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喧嚣里的你》Anber

2、Chapter2

　　黎旭再睁开眼的时候，被阳光狠狠刺了一下。他皱着眉，把手挡在眼睛上，另一只手在身边的床上乱摸着，想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边摸边想，这床怎么感觉变窄了，自己手刚伸出去就摸着壁了。摸了半天没摸着，他眯着眼睛撑起身，砰地一声脑袋撞在了板子上。
　　嘶…痛。
　　黎旭睁开眼旁边响起了他爸的声音，“睡蒙了？撞这么响，痛吗”黎旭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身处的环境，他卡在火车的卧铺中铺，一时起不来也没躺下去，他爸站在铺位旁边，一脸关切看着他。
　　“爸，我们怎么在火车上，这是要去哪？”黎旭揉了揉脑袋。
　　他爸发出爽朗的笑，“昕昕。睡蒙了？还是撞蒙了？去你学校报到啊。”
　　黎旭揉着头的手一顿，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在枕头下露着一角，掏出来一看，不是他现在用的X了，是当年他刚入学时用的LG黑巧克力。
　　他把手机一滑，屏幕亮了，2011年9月5号。
　　呵，这梦做的，梦中梦。细节还真到位。黎旭看着心想。
　　他对着他爸说：“嗯嗯，爸，我再睡会。”
　　他爸看了他一眼，似乎真的没事，应着坐回了下铺。
　　黎旭推着手机的滑盖，推上去又滑下来，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是个清明梦。刚躺下，他的□□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ERIC：怎么样，你睡醒了吗？
　　黎旭看着屏幕上亮着的那条信息，笑了。果然啊，只有在梦里，他才能收到蒋得阳的信息。他点开界面，回复：“刚醒，我好想你啊。”
　　蒋得阳在黎旭同一辆驶向L市的火车上。他买票早，一号车厢，黎旭买的太晚了，勉强抢着最后加的一节卧铺，两人在火车上一头一尾。蒋得阳收到黎旭信息的时候有些呛到。不知道怎么回。
　　.
　　他两认识不久，是通知书出来后在大学的论坛上认识的。黎旭先在贴吧发了贴，说自己是大一新生，爹不管娘不送，约个同省去学校的伴，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蒋得阳那天也在逛贴吧，瞧见了这个帖子，正好他也没人送，就加上了黎旭的□□。
　　他两礼貌客气地聊了两天，发现彼此都很对对方的胃口。尤其是黎旭，悄悄点开蒋得阳的空间，看见他在画室洗小桶子被同画室朋友偷拍下来的照片，那张特别戳自己，又帅又有气质。但黎旭不知道蒋得阳的取向，只敢小心翼翼和对方聊天。
　　再聊了几天，两人更熟了，还是蒋得阳挑破的关系，他说：“黎旭，我看了你照片，你长得真好看，我们到了学校，要不交个朋友吧。”
　　一时间黎旭也分不清蒋得阳说的朋友是哪种朋友，他开心的回复好呀好呀。黎旭从小没谈过恋爱，但他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只对男生会产生好感，女孩子靠近他，他就自动覆盖上高冷气场，惹得喜欢他的女孩子更多了，他每回都认认真真对喜欢自己上来表白的姑娘说，我们还是认真读书吧。可他个艺术生，文化分不要差的太惨，这话几乎没有说服力。再后来他就直接无语走开，不答复人家了。
　　日子过得很快，高三的假期很快就过完了，临买票的那一刻，发现两人的爸爸都给他们开了场玩笑，两位爸爸扛起自己儿子的行李，说，走吧。
　　黎旭不好意思地和蒋得阳道歉，发现蒋得阳也是，两人无奈一笑，决定到了学校再见。
　　.
