。这次他好像考了全班倒数，但听到老师叫他“再努力些”，他只是随意地靠在窗台上，漠不关心。

　　“林榆。”一个熟悉的声音冻结住她正要迈进教室的脚步。
　　黑猫老师一脸冷漠地立在身后。猫耳，黑衣，马丁靴，在林榆眼中从未如此具有压迫感。
　　她眼前飞速掠过立体几何卷子上满满当当的大红叉。
　　完犊子了，要被做成小鱼干了。

　　“老、老师好……”从来不敢问数学问题的她，从牙缝里挤出战战兢兢的一句。
　　“你对数学毫无热情，你的空间想象力有待提升。”黑猫盯着她。
　　“老师，”林榆说一个字就抖一下，“对不起，我看立体图形觉得它们都是平面……”
　　意料之外，她的天敌只是思索着点点头：“没关系。你错的题待会都会讲。下学期学了空间向量，把几何问题转化为代数，这个问题会解决一大半。总体而言，你的数学得加把劲，请你以后多来答疑，加油嗷。”
　　加油嗷？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适时打响的上课铃拯救了脚底粘在走廊上的林榆。她一溜烟逃窜进屋，翻出笔袋和笔记，许逸群也回到了座位。
　　……

　　这天中午食堂的饭桌上，一片低气压。
　　林榆第十名，沈语真第五，杨艾萱跌到平均线下，所有的理科都在给她拉分。
　　全班第一竟然是汤团，温温吞吞、不言不语的黑马学霸插班生。

　　“下周一要开家长会，”杨艾萱苦着脸，“我得被我老爹竹笋炒肉。实在不行，只能使出我的撒手锏，用洋葱哭泣大法逼迫老师给我说说好话……”
　　虽然林榆很好奇什么是“洋葱哭泣大法”，但心想这时最好别去打断杨艾萱的滔滔不绝。

　　“再不行就得这么跟爸妈说：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史地政都进全班前十啦！再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我的物化生都在倒数十位啦！”杨艾萱自暴自弃咬着炸鸡袋子。

　　“洋葱你史地政是考得挺好。哎，你们发现没？咱班的文科科目分数都高得离谱。”林榆刷了一遍班级群里各科老师发的平均成绩。
　　杨艾萱说：“高二不是要分文理科嘛，各个班级的人都会调整，三班在高二会变成文科班，一班二班都是理科班。一开始有文科倾向的学生基本都已经被调到了三班，这样以后变动就不会特别大。反正我要留下，我肯定要选文。”
　　“我也有点想学文，但不确定。”林榆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更偏向哪边，一般家长老师都会认为理科出路更广，覆盖专业更多。“理科菜鸡才去学文”的论断时至今日仍然流行。但她确实对数理知识兴味索然，也心知自己拼不过最重点的高中那些打竞赛的理科大神。
　　倒也不是一窍不通、学不懂。真是完完全全不感兴趣。选文科说不定是好主意？连自己的位置都还没能找准，现在又该怎么确定将来的方向是什么？

　　“你们都学文？我是要选理科。”沈语真说。
　　“那我们下个学期就得分开啦。加油。”林榆对她握起拳头。
　　“榛子，”杨艾萱嘱咐她，“如果你下学期被分到那群海鲜他们班，一定要记得帮我虐他们。”
　　沈语真摊摊手，不置可否。

　　……

　　这天傍晚进家门时，她见到夏何和林桦坐在沙发上谈得热火朝天。隔壁小学也刚考完期中，今天出分，看那两眼放光的欣喜，便知林桦成绩斐然。
　　“林桦你考得好呀？”林榆放下书包。
　　“又是全班第一。语文数学双百分。”语气有难掩的得意。
　　小学那点东西有什么好炫耀，林榆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拿过双百分。今非昔比。

　　“你真是别人家孩子，”林榆摇摇头，“隔壁汤圆咋样？”
　　“全班第二十。”
　　唉。沐浴在邻家全能小选手的光环下，汤圆的日子真难过。所幸据她观察，汤念念和汤普森不太像是会狠狠责备孩子的人，或许处理手段会比较温和。

　　“你呢，小榆？”夏何问。
　　“第十。”林榆老老实实回答，“语文是班级第一。”

　　林贝汐从房间里走出来，沉默地接过林榆双手递上的成绩条。
　　“我、我觉得还可以吧……”林榆用微小的声音填满客厅里的寂静，暗自祈祷她妈别第一眼注意到数学那栏史无前例的惨状：满分一百五，她才得九十八。
　　“除了有点偏科以外，还可以。数学得加把劲。”林贝汐把成绩条还给她。

　　……逃过一劫？
　　“好的好的，我会努力的，下回争取冲一百二，”林榆赶紧夸下海口，“哦对了，下周一下午四点开家长会。”
　　“我们也是。”林桦紧跟着接茬。
　　“你那天有时间吧？”夏何问林贝汐，“你给小榆开，我给小桦开，行吗？”
　　“可以，”林贝汐转向林榆，“我还没有给你开过家长会。”

　　确实。小学到初中数不清的家长会，一多半是田大帅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一小半是林榆自己冒充自己的家长，坐在一群拿手机“咔咔”拍PPT屏幕的家长中间。田大帅加班太忙，顾不过来是常有的事，家长会结束后林榆会自己走到旁边便利店去买麻辣烫串串。
　　自己支配零花钱，自己被老师谈话，妙啊。

　　她亲眼目睹过家长会现场，同学的父母是怎么教训他们的：“你看隔壁，每天学到十二点也不睡觉；你看小谁家那小谁，周末上二十个培训班还有时间把学习成绩搞到第一，你只有五个课外班，空闲时间还玩游戏，就知道看漫画、看小说，怎么不多做几道题？好吃懒做，考成这德性，我白养你……”
　　林榆不止一次庆幸这种劈头盖脸的痛骂从没落到自己头上，田大帅对她成绩的反应总是很镇定。看着那些小孩想顶撞却插不进话，或者根本断绝了顶嘴的念头，垂头丧气、一声不吭地聆听着数落，她就想把指甲掐进手心里，直到感觉疼痛。

　　……

　　墙那边，台灯下，换上家居服的汤念念正以专业口吻为儿子兼学生汤团分析试卷。
　　“虽然考了全班第一，但语文没上平均分，问题主要出在作文和一些简答题上，比如诗歌散文阅读的总结阐释，还有这道名著题……”

　　说也怪。身为语文老师和体育老师的孩子，汤团只有他俩教的科目学得最烂。即使天天都能得到亲身指点，也经常被他们认为无可救药。

　　全班同学的答题纸还没有下发，因为汤念念没登记完每题小分。那堆卷子乱糟糟地堆在汤团书桌一角。其中有道题考的是课内名著阅读，让学生从《红楼梦》《三国》《水浒》《边城》《巴黎圣母院》里挑一本，细致描述印象最深的一段情节和它带给你的启迪。

　　说是考查对经典名著的熟悉程度，实际上每本书典型情节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满满的全是套路。选《三国演义》的人写的多是刘关张结义或者诸葛亮大显神通；选《巴黎圣母院》的，无一例外写的是女主角艾丝美拉达给炎炎烈日下被惩罚示众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送水，体现了女主角的心地善良、不计前嫌。汤团也不能免俗。

　　五年级的汤圆只读过《水浒》，其它还都没看过。平时汤念念总是纠正他作文里乱用的成语俗语歇后语，这次好不容易轮到他哥挨批，他怎能放过看热闹的绝妙机会，兴致勃勃凑上前，对着高一三班全体同学的考卷指点江山：
　　“来，我看看……《三国演义》讲的是不是三个人拜把子的故事？”

　　“并不是的，”汤念念无奈地说，“哪天一定要让你读读原著。”

　　“那《边城》讲的是两个男的爱上同一个女的，一个人死了、一个人跑了吗？”求知若渴的汤圆继续发问。
　　“这还真差不多。”汤团对弟弟朴素的总结能力刮目相看。

　　“《巴黎圣母院》说的是不是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送水？”汤圆翻着试卷，得出笃定的结论。
　　汤团从他手里看了看，那份高分卷子上写着“林榆”。小巧娟秀的字体摆在作文格子里，赏心悦目。
　　“当然不是讲送水的故事。不过，啊，正好，”汤念念拿过试卷递给汤团，“看看隔壁小姑娘的答案，她写的也是艾丝美拉达送水，但描写非常细腻，比你的干巴巴叙述强。记叙文也一波三折，写得很不错。今天最好看完，明天你直接交给她就行。”

　　林榆的答案……汤团的食指划过她签下的名字。

　　汤念念宣布：“为了提高你的描写能力，从今天起，你每天要观察生活，写日记。篇幅不用长，只是把有趣的、不同寻常的小细节简单记录一下，加上读书笔记摘抄，都写在一个本上。这是语文作业的一部分，我明天也会给其他同学布置。”

　　汤团小心地提出异议：“这么多作业，同学们会不会抱怨？”

　　“理解一下你妈的苦衷吧，”汤念念说，“往年在之前的学校，总有同学抱怨说，我们写作业多不容易，你们老师判作业有什么难。殊不知你们只写一份作业，我却要判几十份，更不用提你们的字迹是多么潦草难辨。我已经快提前得上老花眼了。”

　　“辛苦，辛苦。”汤团说。
　　“哈哈哈，我今天作业写完了。”汤圆幸灾乐祸。
　　“等等，光在这儿打扰你哥了，你的成绩我们还没分析。”汤念念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啊！不要！”

　　“再见。”汤团对被从他屋里拖出去的汤圆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