　　黎旭躺在卧铺的床上，发现信息发过去，再没回复了。
　　他举着手机笑了，怎么在梦里，自己都得不到蒋得阳的主动啊，这不是个让他开心的重逢梦，他决定让自己尽快醒过来。
　　黎旭放下手机，闭着眼睛。他隐约记得昨天和高俊去喝酒，喝醉了，他被扛回来，丢在了自己公寓的床上。
　　醒来啊。醒来啊…
　　一气之下，黎旭想，反正也是自己的梦，随意折腾吧。他一拳狠狠砸在卧铺的墙上，发出很响的一声。吓得四周的人都探出头来。他爸也连忙站起身来，问他什么情况。
　　黎旭痛到甩手，甩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撞头的那一下，他也痛了。
　　不是在梦里，是没有痛觉的吗。
　　不是梦吗？
　　那他，他什么情况？传说中的回到过去？
　　这也太荒谬了吧。
　　“爸，今年哪年啊？”黎旭焦急出声。
　　他爸起身盯着黎旭，好像在气他不顾场合砸墙，又好像在气他稀里糊涂的说些莫名的话。
　　“爸！”
　　“不是，你都坐在去学校的火车上了，你现在什么意思，这学校你不想读了还是怎么的，说什么胡话，还砸墙。假把你给放野了吗。”
　　真实…
　　不管是痛感，还是爸爸的话，还是周边人的反应。
　　现在真的是11年9月5号。
　　他突然获得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
　　他急忙掏出手机，点开与蒋得阳的聊天界面，从刚认识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贪婪地刷着聊天记录，对周围的环境不理不睬。
　　他爸发现儿子不理自己，勾着头玩手机，气的哼一声坐了回去。
　　黎旭记得，当年他们坐在同一辆火车上，火车本来预计早上九点多到，但是那回，快进站的时候碰上会车，足足在站前停了一个多小时才进站。
　　现在是九点差十分，火车差不多该停了。
　　果然，车速开始慢慢下降，周围的人发出是不是要到了的小声叨叨。
　　没有，临时停车罢了。黎旭在心里说。
　　黎旭手机亮了一下，是蒋得阳发来的信息，“好像快到站了，准备好下车，别忘了行李啊。”
　　“应该是临时停车吧。”黎旭回。
　　火车慢慢停了下来，停在了轨道中，果然是临时停车。
　　蒋得阳发了信息来：“也不知道停多久，这个点咱们本来都要下车了。”
　　黎旭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会停一个小时，别把自己搞得像个先知吧，虽然他现在的确是个先知了。
　　他按下对着蒋得阳疯狂剖白的心，对着蒋得阳发：“没事啦，慢慢等呗。”
　　“那我继续睡会。”蒋得阳回了一句。
　　黎旭放下手机，爬起来去洗漱。洗完坐在下铺他爸旁边，对着他爸说：“对不起，爸，我刚睡蒙了。”
　　他爸拍了拍他肩，没说话。
　　.
　　一个小时后，窗外呼啸而过一辆油罐车。
　　火车这才慢吞吞的动起来。
　　11年，那会黎旭老家还没有动车高铁到学校，每回上学返家都要坐上16个小时的卧铺。
　　后来黎旭工作了，轨道交通越来越便捷，他再没坐过绿皮车了。时隔多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过去，回到一辆久违的绿皮车上，他感觉自己满心的话却不知怎么表达出来。所以他保持自己最淡定的状态，天知道，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想跑去一车厢找他的咩咩了。
　　不行，现在不行。
　　第一，他爸一定会问，这时候才去找同学，前十多个小时干嘛去了，不合逻辑；第二，他和蒋得阳约好了，到了学校再见，现在突然兴冲冲跑过去，人家会吓到;第三，现在的状态是，他认识蒋得阳九年了，处了四年，分手五年，但是对方只是刚刚认识他，连真人都没见过。
　　所以，不行，急不来。
　　到站了，他爸捞起部分行李，对着黎旭说：“别落东西了，自己再检查检查。”黎旭站起身，伸展一下久坐酸了的胳膊腿，拿起剩下的行李。下车了。
　　.
　　虽然知道一头一尾瞧不见，但黎旭依旧探着脑袋疯狂找寻那个背影。他爸发现了他的动作，问他怎么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摇摇头，没在说话。
　　出站就有大学派来的大巴车接，黎旭和他爸上了车，看着窗外熟悉的景，手偷偷的攥紧了。他爸靠着他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新奇的看着这个城市，对着黎旭说：“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不亏是古都啊，这都没有超过七层的房子呢。”
　　黎旭回头看了眼他爸，“老城没有，新城都是高楼，是因为老城下面很容易挖着古墓，地基不能打太深。”
　　“哟，你小子做了不少功课啊。”爸爸笑了笑。
　　不是提前做了功课，是在这活了四年。黎旭想着微微笑了起来，眼里都是怀念。
　　毕业第二年黎旭自己还回来了一趟，那时候已经失去蒋得阳的消息了，那是个清明。以前他们在学校的时候，每逢清明不是回老家就是去旅游了，他们在这座城市从没过过清明。那年黎旭想了想，买了张回学校的车票，也没买动车，还是这班，晃晃悠悠的回来看了一眼，只不过物是人非。
　　.
　　因为火车晚点，到学校的时候快下午了。还是报到最后一天的一个下午。黎旭的专业是艺术设计的数码方向，蒋得阳的专业是环艺。黎旭报名的时候不停的环顾四周，想找找蒋得阳的影子。他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蒋得阳笑着和他说在报到的时候瞧见他了，急冲冲的跑来跑去，看着特别可爱。
　　那他仔细看看，是不是也能瞧见他梦了这么多年的咩咩。果然，他看见了熟悉的背影，魂牵梦绕，他终于再一次看见了。
　　蒋得阳背对着黎旭站着，弓着背在身前的小桌上办入学手续。
　　黎旭笑容越咧越大，他想上前，喊一喊他。刚走一步，被他爸喊住了：“去哪，入学手续还没办呢，快点，晚了好床位都没了，来这么晚，都最后一天了。”
　　黎旭站住了。其实他记得，就算他不去喊，他也还是晚到的，最后都没和同班同学住一块，分到了学校最里面的专升本宿舍，他一个人插在那，其他同学都和蒋得阳一样住在校外的宿舍区里。他们处了四年，蒋得阳每回都把他送到宿舍楼下，然后再一个人穿过学校，走回自己宿舍。
　　黎旭爸爸租了辆小三轮，把黎旭的行李放好。黎旭办完手续，再回头，蒋得阳已经不见了，可能去整理宿舍了。
　　.
　　黎旭他爸笑着对黎旭的室友说了声：“以后大家互相关照啊。”大家纷纷点头。
　　黎旭闷着头给自己套被子铺床单。他爸倚着床架子站着，“哟。瞧不出来，在家都是你妈套被子，没发现你自己这么能啊，我都打算上手教你给你露一手的。”
　　“不用您，陪我去个超市买点日用品吧。”黎旭套完被子，站起身。
　　自己都出来独立活很多年了，要是当年的他，那是套不来的。
　　他爸陪着他在校外的大超市买了些新生必备，一起吃了顿晚饭。他爸拍拍黎旭，“我回了，你妈在家等我呢。”
　　诶，这么多年，还是要在我面前秀恩爱。黎旭在心里吐槽。
　　“记得给你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你一切都好。生活费打你卡上了，再给你两百现金。”他爸掏出钱夹，抽了两张给他。
　　黎旭接过，点了点头。
　　.
　　黎旭是自己返程的，他爸直接去了车站，留都不多留一天。不过下次让他爸带他妈来玩两天也行。
　　黎旭掏出手机，给蒋得阳发信息：“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啊？”
　　那边过了挺久才回：“和我室友聚餐呢，明天晚上吧？上午要去教室认识辅导员和同学。”
　　黎旭回了个好。
　　嗯，和当年一样。
　　黎旭返校没直接回自己宿舍，他站在蒋得阳宿舍楼下，看着他的那间亮着灯。他很想上去，见见他。但是最终他还是自己走了。
　　黎旭的室友都是专升本上来的，按年纪，他们现在应该是大四的年纪。室友们都已经互相认识过了，正等着这个小弟弟回来。
　　黎旭推门进屋没两分钟。
　　“弟弟看起来真内向，你年纪最小，以后我们罩着你。”一个睡在黎旭旁边上铺的壮实小伙子从床上探出头来，对着黎旭笑着说。
　　“好呀，谢谢关照。”黎旭拍拍床边的枕头，坐下了。
　　大家客套了几句，纷纷介绍了自己。黎旭都笑着点了点头。
　　我认识你们啊，黎旭心想。按心理年龄，黎旭其实比这些哥哥们还大，他早毕业了，还工作了五年。
　　黎旭当年和这些哥哥们做了一年半室友，他们就实习走了，再后来才换了一批同级不同专业的，都是来晚了插到这栋宿舍的。
　　夜里，黎旭点开蒋得阳的空间，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看见了蒋得阳的照片，那么年轻。他好想他啊。黎旭翻到凌晨，才放下手机睡觉，明天有班级见面会，还是不要迟到来的好。